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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沅浣跑的很快，一直跑到一条昏暗的小巷之中，才气喘吁吁地摸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停下来。\n 身后，已经看不见血蔷薇酒吧的影子。\n 可方才暂缓过神，身后的一只大手却如同鬼魅般捂住她的嘴唇，她拉进更幽深的巷尾。\n *\n 陆沅浣未曾惊慌，因为她清晰的闻到，身后那人身上跟她一致的——橙果的味道。\n 像是暴雨侵袭而上，两方的橙果香气混杂在一起，少年吻上少女的唇，许久，方才带着哑意开口：“你给我的地址，我先前不知道这是一个酒吧，如果是个酒吧，我不会让你来。”\n 陆沅浣轻笑：“就算你不让我来，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吗？顾思南，你知道的，我不听任何人的话。而且，血蔷薇是温朝个人消遣的地方，并不对外营业。”\n 最后一句话，像是在解释。\n 顾思南轻声叹道：“浣浣，可是这仍然很危险。如果酒后乱性，又或者你喝的东西不干净……总之，我担心你。”\n “危险不危险，这跟我没有关系。我只知道，温朝认识我了，而且我能确定，他对我有好感。”\n 月光浓稠，顾思南眸光黯然，沉默仰头望月。\n “浣浣，你知道，我说不过你，你要做什么，我也没办法阻止你。可是我一早就跟你说过的，你可以利用我，所以，你得把我用上……有的时候可能我很笨，没办法及时想到应该怎么帮你，但我想请求你告诉我我能直接为你做什么，要做什么……能让你开心一点？”\n 开心？\n 陆沅浣咧嘴笑，弧度大到眼睛眯起，对于她而言，这就是最开心的状态。\n “不过，现在倒真的有一件事是需要你帮我的。”\n 顾思南眸光一亮：“什么？”\n 陆沅浣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塞到顾思南手心：“这是南华给奖学金生的每月生活费补贴，一共有六个月的补贴金，你帮我收好，要用时我会来找你拿。钱放在我这里，我怕我守不住。”\n “浣浣——”\n 顾思南还想说点什么，陆沅浣却已经弯下身如泥鳅般从他的手臂下溜走。\n 月色下，少女跟顾思南摆手告别：“回去吧，今天晚上不需要你送我。”\n “再说如果你回去的太迟了，我怕阿姨又像小的时候那样……想要掐死我呢。”\n *\n 虽说周一到周四可以直接住学校宿舍，但周末总是要回家的。\n 告别了顾思南之后，陆沅浣踩着月影，慢慢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n 一切都很顺利，陆沅浣想。\n 至少迄今为止，她获得了南华中学的奖学金生名额，解决了学费、生活费等问题，温朝也对她有了好感。\n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n 她租的地方是一个离学校不远的一居室，脱鞋进了门，陆沅浣却俨然发现房间乱成了一锅粥——\n 两侧的书架被推倒，垃圾混杂着书册散落了一地。\n 陆沅浣垂在两侧的手不由得收紧，指尖因用力而发白。\n 终究是，逃不掉的梦魇吗？\n 果不其然，玄关的拐角走出一个男人——\n 那男人骨相生的极好，但因为过于瘦削而颧骨突出，下巴上的胡茬层层叠叠，堆积的皱纹耷拉在脸上，像是陈年脏污的老树皮。\n 这个中年男人，跟陆沅浣长得有八分相似。\n “怎么，现在看见爸爸连喊人都不会了吗？”\n 陆沅浣攥紧了手，平日里的面具再也戴不住，露出她青面獠牙的真正面目。\n 她的笑容很冷：“你来做什么？你还嫌你害我害的不够惨吗？”\n “不讲礼貌的坏孩子。”陆成河一步一步逼近陆沅浣，语气似乎带着些长辈的亲昵。\n 但是下一秒，他却是狠狠地掐住陆沅浣的下颌——\n “我的好女儿，我可是听说你以奖学金的身份考入南华高中，所以特意来祝贺你的呢。”\n 陆成河的瞳孔有些涣散，血丝遍布的眼眶里，是贪婪而狠绝的味道。\n 他身上烟酒的味道太重，像是在棺柩里浸泡了许多年的僵尸，几乎已经要把她身上橘子的气味遮掩掉。\n 熟悉的窒息感再现光明，肚子里的酸水翻涌。\n 陆沅浣闭了闭眼睛：“你想要什么？”\n 陆成河松开了手，赞许地点头：“这才对嘛。”\n 陆成河好父亲一般地把陆沅浣背上的书包拿下来，边翻边说：“听说南华高中一个月还给你补贴生活费呢，我要个五千块不过分吧？”\n 可是翻遍了整个书包，却没有翻到一分钱。\n 陆成河的微笑一点一点僵在脸上，他不敢置信地把书包口朝下，用力地抖动着整个书包。\n 但除了掉下书本、文具和几颗零星的橘子味硬糖之外，再无所获。\n 陆沅浣看着陆成河因为吃瘪而格外愤怒的脸色，蓦然快意大笑。\n “钱呢！！！钱呢！！？钱到哪里去了！？不是说有钱吗？不是说今天发了钱吗？？”\n 陆成河看不惯陆沅浣的那种笑，一巴掌扇在陆沅浣脸上。\n 陆沅浣白皙的侧脸登时浮现出一道清晰的五指印，脑袋嗡嗡作响，足以见的陆成河是使了多大力气。