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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蓝山 > 第87章 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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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憬说她要出差,我说好。

    周憬连夜收拾行李,也没说去几天,我侧卧着背对着她,睁着眼睛看玻璃窗上她收拾行李的朦胧影子,看一阵就闭上眼睛歇一会儿。这样不知几回,玻璃上暗灰色的影子抬手落在书架旁的立灯上。

    夜的呼吸被掐断,房间顿时陷入黑暗。紧接着我听到她摸索着在我身后躺下,被料和皮肤摩擦,发出簌簌梭梭的声响。随后静谧的呼吸声落在我纹丝不动的后颈旁。

    我在黑夜中不敢眨眼地紧盯着那扇玻璃窗子。没有影子,那上面什么都没有。黑暗像张开的血盆大口,将一切吞没的干干净净,一点渣滓都不剩。我吞了吞唾沫,感觉喉咙发疼发涩。

    周憬支起身子,在黑暗里凑我近了一点。我闭上眼睛。

    背后响起零零碎碎的声音,然后床垫被压下去一点。周憬从我身上爬过去,钻进了我和窗台之间狭小的缝隙。

    我懵了一秒,脑子里一片问号飘过。

    周憬在狭促的空间里腾出胳膊来,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亲昵地揽住我的肩颈。我正欲开口跟她说我醒着,一个吻轻飘飘的落在我额头上。

    我猝然睁大了眼睛。

    周憬轻笑了一声,和我保持着额头贴额头的姿势,我下意识耸了耸鼻子,闻到细微的舒肤佳的香气。我惊愕不敢动弹,呼吸都局促起来。

    “咦?睁眼了,怎么不装睡了?”她甜甜的声音里带着调笑的意味,软乎乎的,像一片小羽毛。

    我从头到脚都绷得紧紧的,没回话。

    周憬自说自话地凑过来跟我贴贴。她刚刚洗完澡,脸上凉丝丝的,柔软舒适。胳膊挂在我脖子上,感觉有点怪,我缩了缩身子,不露痕迹地躲开。

    周憬的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仍然清晰可见,像小鹿一样湿润干净,又像计谋得逞的小松鼠,狡黠里带着点得意洋洋。我怔愣着看她,伸手把她额头上错乱的碎头发梳好,她很乖,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屋里开了空调还是多少有点冷,她捉住我的手一起躲进被子里。

    我俩好安静地面对面躺着。

    “你今天躲小屋里写什么呢?”我随便找了个话题。

    周憬笑得安静,凉丝丝的指腹在我指缝里戳戳,“没什么呀~给你写生日礼物。”

    “这么早?还好几个月呢。”

    “不早啦,这都十一月了。”周憬的声音好甜,笑也甜,清清凉凉的,沁人心脾的味道。“那你呢,准备给我什么礼物?”

    我清了清嗓子,绕开她的问题,“你这次出差还是因为aml的事吗?”

    她说对呀。

    再度沉默。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小心翼翼地提着一口气,听到周憬应允的声音才继续问,“你这么努力要拿aml的奖,是有什么原因吗?”

    周憬停了一会儿,“没什么原因吧,参赛了拿奖总比不拿强。那你呢?也是为了拿奖吗?”她语气平静,失去了那种柔顺的甜蜜。

    “一开始不是。”我四指并拢,被她揽在手心里,动了动,没挣脱。

    周憬安静下来,不知在想什么,就在我以为她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

    她说:“恬恬,我知道你做了很多,你希望自己能帮到我,所以一直在往前走,但是你要明白,没有人可以一直为了别人进步,总有一天你会超过我,然后不再需要我。你总是觉得自己过得不好,但你现在充实又快乐,你付出的努力都会回到你身上,不管有没有我。”

    这话说的拐弯抹角,情真意切让我差一点就相信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反手把她的手握紧,语重心长地说,“周憬啊,你这话要是早一点跟我说,哪怕早一个月,我听了指不定还能感动一阵子。”

