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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裴小冉打电话，语气恳切真挚，就是怕她纠缠之下再用什么出其不意的手段。不过我了解她的为人，虽然是莫名其妙了一点儿，但她好面子，上赶着提携别人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打完一通电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里，我深呼吸几个回合，端起杯子去泡咖啡。回来的时候正好访谈组的芳姐找我，见我不在，正倚着门框跟我两个小助理聊天。
估计是谈到我带的两个模特，小助理说我一下子带两个太累了，当初说要换走一个的时候，为什么我没有同意呢。芳姐笑盈盈地回她们，“哎你们不懂~你们小恬姐姐跟周憬，只是私人交情，但裴影带好了，那可是能拿金奖的。你说对不对小恬?”
我彼时刚把咖啡杯放到杯垫上，一路小心翼翼的，并没有很注意她们聊了什么，听她cue我，自然反应地“啊？”了一声。
“但我觉得周憬姐姐比裴影好看啊。”我听见晓彤很天真的语气问。杨晓彤见过周憬几面，被她的颜值深深折服，变成了周憬坚定不移的粉头子。
“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隳忝切『⒉涣私饫锩娴氖拢?貌缓每茨侵皇堑蹦Ｌ氐拿偶鳎?竺婵佳椴哦嗄兀∫?恢茔讲殴ぷ饕荒昃湍芘錾险饷创蟮钠辣?”
我听得有点烦躁，其实芳姐这人不错，平常也并没有很爱背后嚼舌根，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句句都踩到我的雷区。我磨了磨后槽牙，一言不发地坐下，拿过杯子来吹着上面的浮沫。
我才闲了两天，麻烦就又找上来了。
这天我刚到办公室，把外套脱下来挂上，两个小助理来得比我晚，我审稿子的时候她俩陆续进门，我眼睛看着稿子，分神回她们的早上好。
不知多久，隔壁她俩的办公室开始窃窃私语，过了一阵，窃窃私语声停了，门打开，杨晓彤怯生生地探出头来。刘佳跟在她身后，头压得低低的，支支吾吾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看一眼她们，又看一眼屏幕上的稿子，觉得不对劲，又看回她们。
“额，那个……”她俩你推我我推你，在原地嗯嗯啊啊了一阵，然后才吞吞吐吐地开口，“内个……姐姐，您，您今天看微博热搜了吗？”
“?啊我没有啊，”我下意识想拿手机，却发现手机在包里，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了，我以为还是什么关注度高的热点新闻，不过我正忙着，蛮自然地点了点头，“晓彤帮我念念吧，或者我一会儿忙完了自己看。”
“emmmmmm我觉得，这个，您还是自己看一下比较好。”两个小姑娘碎碎叨叨地犹豫了一会儿，接着一部手机放到了我目前，屏幕上亮着热搜的界面。
我下意识瞥了一眼，然后又瞥了一眼，拿起手机来睁大了眼睛。
热搜榜上赫然有一条「周憬aml作品抄袭」
我猝然愣住。
我点进去看，差点把下巴惊掉，其实并不是上一轮参评的照片抄袭，而是其他几部造势作品被贴出来了，跟对比图贴在一起。让我吃惊的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大概是三四套图的样子。原作品都源于同一位画手，只不过不是照片而是人物插画，内容也是烟青色旗袍、天鹅绒连衣裙和水晶灯，背景布置高度重合，就连构图都有相似之处。
我紧皱着眉头浏览了一遍，放下手机，思考了半天才稳下心神。
这几套图，虽然都是我给拍的，但它们都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从造型到背景、后期，都是欧然自己找团队做的，我只是摄影师，所以就算是抄袭，也和我没关系。再加上拍摄合同里都写得很明白，澄清也只是一条声明的问题。
但问题又来了——抄袭的痕迹这么明显，我澄清之后罪名肯定归到欧然身上，再加上其他模特的照片一贯是摄影方做后期，周憬就这么一次自聘团队就出了事故，势必会受到牵连。
我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紧。
周憬上周刚刚竞职结束，估计再过两天就要出结果，正是考察的时候，这个节骨眼，是一点问题都出不得的。
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两个小助理还站在办公桌前，带着点担忧的神情。我宽慰她们说不用担心，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
“那……周憬姐姐不会出事吧？”
我摘了眼镜，使劲儿按了按鼻梁，“应该不会。”
这次事故一出来，我几乎一整天都待在会议室里跟老李谈判。他的意思是立即澄清，但我不愿意，因为一旦我撇清了关系，周憬那边立刻就会受到影响。但要我来背这个锅又不太合理，干脆一直拖着。
我有什么理由替周憬背锅啊……
“总之这几天你跟欧然保持距离，别和周憬见面了。”他反复告诫我，“现在她那边出了问题，不论是不是真的，都得小心一点。”
我脸色复杂了一瞬，纠结了一会儿，泄气地趴在桌子上，“唉我没办法不跟周憬见面啊，我俩住一起，我怎么???”
“我说的是公开见面！”他好大声呵斥我，“跟周憬的合作先暂停，等等看欧然那边的公关，合同印一份复印件拿给法务，要是欧然那边推卸责任，咱们就出面公关。”
我脑袋枕在手臂上，软绵绵地应声。好烦，这件事情怎么闹得这么大。
周憬那边比我还紧张，我原以为热搜出来她会慌得一批给我发消息串口供，结果并没有。她一整天没跟我说一句话，到晚上六点多才发了一条消息，说晚上不回家了。
我在会议室呆了一整天，把我是怎么拍的这些照片的全过程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没有人信，也没有人不信，所有人都是模棱两可的态度，主编说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人们只相信自己想看到的，所以这个时候占领舆论高地很重要，但我还在犹豫。第一时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确实很像我能做出来的事，但我确实做不出来。
一直开会到傍晚，聂云竹在办公室等我一起下班，出了会议室我先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两个小姑娘已经下班走了，我办公桌上留下一罐玻璃瓶装的糖，我静默坐着，洁净的玻璃瓶上贴了一枚可爱的猫猫贴纸，一只卡通布偶猫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看上去机灵而俏皮。我的指腹拂过那只猫猫，勉强扯了扯嘴角，装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但为什么不解释呢？”回家的路上，聂云竹边开车边问。
我手上把玩着那个糖果罐子，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有回答。
聂云竹分神看了我一眼，又专注开车，“媒体人的良心要指向大众，而不是指向个人。”
我眉头皱了一下，媒体人的良心?“你怎么知道我会有那种东西?”
话刚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了，因为今天过得太糟心，我很容易说些难听的话，明明聂云竹是为了我好，但就是忍不住要反唇相讥。
没想到聂云竹没生气，他听完沉默了一两秒，“我觉得你有。我知道你有。”
我把头扭过去，看着窗外。下雨了，雨水把柏油马路洗得乌黑，车灯映在上面，湿漉漉的流淌的光。“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媒体人。”
“但你已经是了。”
我突然好恨聂云竹。明明他就是最了解我的人，偏偏要把一切都说出来。我没有良心，我的为人就是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我有良心，但我的情感全心全意地偏袒着另一个人。
人都有私心的。我在心里默念着，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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