\n 可陆沅浣却笑的越发猖狂，红艳的唇勾勒出一道弧度，她轻声道：“要钱没有。命的话，倒是有一条。”\n 陆成河本来就喝了酒。\n 酒精，在社会新闻里，常常用于形容男性犯罪时的“原因”。\n 他坚硬的拳头毫不犹豫地朝着陆沅浣的眼眶重重砸下，陆沅浣下意识闭上了眼睛。\n 可想象中的痛苦却并未到来，陆沅浣轻轻地掀起一点眼皮——\n 竟是他来了。\n 顾思南闷哼一声，不声不响地挨下陆成河的这一拳实打实的暴力，接着反手捏住陆成河还欲动粗的手，眸光凛冽：“叔叔，够了吧。”\n 少年的身高在这几年几乎是竹节般的步步攀升，力气也与日俱长，陆成河知道他打不过。\n 陆成河倏然换上一副讨好的世故笑脸：“思南，好久不见了。”\n “是好久不见了。”顾思南寒暄，脸上却毫无温度：“叔叔，你好歹也是沅浣的爸爸，凡事不要做的太绝。”\n 陆成河放下拳头，笑呵呵的，俨然一副亲切长辈的样子：“我这不是看我的女儿过的好了，想让女儿帮帮我这个做爸爸的吗？再说了，女儿给爸爸钱，不是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吗？”\n 顾思南没办法再听下去陆成河这些无理又无耻的论调，他从钱包夹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红色钞票：“叔叔，拿去花吧，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沅浣了，她因为你，过的很不好。”\n 陆成河笑嘻嘻地把钱接过去，立马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思南啊，我跟你好歹也是生活了几年，我那时候也是真心把你当成我的儿子看待的。作为长辈，我好心劝你，不要再跟陆沅浣扯在一起，她就是一个恶女，你这么善良的孩子，只会被她拖累的。”\n “叔叔，请你离开。”\n 陆成河拿了钱，也不想再闹下去，他哼着歌，轻快地离开了。\n *\n 陆沅浣咬着唇，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思南，眼底的恨意还未消散：“你是把我给你的钱……给他了吗？”\n 那是陆沅浣半年的生活费，陆沅浣就是因为怕被陆成河拿去而特意放在顾思南那里的。\n 顾思南摇头，把书包里熟悉的信封拿给她看：“你的钱在这里。我答应你要保管好它，就不会发生意外的。浣浣，你应该相信我的。”\n 陆沅浣叹了一口气，任由顾思南把她抱进怀里：“可是你也不该给他钱的，他像是一个无底洞，只要你给他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n “没关系的浣浣，他也曾……算是当过我的父亲，给他钱也是买我的安心，我的零花钱很多，我并不在乎这一些。可是……你应该顺着他一点，至少在他不受控制的场合，不要激怒他。”\n 陆沅浣的下颌靠在顾思南的肩膀上，一动便痛的要命。\n 脸上的指印犹在，陆沅浣的眼睛睁得老大，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下：“顺着他？阿南啊……这是没有用的。我曾经不是没有顺着他过，你还记得吗，我还在顾家的时候……可是结局都是一样的，不管他从我这里拿不拿得到钱，不管我同不同意他的要求，一顿揍总是逃不了的，说到底，拿不到钱不过只是他揍我的其中一个借口罢了，这个借口没了，总还有别的借口的。”\n 背部的衣料传来了隐隐的湿意，陆沅浣知道，是顾思南在哭。\n “阿南啊，自从我走出顾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我这一辈子，一定要做一个打不死的硬骨头，我，再也不会受任何人威胁了。”\n “……浣浣，我觉得很抱歉，刚才，我应该坚持送你回家的。”顾思南哽咽，“而不是默默地跟在你身后，等到感觉不对劲的时候才冲进来……对不起，浣浣。”\n 顾思南松开陆沅浣，看着陆沅浣脸上鲜红的五指印，心痛的要窒息。\n 他拿袖口随意地抹了一把泪眼婆娑的脸庞，转身站起：“我去找点冰块来。”\n “等等。”陆沅浣拉住顾思南的裤腿，“等等再去，我想你陪我坐一会儿。”\n 于是顾思南便沉默地坐在陆沅浣身旁，陆沅浣把脑袋自然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卸下了满身的疲乏，缓缓地合上眼睛。\n 但顾思南知道她没有睡着。\n “浣浣，你之所以要跟温朝在一起，是因为陆成河吗？”\n “……”\n 陆沅浣不回答。\n “浣浣，要吃糖吗？”\n 顾思南走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陆沅浣的橙子味硬糖散落了一地，甚至已经完全被陆成河踩碎。\n 但是没有关系，他的书包里还有糖。\n 他的书包里常备着，她喜欢吃的糖。\n 橙子味的，水果硬糖。\n 少女没有回答，但手掌却无声摊开，放在了顾思南身前。\n 俨然是小孩讨要糖果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