    周憬愣愣地看着我,黑暗里看不清她的神色,她不挣扎,显得恬静而顺从。

    “上次你出差,你们孙总把我叫到欧然谈话。她跟我说,明年会把你调去总部。”我叹了口气,虎口摩挲着她的指关节,慢慢地抽气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听上去平静,“你想走的话,走就可以了,我又不会拦着你,这个时候跟我说这种话,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还有你爸爸在总部,她也告诉我了。你工作这么出色,脑子又聪明,到时候再拿一个国际奖项,到他身边去就更得势了吧,真是好孩子,别的同龄人还在啃老,你已经能跟前辈比肩了。”

    周憬大概是没有料到我会说这些,呆呆的一言不发。

    “你既然有大好前程等着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我压低了声音,似是呓语。这也是我唯一存疑的地方。周憬在这里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说一开始是为了留在国内照顾外公,那在外公去世的时候她就应该直接跟父亲一起走,为什么还要回到欧然呢?就为了让自己的晋升更名正言顺吗?

    周憬被我问懵了,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一动不动的。我突然觉得她这个样子好可怜,于是抽出手来,起身掀开被子,准备去客厅倒杯水,给她一点独处的时间。

    周憬揪住了我的袖子,我以为她要说话,开口跟我辩驳,说她没怎么想过是我道听途说。她要是真的解释了该多好,就算是指责我莫名其妙的逼问她也好啊,可是她没有,她跪坐起来跟我面对着面,气氛一下子怪起来,像亲密无间的宿敌,各自沉默又剑拔弩张。

    我那莫名其妙的怒火和悲哀再次卷土重来,我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隐隐约约地气自己把窗户纸捅破,又气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在周憬眼里我这么好骗吗?要不是为了她我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要参加aml,我们之间的缠结这么多,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一笔勾销了?还说我过得充实又快乐,真是要命,我又不是傻子,要是这点儿是非都拎不清,我也不用活在世上了。

    那你呢?周憬,你这么希望我做个傻子吗?

    我叹了一口气,任由她拉着我的袖子不松手,“你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何必自欺欺人?我过成什么样子再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我又没怪你,承认自己隐瞒了一件事很难吗?”

    周憬看着我,一言不发。黑暗里我看不太清她的神色,但我猜她烧红的眼尾一定更红了,白皙的皮肤湿淋淋的仿佛能拧出水来。她一激动就会红眼睛,像个小兔子。

    我吸了吸鼻子,喉头发痒,没由来的心酸让我没法再质问下去,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心软,于是低下头来好好握住她两只手,“周憬啊,你就算想要星星月亮,也要先说出来,这样我才能知道啊。我一点也不介意你需要我帮忙,我介意的是你不跟我说实话,所以不要欺瞒,更不要剑走偏锋,我可以当你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但如果我发现你故意说谎,我会很伤心的。好吗?”

    黑暗里我看见周憬撇了撇嘴,然后低下头去,我摸了摸她的脸颊,手心里凉凉的,我才反应过来是什么,周憬顺着我的手臂钻进怀里,侧脸蹭在我颈窝里,湿润的凉蹭到我皮肤上。

    周憬安安静静地抱着我,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沾湿我睡衣的领口。

    她哭得悄无声息。

    我叹息着回抱住她,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满心柔软又无限慨叹。

    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周憬就走了,我照旧上班,聂云竹出差还没回来,我懒得做早饭,路上买了夹煎蛋的面包片吃。

    我给那个首发媒体的责任编辑发了好友申请,说明了来意,他把当天投稿采纳的联系方式都发给我让我自己找。他们的采稿方式和我们不大一样,让我觉得有点别扭。

    我的筛查方式是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过去。

    其实这种筛查也就还好,并没有太社死,但是三五通电话下来我还是果断地选择了放弃。刚好人事部来了一个小孩取合同,我赶紧抓住他陪我一起打。

    他也打了三五个,然后受不了放弃了。

    我俩拿着打印出来的电话单沉思。

    他突然指着一个手机号,“咦这个号码,不是刘工的吗?”

