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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滴入油墨的清水,渐渐混沌、污浊,最后停在眼前唯一的那抹鲜亮。
她摩挲着红绦冠上秘金梅花蕊中的团珠,思绪万千。
能将她戴在青丝团上的人,是整个翡南除去皇室后,所能得到最高认可的荣臣。
“咔—当—。”
布满老茧的手指稍稍松开,那冠离她又远了一寸。
雨珠击打地面,一身红衣空落落地烂在污泥中。
但愿下一次睁开眼,是个艳阳好天。
孝枝……孝枝啊……
失重的坠落感,不知将她猛地拉扯去了何处。
耳边被硬塞进聒噪的蝉鸣声,头顶仿佛是烈日烤着,她能觉出身下已是积了满衣的汗。
头顶像被钻了缝儿,又闷又疼。
“孝枝!孝枝你快醒醒!”
黑暗中有两只手紧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抬离,又摔下。
“哈————”
她骤吸一口气,不知从哪来的劲儿把那沉重的眼皮狠狠撑开。
容不得她看清眼前的脸,那人就将她拉扯起来。
“别萎着,快劝劝你太太!”
抬起的手略微颤抖,她找寻着身旁能撑扶的东西。天地旋定,兀自地抓着个木栏往下望,差点一跟头栽下去。
这竟是有几十尺高。再看前边儿,似是快走到头了,莺莺燕燕的围了一撮人。
“太太方才还好好的,看了封从琼州送来的信后,不想成了这副模样。”围在最外头的一个绿衣丫头看定来人,忙慌张地解释道。
“你们这群废材,都死了不成?快把路让开,教枝姐儿进去。”
方才在她耳边咋呼的那个人朝着前头连喊不停。她侧头看去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身着打扮粗粗陋陋。再看她自己衣袖花团,颈压银圈璎珞锁,同他大不一样。
待到站定,在阑干外边儿有个袖衫翻飞的女人。
这身姿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如此想着。
那女子就如同一只待要飞走的彩蝶,眼神凄楚,泪痕斑驳。
“枝儿,”女人喊道,“娘在这只为等着看你一眼,如今心愿已了,原谅娘的不慈,要先去一步了。”
白孝枝耳边嗡了声,脑海浮现出一个名字。
玉玲。
“玉玲?”她试探着喊出来。
没有人应答。
一阵嘈杂过后,那抹蹁跹的雪青色已在空中摇摇坠下,砸在楼下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发出“邦”的一声闷响。
“啊!!!!”
“来人呐,太太坠楼了!”
就在这间陌生的庭院里,在熟悉面庞坠落的一刹那,冥冥中她竟开始信了天意。
白孝枝试图安慰自己,至少从今日起,自己再也不会因那迟来的因果报应而感到惴惴不安。
因为,报应果真来了。
至于此中缘由,她是后来从乳母鲍氏那得知的。
却说高氏嫁去的五年,仅出了白孝枝这一个女娃。后因小产又损去心脉,患了下红之症,难再有孕。
一心想抱孙子的白父,早就暗地里撺掇儿子养了个外室。他知道媳妇是娇惯脾气,忙等孩子生长壮实了才接到家里,将外室纳作妾。
高玉玲一个倍受宠爱的千金小姐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得知后抱着孩子就回了舅嫂家。
一住三年,白家从无问询。
期间恰逢青帝查太子豢养死士一案,高二爷在内察司供职,不幸遭了牵连。
那档口,白老爷大义灭亲,上举高家私藏逃妇,下呈大舅子吞占芜州河坝款,致使高惑觉被罚没家产,直接流放琼海。
而白蒲庸以知县的身份,一路打点疏通借此机会调任做了长京府通判,举家搬来京都。
饶是这般不义,白蒲庸念起旧情,来京当晚把她母女二人又接回来,好生照养。
想那素来顺惯了的高玉玲已是受了点挫气。回府一见,昔日心腹丫头竟背着她成了姨娘,顿时又挫去一半气力。
最是浇灭她心智的实是高氏兄嫂寄来的一封信:流放途中高惑觉忽染恶疾,已然病故。
刹那间,恨意、悔意、愧意涌上她心坎,犹豫半日无心人世,终是跃下,一死干净……
——
一个月后。
高氏的灵只停了七天,没大操大办,只因暑日炎热尸身腐化得快,加之死因着实有失体面,白家没像迎娶她时那般作的风光,草草发送下了葬。
整个长京城里对高家不曾遣人凭吊一事议论纷纷。陈国公告老还乡后,长京高府的主人再无风光,太子豢养死侍一案,高家长子高惑觉被自己的妹夫在背后摆了一道,因监察不力遭受牵连,流放琼州的途中身死异乡。
没能为玉玲送行的还有白孝枝。坠楼那天,她在楼上染了风寒,卧床修养半月间浑浑噩噩地嗽个不停,待她方要清醒过神来,眨眼又无力地陷入另一个梦魇。
直至六月将满,夏荷凋尽,两场秋雨打湿了长京城油亮的绿荫,白孝枝的病渐渐好了。
