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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中华航空公司的波音客机平稳地降落在虹桥。
阴云密布的天空笼罩着一片空旷,晦暗得像是张生闷气的脸。
沿海的南方城市,冬天居然也出奇的冷。舱口的冷空气猛地灌进来,父子俩打了个寒颤,各自裹紧了衣服,小心地下了舷梯。
腊月二十五了,再过几天就是新年。鱼贯而出的乘客,都赶着回家团圆,形色匆忙。
谭海松却刻意把每一脚都迈的很踏实,犹如闲庭信步般,悠然自得。
恁冷!谭海松对于儿子,几乎没有任何了解,现在只剩两人相依为命,总是相对无言,难免会觉得愧疚和尴尬,帽子也不戴,看你耳朵冻嘞!
亚鸥一路都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两片嘴唇像是挂了把生锈的铁锁。
父亲的普通话夹杂着浓重的口音,就像城乡结合部的野鸡一般不伦不类。可飞机上偏还跟隔壁座位的一对儿摩登女郎聊得热火朝天。帮人家端咖啡、拿杂志,忙的不亦乐乎,最后竟然交换了电话号码并合影留念,说是有缘再会!
五十多岁的老大叔了,还跟色中饿鬼似的…周围乘客窃笑不已,暗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真是丢人到九霄云外去了!亚鸥恼得恨不能直接跳飞机,就更懒得待理父亲了。
估摸着要下嘞!儿子没搭腔,海松装作若有所思地道,上海算是南方,下不了雪吧?
嗯。亚鸥鼻孔里哼出了一股白浊的气息。
要是雨,就麻烦嘞!海松继续厚着老脸没话找话,忽然灵光闪现,道:还好你姑妈安排了你表姐来接咱们。
果然,亚鸥眼睛里掠过一丝亮光:表姐?
嗯…海松故意拉着尾音,显得意味深长。
虽然素未谋面,然而常青藤名校的表姐,对于小县城出身的少年,尤其还是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几乎就是顶礼膜拜的偶像。
就是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的那个?亚鸥克制着激动的心情,道。
嗯,你表姐从美国纽约回来过春节啦。
海松特别强调了美国纽约,可不是随便什么街边的纽约理发店之类,而是货真价实的美国纽约!
电视新闻里也经常听到纽约,联合国啊、恐怖袭击呀、华尔街啦,遥远而陌生,简直就像另一个世界。如今,却像走在前面的那两个时髦女郎的细腰丰臀,水蛇似的摇摆着,仿佛触手可及。
谭海松环顾四周,心情颇有些豪迈:等你读完高中,也送你去美国!
亚鸥显然缺乏父亲的热情,只随口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谭海松皱了下眉,就像好容易点着的柴火被兜头淋了盆冷水。
春运时节的机场大厅里比肩接踵,呼喊叫嚷声此起彼伏。
亚鸥拖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跟在正打电话的海松后面,艰难地挤到了门口。
喂,静鸥!我是你舅舅啊!嗯,我们到了,刚出来!你在哪儿嘞?哦,知道了!嗯,好的,行!
谭海松啪地合起那部老旧的夏普翻盖手机,满脸喜色道:你表姐过来了,咱就在门口等她!
父子俩把行李箱靠墙立住,认真观察着来往进出的男女老少。大城市的人,精神面貌也好得多,每个都容光焕发,衣著亮丽。其中还混杂着高头大马的外国人,更不乏金发碧眼的美女,即便包裹的严实,依然前凸后翘,异常惹火。
海松眯着眼点了根香烟,外国的女人就是白啊!
亚鸥联想到生物课本里的图片,撇嘴道,跟血友病一样!
谭海松幽然吐出个烟圈,正要反驳,手机忽然响了。
喂,静鸥啊?嗯,是在门口,就我跟亚鸥!对,两个大行李箱。你到了?
在哪儿呢哦,看见你了静鸥,这边儿!
一位时尚靓丽的窈窕女子沿着园圃间的鹅卵石小路迤逦而来,宛如暗夜中由远及近的灯塔般,越来越闪亮。她身材高挑,约有一米七五左右,宛如模特一般。
脖子里系着条印花的丝巾,穿着件卡其色大翻领的风衣,裁剪得极为合体,斜束着腰带,衣摆迎风鼓动,更带着些许优雅的随性。纯白色紧身裤裹束着她纤长细腿,搭配着一双工艺精美的黑色尖嘴儿的方跟小皮鞋,俨然一派文艺范儿。
女子走近前来,微笑着伸出了手,舅舅,你好!
