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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人烟稀少的路边，这一片区域荒废很多年了，几乎没有人来，偶然会有放牧人会路过。黑色的车，从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因此外面的人也不会知道这辆车内的玄机。\n 裴厌坐在副驾驶上，面无表情地低头看手上攥着的照片。照片上，那个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富贵成功的精英男人和他长得太像了，尤其是眉眼之间。他想起了苏绫说的那句话：“你和他长得越来越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n 驾驶座上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气度沉稳，不苟言笑。他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见这小孩眼中嘲讽色更浓，沉思片刻，抬眸扫了一眼前方，缓缓说道：“这件事还要从十八年前说起……”\n “他为什么不来？”裴厌冷冷地打断，干净利落。\n 男人却没有半点意外怔然，没有迟钝，紧接着说：“裴总本来是想亲自过来的，但奈何手里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裴氏集团刚刚收购了几家公司，要处理一下股权的事，除此以外最近裴总还在策划一个西海岸房地产开发的项目，再有慈善晚会的举办，也由裴总包揽。小少爷，不是裴总不愿来，而是他实在是走不开，为此深感遗憾。”\n 面见客户公事公办的语气，面面周到。\n 裴厌扯起嘴角，“真是日理万机啊，还是个大忙人呢。”\n 对于男人说的那么一些话，他一个小孩听不太懂，不过意思他懂，无非就是说裴泽年很忙，忙到要见亲生儿子的时间都腾不开，还要特意安排秘书过来。\n “希望小少爷能够体谅。”宋秘书微微颔首，“您的父亲实在是赶不过来，不过对您却是一直挂念在心，日日思念的。”\n 裴厌盯着他，漆黑的眼睛里一点亮色都没有，乌沉沉的，“这样的话就不用说了吧。”\n 裴厌听着很烦，想笑。\n 少年的眼神里充满气势，攻击性很强，即便还不够成熟，不知道学会掩藏自己的锋芒与凌厉。但这样的眼神，在少年人当中是鲜少有的。\n 宋邹微愣。\n 他是裴泽年最信任的人，原本应该陪同裴泽年出入各种场合，为了与裴厌见面，裴泽年给他放了假，对外则称生病，以免引起别人怀疑。让宋邹出面与裴厌交谈，足以说明裴泽年的重视。\n ——当然这是裴泽年自认为的。\n 宋邹当时犹豫，劝说裴泽年该亲自去见裴厌，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但是裴泽年的回答很耐人寻味：“值得，但还不够值得。”\n 宋邹跟了裴泽年很多年，一下子就懂了裴泽年的意思。他是说，与裴厌见面是值得的，但是那份值得还不够，不够他亲自出面。\n 裴泽年向来就是这样的人。\n 宋邹再次默默打量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小孩，浑身穿的只能用“凑合”来形容，衣服显然是穿了很久的。虽不至于特别落魄，但上不了台面。\n 宋邹恢复神色，还是那样沉着稳定，“十八年前，您的母亲苏绫在a城俱乐部遇见了裴总，一见钟情，苏绫年轻貌美，裴总亦是潇洒多金，风度翩翩，不久后两个人便在一起了。后来这件事被夫人发现了，裴总的妻子性情刚烈，自然是不容许这样的事情，于是关系断开，您的母亲回到了老家，当时裴总并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再后来就是在春雨镇发生的事了。过去这么多年，裴总对您的母亲一直怀有愧意，调查之后才发现了您的存在，裴总大为震惊，更加愧疚。”\n 尘封多年的记忆终于被掀开了。裴厌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了解自己的出生，未尝不是一种讽刺呢。\n 裴厌摩挲着指甲，冷笑了一声，脸色更加阴沉了，一字一顿，“所以我是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的儿子，是a城首富裴泽年的私生子？”\n 他想起了苏绫。\n 小时候，那个女人总是用着癫狂又通红的眼神看着他，死死地掐着年幼的他，咒骂他去死去死，然后发疯一样地将房间里的东西全都砸坏，然后又哭又喊着，双手颤抖着抽烟，头发披散，蹲在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拨电话，好不容易对方接通了，苏绫忽然安静了下来，泛着红血色的眼底蓄满了泪水。\n “我怀了你的孩子啊！那是你的骨血你凭什么不要！”\n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苏绫又开始发疯，拽过裴厌，又是打又是骂。\n 宋邹斟酌词句，但面对少年那么直白那么沉郁的眼神，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来。裴厌的身份，确实就是他自己所说的那两句话，是见不得光的。\n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突然出现，还说要接我回去？”裴厌咬着后槽牙，“不是都已经放弃了这么多年了吗？你也不用花费心思骗我，裴泽年他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他不过是漠然，假装不知道而已。”\n 十六岁的少年，却没有宋邹想象中的脆弱无知。他在克制着即将面临崩溃的情绪，仍然保持着理智与冷漠。\n 宋邹此时也算是明白了裴泽年，为什么会选择裴厌。\n “裴总想要补偿，这是裴总的心思，”宋邹缓缓道来，“小少爷再多想想吧，离开这里，回到a城，认祖归宗，裴家会护佑你长大。到时候你的身份尊贵，衣食无忧，没有人敢欺负你，你会有广阔的前程，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不比在春雨镇好吗？”\n “不比！”裴厌毫不犹豫，脱口而出。\n 这里有秦双双，远胜a城的一切光环与头衔。\n 裴厌扔下照片，“我是不会去的，你回去跟裴泽年说吧。所谓接我回裴家，不过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吧。虽然我没有亲身经历过富豪家的恩怨是非，但我也看过。豺狼环伺，我周旋不来。”\n 说罢，他就开车门，但是车门被锁了。裴厌冷着脸扭头看宋邹，宋邹无奈，只好放他出去了。目视少年清瘦的身影，骑着自行车渐行渐远。\n 宋邹取下藏在车窗内装饰中的摄像头，这个时候刚好手机响了。\n “裴总，您也看到听到了。”\n 裴泽年合上电脑，面不改色地笑了笑，“我这个儿子，有意思吧？看来我没看错人。”\n 宋邹说：“小少爷并不想回到裴家。”\n “一时而已，他怎么着都是要回来的，不急于一时。”裴泽年沏了杯茶，举止优雅，“你回来吧，路上注意安全，别被发现。”\n “是，裴总。”\n 宋邹发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