日子倒没像府里传的那般艰难。
白蒲庸虽然把旧院落封存起来,但又在府西头另拾掇出个五室的西荷馆给她。高氏的旧仆雪蝉、雪萤以及奶妈鲍氏依旧跟在她身边伺候,每月房中份例十两走的是主院账,自是无人敢克扣了去。
那西荷馆原是白家预留给白蒲庸长姐回府探亲时的居所,因从未得机会用过便也就荒废了。
房中三个朝南正间,剩余两间对立东西侧,庭下一颗高大金桂,院门外几步远就是花园池塘,倒也是个静雅的地儿。
这日,孝枝用毕中饭,正在庭中凉榻上小憩。忽听外边有人喊门,抬头瞧去,是柳姨娘院的那个婆子挎着食篮来送糕点了。
“姐儿今日身体可好?姨娘差我过来送点心。”
白孝枝恹恹地直起身,回道:“劳姨娘挂心,我用过饭了,现在吃不下。”
说完,她把雪蝉从里屋喊出来,叫她把食篮里的一碟玉笋糕收进屋内。
看着篮子里余下的两碟,婆子犯起难,“这余下的……”
“婆婆这几日两个院来回走着也辛苦,我用不完实属糟蹋心意,不如婆婆带回去享用了吧。”
那婆子接过雪蝉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大口,犹疑道:“这不大合礼……”
见她不依,孝枝紧着吩咐:“姨娘那边儿您只说我都收下了,不怕她反埋怨您老人家做事不恭。”
婆子应下,只见她眉梢带着喜色出了门去,想着这份差事倒也赚得,白得回家给小孙儿解馋。
收起茶盏,雪蝉和雪萤从屋里出来,看着又卧下的孝枝,欲言又止。
“何事?”孝枝眯着眼问。
雪萤对上她主子的眼儿,身子不觉抖了一下。自从太太故去,这位主儿就和从前的唯诺痴傻大不一样,有时说话处事更不似个十二岁的丫头。
见雪萤迟迟不说话,雪蝉只好道:“回姐儿,我和雪蝉数了下,这几日两位姨娘送来的吃食小碟八件,糖匣两只,其余汤水还好说顺着痰盂就倒出去了。
这些糕啊酥啊的您不吃,又不让送回厨房,咱们这块地儿本就不大,白放在屋里招些蜜虫蚂蚁,费事得很。”
孝枝听完点了点头,轻声安慰着:“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姐姐们莫急,再等几天。”
这几日府里的两位姨娘频频地献殷勤,她这院当真有些吃不消。
白府里现如今是两房姨娘针锋相投,主母的位置空悬,管家之权暂由赋闲的白父收揽。
也不见白檀庸对谁更上心,柳氏仗着双儿自认比王氏高一头,逼得王氏四处献殷勤。眼下嫡女无人抚养,如此机遇两房表面上自是渴着巴结,私里不知又是如何盘算。
长吁了口气,白孝枝将手边的《长京怪云录》闲搭在额头上,油墨香顺着泛黄的纸张钻进鼻尖,令她沉醉于这久违安逸的午后。
没等眯上一会儿,有人很煞风景地立在她边上,随意把书拿起来看。
“怪云录……”白礼轻声嘟囔着,“你平日闲在院里,就看这些闲书?”
不悦地翻了个身,孝枝枕着右胳膊,不吭一声。
半晌,听见雪蝉她们给大公子问安,他亦乐呵呵地答了,调笑几句后自顾自地进了正屋。
一阵乒乒啪啪的破碎声紧随其后,在房里头响得惨烈,就听见白礼纳闷地叹道:“门口摆个坛子做什么?白湿了我一靴子。唉?这糖匣子不是我们院的嘛?”
坛子?孝枝脑子里把屋内摆设过了一遍,只余下她前几日盛雨的小花瓮,本打算存放些时日用它煎茶的。
白家不管怎么说也是中省小布商发家,在起居上只求铺张,不得闲趣。她原先不讲究这些,但如今时日悠闲,夜里倒格外念起幼时高家的茶香味。
回过神来,白孝枝立刻从凉榻上窜起来,直冲着白礼那小子就骂过去。
“冤家啊!你怎么毛手毛脚的……”
她食指颤抖,指着地上碎成不知多少瓣儿的花瓮直呼‘哎呦’。雪蝉见此情形忙上前安抚孝枝,又招呼门外的雪萤进来服侍白礼,好脱了湿靴子去烘。
雪蝉道:“好枝儿,莫恼莫恼。赶明儿我去小梨院把太太埋的那瓮,挖回来给你存着,可好?”
“不!好!”
只听阴森森一声冷笑,孝枝顺手抓过桌上堆花的绒线团子,从雪蝉拦她的手臂下钻过。
狠撩开垂珠帘,白礼正褪了鞋袜,稳当当地在东窗下的交椅歇坐,手里翻弄着桌几上的书卷。
“礼大爷!”
知道是他妹妹喊他,白礼笑逐颜开地冲她摆摆手,刚要说话,眼前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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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卿:每每至夜深人静时,不禁哀由心生,下一刻,会不会就如此赤条条、孤寂寂地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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