她眉清目秀,精致的鹅蛋形脸庞略施粉黛,就像艺术大师呕心沥血的作品,蕴敛着珍珠般的光彩,照得人心里甚是通透。
你好,你好!谭海松上下打量她,眉开眼笑地道,嗯,像你母亲,真是个齐整闺女!
呵呵,谢谢您!女子脸颊飞起两团红晕,煞是娇俏动人,我妈陪外公参加酒店的年会去了,所以派我来接您跟亚鸥,希望您别见怪!
不会,不会!海松忙不迭地道,转身又催促儿子:亚鸥,快叫表姐啊!
她就是姑妈家的表姐吗?二十三四岁年纪,身姿苗条,乌黑柔顺的秀发绾成个看似简单却造型优美的发髻,宛若堆叠的云,尤其两条象牙筷儿似的颀长秀腿,简直像电视里跳热舞的韩国美女天团。常春藤的气质就是与众不同啊!
表…表姐!少年有些自惭形秽,嗓子也不合时宜地卡壳了。
呵呵,亚鸥你好!她亲昵地拉住表弟的手,一阵淡雅的茉莉香气令人欲醉,我叫吴静鸥,也是海鸥的鸥,跟你一样呢!
她的话消除了许多陌生感,拢鬓角的轻盈动作,更让亚鸥痴然想起许络薇,嗯,静鸥表姐好!
你姑妈经常挂念你呢,夸你懂事,功课又好!吴静鸥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格外悦耳动听。
也不是啦…少年有些忸怩,抻着舌头讲普通话,却觉得鹦鹉学舌般古怪。
呵呵,还挺谦虚的嘛!
吴静鸥拍着亚鸥的肩膀,露出一排整齐的雪白牙齿,羽扇般细密的睫毛掩映着明亮透澈的双眸,仿佛丛林中的湛蓝湖泊于阳光下闪耀着宁静深邃的光芒。
旁边不知何时冒出来个中年男人,西装墨镜,铁塔般伫立着。
这位是…海松疑惑地转向静鸥。
啊,不好意思!静鸥双手合十,抱歉道,严大哥,你就自我介绍下吧!
谭先生您好,我叫严石,严格的严,石头的石。我是您的专职司机,请您多关照!西装男摘掉墨镜,露出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恭敬地鞠了个躬。
吓我一跳,还以为干啥的呢…谭海松朝严石递了根烟,顺口又调侃道,车还没买呢,先聘了司机,哈哈哈!
严大哥把车开来了。吴静鸥柳叶眉弯成了月牙儿,绛唇巧笑,丽色生春。
她树叶般轻飘的一句话,却让亚鸥思绪纷飞。表姐家境殷实,从姑妈之前去融城的排场就可以窥见端倪。初次见面就能送辆车,顶多几十万块钱也就算了。
搁融城是笔巨款,对于大城市的人或许无足轻重。但为什么还要配司机?
唷,那敢情好!谭海松是喜欢车的,兴奋地道,走,咱瞧去!
行李箱交给了严石,亚鸥两只手斜插在羽绒服的衣袋里,紧跟在表姐和父亲的身后。沿途经过各种品牌和款式的轿车,都忍不住猜测。
会是这辆锐志?还是那台雅阁?或者是部君威?再则,姑妈之前去融城乘坐的清一色奥迪a8,应该对质量可靠的德国货情有独衷吧。那样的话,莫非是a6?
嗯,低调稳重,适合事业有成的商务人士。亚鸥成竹在胸地推想着,深为自己的逻辑能力所折服。但是,老爸那种性格,恐未必会喜欢a6吧?
吴静鸥却引着海松转进停车场所谓的区域,里面几乎全是宝马和奔驰之类,更不乏法拉利和保时捷等造型酷炫的跑车。
亚鸥顿觉震惊不已,难道是贵得离谱的奔驰或者宝马?要是驾着辆奔驰或者宝马驶过融城尘土飞扬的街道,多半将引得路人驻足行注目礼,未免太张狂了点咦,那台是什么车?
