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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晃悠悠的风灯发出明晃晃的暗光，殷红的纱帐被凉风吹拂在空中肆意飘荡，依稀听到稀疏零碎的鼓声钟鸣余音断断续续，一声一声好似在数着流过的年华。
裙裾扫过的地方依稀能闻出血腥的气味，指缝间仍有血渍，晚来颤着步子想要过来扶我，却被我不着痕迹地避开。
“小小小姐，咱……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晚来步伐虚浮，一张小脸还有些微的震惊，她许是看到哪一幕了。
“走吧。”我拖着沉重的步子率先迈开脚步，晚来却又有些依依不舍，我转过身恍然一看，晚来那个小女儿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原来吴亭就是她的那个意中人。
姜??煊自回来之后便不发一言，拧紧眉心似乎在用心回想什么事情，紫色的长衣上有斑斑血痕，借着淡净的月光看起来，真是触目惊心。
马夫将马匹牵来，我先上了马车，晚来顿了一下，才又跟上我。
马车缓缓行着，我和晚来的身体随着马车的走动而摇摇晃晃，我思绪万重，很是好奇那个叫做绡罗的女子。
“小姐，怎么有血的味道？”晚来的声音忽的响起。
我答：“嗯，是有。”
晚来柔柔的声音又响起：“小姐，不会是你的吧？”带着探寻的意味。
“不是我的，是别人的。”晚来听见前半句时松了一口气，听到后半句身子绷住：“别人的？！小姐，你不会是…杀人了？！”
我没有吱声，意为默认。
晚来长吁一口，“小姐，夫人她……不是说您不许杀人吗！”
晚来说的，是娘亲曾同我的一个约定。
“今晚实属不得已。”简单地回答晚来，晚来也是了解我，噤声不问。
马车总算是到了华府后门，我和晚来偷偷溜回清风阁。幸好夜深，府中许多人都睡了，况且我的清风阁离后门最是近，极少会有人过来。
府上灯光暗淡，我只让晚来点了一小盏灯，免得引人注意。
我换下衣裳，穿上简易的里衣，血味褪去，我整个人也舒服了不少。晚来将衣服泡在水里，等着明早起来把它洗干净。
我毫无睡意，索性提着步子走到院子里看月亮。
残缺的明月高挂在梧桐的枝顶，月光如洁白的素练，冷寂无声。夜间的滴漏声断了，秋叶纷纷飘坠，落在台阶之上，声音凄凉又枯寂。
我仰面看天，耳边似有幽婉欲断的萧音，却不知是何处传来。
“你不好奇我第一个人杀的是谁？”我想到我和姜??煊站在树林里，语声清冷至极。这句话实在是掺杂了太多的意味，就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其中饱含哪些情绪。
姜??煊噤声没有问我，可他若是问了，我一定回答他，我平生杀的第一个人，是我的师傅，全大姜剑术最厉害的人，武夷。
四年前那夜雷雨漫天，闪电交加，狂风爆起，我和他置身青翠竹林，一片空旷之地，周遭的竹木摇曳不休，和着沙沙的狂声，雨云铺天盖地毫不留情落下，浸湿了衣襟，沾湿了头发，手中执的利剑被雨水冲洗在蒙尘夜空下发出冰冷寒光，清亮的水珠顺着剑沿滴下，混入青泥，霎时没有了影儿。
我握紧剑柄瑟瑟站于大雨中，对面的人一袭黑色锦缎，墨发未束，披散于肩，双手自然垂于身侧，手中拿着一把同我一样的剑，同样发出刺眼的寒光。
一阵狂风掠过，竹木愈加摇晃，声声听来，好似肃杀。
我眼望他冰冷如湖边冰雕，又似二月之前化不开的厚厚冰雪，“师傅，今日这般是作何？”仅过一日，便是我学成回华府之时，此后我再不用来沅?ぃ?参拊导?梦湟摹？晌湟钠???页隼矗?愠闪讼衷谟胛叶灾诺某【啊
武夷没有答言，亭亭站在??髌?曛?校?裆?纤啵??馇謇洌?一故遣虏煌杆?男乃己陀靡狻
“送儿，如若今夜为师是你的敌人，你会怎般做？”语声似有度量揣测之意，这个问题问的实在莫名。
我垂眸想了想，半晌答：“如若今夜师傅是送儿的敌人，送儿不会给师傅说话的机会。”说罢，我抬起眼淡淡地正视他，等待着他的看法。
武夷如旧淡然地笑了笑，眸里却毫无一丝笑意，“很好，你把为师说过的话记得很牢。那此刻你便当为师是你的敌人，让我看看你是如何不给为师说话的机会。”话音刚落，武夷的剑便如蜿蜒蛇影向我袭来，我心下一惊，抬起剑迅速迎上去，两剑相碰，发出刺耳的打斗声响。
我的剑术是武夷教习的，我的轻功也是武夷授受的，我身上所有的武功都师从武夷，他练了那般久的剑，我怎可能一时半会儿便敌过他。
武夷的长剑毫不费力地穿透我的肩胛骨，我发出闷哼一声，手上剑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这是武夷教我的，他说就算敌人的剑比你快，比你准，你也得继续迎上去，因为说不准他的一个小疏漏便是你得存的机会。
武夷的长发扫过我的面颊，剑移出我身体那刻又是一阵生疼，随之喷出的还有血。
武夷的剑将要落在我腹部那刻，我轻微点地，卷起一阵灰尘，擦着剑颤颤落在一旁。洁白的衣衫涌出一片鲜血，整个上身都被鲜血覆盖。我脑子有些轻，因为失血过多脚步有些虚浮，握着剑柄的手抖得厉害，却没有掉下长剑。