    我坐直了去看,“小刘吗?不是吧?”

    “刘工有两个手机号,这个是他家那边的。”这边大都是打工的外地人,有两个手机号也颇正常。小孩在手机里输入了那一串电话号码,然后举起来让我看,备注确实是小刘的名字。

    我:陷入沉思.jpg

    “小恬姐你是在找给媒体投稿造谣的人吗?要不我跟主编说让他查查刘工吧?”我看这小孩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赶紧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应该有什么误会。我自己找他问问吧,你先别声张。”

    “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误会啊?我说真的,你别再拍那个裴影了,小聂老师说她之前就骗过你耶,刘工最开始就是她的摄影师,说不定就是她教唆的。反正欧然没什么好人,趁早跟他们解约吧。”

    我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应该不是她。总之你先别跟别人说,我再查查是怎么回事。”

    我不认为是裴小冉,倒不是因为她是好人,而是她坏得有理有据,这件事对她没什么好处,那她就不会大费周折地布置这么多。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中途插进来捞点油水——怎么那么巧有一场秀在纽约,让我这趟千里送罪名一路顺风顺水,怎么抄袭的帽子都扣我头上了,跟我合作过的模特人人自危,她还敢大摇大摆地继续带我跑场,摆明了就是知道不会真的出事,所以一点也不在意。

    一想到她有可能早就看穿了,却刻意站在外面看着我蒙在鼓里四处碰壁,我就气得牙痒痒。

    如果这是一场人造现实,那我当时的迷茫、气愤、纠结,我为周憬宁可辞掉工作的笃定,千里迢迢赶往la时那种不知所措的惶恐,甚至得知了宋其死讯的痛苦心情,这些都算什么?我一直告诫自己人生都有劫难,都是命里该有的,让我怎么接受自己其实就是被扣进玻璃器皿里的蛾子,在我千辛万苦渡劫的时候,捉住我的顽童就在外面看着我头破血流。

    我看着那张薄薄的打印纸,指节屈起把纸捏得皱烂,心想要不算了吧,就这样吧,骗一骗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好吗?反正都已经过去了,查清了又能怎么样呢?宋其又不会复活,我缺失掉的那一部分也永远不会回到我身上了。

    茫然和畏惧再次?a住了我,小孩说的没错,都这样了不会再有什么误会了,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点模糊的答案,却又不敢看清,害怕它是真的。

    我在办公室踱来踱去,最终给聂云竹打了个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后天就回来,问我有事吗。

    “就是……我问曲婷姐要来了抄袭案首发媒体的电话,把投稿人找出来了。”我手揪着硅胶手机壳,短短的指甲抠在边缘处,把肉戳得生疼。

    “她还真给你弄到了。然后呢?是谁发的?”

    我鼓了鼓嘴巴,吐出一口气,“是小刘。”

    电话那头短暂地安静了一两秒。

    “我不想查了,再查下去,我怕自己家都被查没了。”我尝试用调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却带着一股子酸不溜秋的味道,好像受了什么说不出来的委屈。

    “你怀疑裴小冉?”聂云竹顿了顿,“不对,你怀疑李斯?”

    我没做声,咬住口腔里突起的一小块。我知道答案接近了。

    他又沉默了片刻,似乎也在难以置信,“……不会吧,你怀疑周憬?”

    我收紧了呼吸,搭在办公桌上的手无意识用力,指腹被挤压得泛白。我回了个嗯,再憋不出别的话来。

    “你先等等,别轻举妄动,我明天下午回去跟你一起查。”聂云竹好像也意识到了事情有多严重,“对了,你自己打电话约个医生,先别上班了请个假把自测表做了,明天我回去陪你做检查。”

    我又应了一声,握住手机的右手被我攥得太紧,甚至有了发麻发抖的趋势,我结束了通话,把手机放回桌子上,这通电话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平静,反而愈发惊惧和慌乱。我呼吸困难,周身酸痛发冷,感觉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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