武夷停下了手中的剑，寒气逼人的剑片滴下我的血，映出我苍白的面容。
“送儿，你做的很好。”武夷站在距我一丈远的平地，目光清冷看向我，眼神轻飘飘的同平日里一样。
我嘴中发出隐忍的呻吟，武夷没有上前，依旧冰冰凉凉地问我：“疼吗？”
我摇摇头，咬紧牙关回答他：“师傅说过，要想做一个用剑的高手，首先便不应怕疼。若是连疼都怕，必当成不了一个剑术精明的人。”汩汩的血水从胸口和腹部涌出，我的眼前有些花，甚至看不真切武夷的模样了。
武夷没有作声，缓着步子走上前，撕下长衫的一角，替我耐心包扎好伤口，他将我手中的剑取下，丢掷一边，又将他手中原本拿着的剑递到我的手上，仔细又郑重。做完，他向身后挪了挪，挪开一定的距离。
我不明白武夷的做法，只能感觉到剑柄上还有武夷拿过的余温，温温凉凉的，剑柄镂空花纹里夹杂一点雨水的湿润。
“送儿，拿起剑……”武夷冰冷无情的嗓音响起，带着些许喑哑，却比他往日的声音好听。
我心中满是疑问，却还是照着武夷说的话拿起剑，剑尖直直对准武夷的胸口，他一贯的面无表情，一贯的满目含霜，他忽的一步跨上前，我还来不及搞懂他的用意手中的长剑便直直插过了他的心口，顷刻鲜红的血自他的心口流出，漫过了衣襟，尽管他身着黑色长衫，我却还是看得真真切切。
武夷口中闷哼一声，脸色霎时白了，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手上维持着握剑的动作，武夷忽然上前抱住我，剑刃锋利，刺得更深，只剩下剑柄在胸前。
武夷不可避免地呕出一口血，零零落落洒在我的左肩上，他俯在我的耳畔，苍凉道：“送儿，牢牢记住，今夜为师可以死在你的剑下，明日可以有更多的人死在你的剑下。凡事须得一个开头，你今夜杀了为师，明日便用同样的办法杀了其他人。若是你连杀人都做不到，又如何配当我武夷的徒弟。”
武夷一个抽身，剑从我的手中落下，砸在青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武夷摔在地上，我双目含泪跑过去，用手捂住他的心口，却哽咽的说不出话。
武夷轻声笑了笑，如秋叶般苍凉，“当年，我就是这般杀了她，今日你这般杀了我，倒真是解脱。”武夷按住我捂在他心口的手，紧紧地，我却动弹不得。
“送儿，记住为师给你说过的话，杀一个人，万万不可犹豫。我当年，便是这般犯了错。”
我急急点头，看着武夷愈发苍白的面色，泪水横流。
“送儿，拿着这把剑，立刻回方城，这辈子都不许再来沅?ぁ＞偷闭馐俏彝?愕淖詈笠桓鲈级ā！蔽湟陌呀５莞?遥?寄柯?潜?梗??敝钡乜醋盼遥?抑?溃?也荒芪ツ嫠?囊庠福?郧笆牵?两褚彩恰
我颤巍巍地接过剑，剑尖还滴着他的血，其中或许也掺杂了我的血。我缓缓站起身来，手上满是血，我看着他慢慢地挪动脚步，倏地，跪下，翕动嘴唇，发出轻微的声音。
“师傅，多谢……”
我看到他的神色，知晓他一定是听清楚了，隔着??鞯难逃辏?姨??湟牟粤沟纳?簦?壬钋锏穆湟痘挂??梗?八投??甙桑?甙伞??
我直起身子，向前迈开脚步，一步三回头，看到武夷紧闭的双眼，口中发出呜咽之声，一个翻身上了马，马儿嘶叫，在倾斜大雨中飞奔，我骑在马上，隔着层层的雨，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剑刃上有残留的几滴暗红的血，我哭出声，对着这把剑，幽幽道：“师傅，再见……”可惜我们再也相见不了。
没有人知晓这场雨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全大姜剑术最好的人武夷死在了我的剑下，这会是一个永远的秘密，除了我，谁也不会知晓。
武夷借我的手死掉那刻，他说他解脱了。他曾经用这样的办法杀死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而今我这样杀了他，他心中着实高兴欢喜。我仔细想过，或许在我成为他徒弟那日他便已开始谋划，十年来不过是为了一个时机，一个他注定死的时机而已。
他用他的死，告诉了我，一个好的剑手应当明白的所有道理，可惜这代价太过沉重，我宁肯不要。
思绪逐渐被拉回，我坐在台阶上抹了抹眼，却发现自己已是满脸泪痕。我害怕每一个雷雨天，来源于那夜之后。这似乎是一个打不开的结，撕不开的网，里面装着我所有的悲伤，而我，只能默默承受。
我摸了摸左肩肩胛骨的位置，曾经武夷朝着这儿狠狠刺了一剑，如他所愿，这里留下了疤痕，每当我看见这条深深的疤痕时，便无法忘却武夷在大雨之夜对我说过的所有的话。哦，忘了说了，今日是师傅的忌日，四年后的那夜。
我想，对他最好的祭品，便是我在今夜杀了那么多人，如了他四年前对我的期望。
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师傅，四年后的今夜，我还是得向您郑重道声：“师傅，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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