静鸥和海松也几乎同时停住了脚步。
一部与众不同的黑色轿车安静地泊在角落里,就像暗夜里流光溢彩的王冠,尊贵奢华,富丽典雅,磁石般吸引着亚鸥的眼睛。
不会是它吧?!亚鸥暗吸了口冷气。
那台车的前灯忽然闪烁,呜呜地两声低吼,就像驯服的狮子回应主人的召唤。
身后的严石哗啦收起钥匙串,拎着行李箱径直走向前去。
亚鸥惊讶地睁圆了眼睛:靠,居然还真是!
这是啥牌子的?谭海松弓着腰、背着手,端详那座展开双翅的b字型立标,兴奋溢于言表:都没见过啊,看着不赖嘞!
宾利的慕尚,特别订制版。静鸥柔声细气地道。
风把表姐的话吹进耳朵里,少年却犹如被纶音佛语笼罩一般,头皮都发麻了。
曾经做过一篇关于汽车的英文阅读理解,里面提到宾利,具体内容都忘了,有句话亚鸥却印象深刻:不但是人选车,车也选人。原以为姑妈家有钱,就像一座冰山,照现在看来,他所极力想象的也不过是真正冰山的一角而已。
值不少钱吧?海松小心抚摸着闪亮的引擎盖,感觉比女人的肚皮还光滑。
也还好,我不很懂车…吴静鸥从小锦衣玉食,对于价钱是没什么概念的。
她转向墨镜男求助道,严大哥或许清楚吧?
我只管开车,别的也不了解。严石要给谭海松留个老实可靠的印象,颇为巧妙地撒了个谎,又殷勤地为他拉开副驾驶的门。
该当聋子的时候就当聋子,该当哑巴的时候能当哑巴,海松混迹官场几十年了,听得出他的弦外之意。
好,好!他拍了拍严石的胳膊,赞不绝口地钻了进去,车厢内铺着柔软厚实的暗红色地毯,连车门的喇叭也是暗红色的网格,唷,恁宽敞!之前俺单位那个破桑塔纳,跟个蜗牛壳一样,腿都伸不开嘞!
静鸥被逗笑了,朝还呆立在旁边的少年招手道,亚鸥,快来啊,要回家了!
高速路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向后倒退,令人倏然升起御风而行的快感。
车厢里的温度稍微有点高,吴静鸥已经脱了风衣,解掉丝巾,露出优美白皙的颈子。米色羊毛衫熨帖着曼妙的身体,仅胸口处有心形的镂空,绣着朵绛紫色的玫瑰花纹,袒露出一爿冰雪般滑腻的肌肤,仿佛沙漠腹地的水源般弥足珍贵,平添了许多性感。
舅舅,要不要喝点什么?
好啊,矿泉水就行!谭海松应道。
表姐把风衣叠整齐,柔韧的腰肢像小杨树般挺得笔直,亚鸥,你呢?
少年的思绪尚未平复,随口道:我喝什么都行。
静鸥打开后中控台的双层磨砂玻璃门,赫然是个饮料柜。
接过表姐递来的杏仁露,亚鸥只是拿在手里把玩,却忍不住偷瞄她秀挺饱满的乳房,大小和形状都恰到好处。
静鸥,你爸回来了吗?谭海松扭过脸来,朝外甥女道。
嗯,估计会稍微晚些,三点十五分的飞机。
咦,你看你!谭海松埋怨道,你咋不说呢,咱在这儿等他多好?
不是的,国际航班都在浦东。吴静鸥道,他们公司会派人去的。
哦静鸥,你九月份结婚了?
嗯,没来得及通知您。吴静鸥解释道,准备的比较仓促,不好意思。
哦,她结过婚了?亚鸥一阵莫名的失望,眼神正落在她臀部那一抹浑圆的曲线。
也不是,你外公跟我说了,当时你舅妈正病着。海松的伤感转瞬即逝,道,姑爷回来了吗?
美国的假期才结束,他也挺忙的,所以就只有我回来了。
丈夫是美国人?海松又问道。
嗯,是的,我研究所的同事。静鸥呷了口果汁,道。
她居然嫁给了美国人?亚鸥错愕不已,脑海里电光石火间闪过在同学家偷看过的色情片,美国佬大战中国妞儿。白种人的家伙听说都是又粗又长,真不敢想象温婉可人的表姐在姐夫胯下宛转娇啼的画面…
郊区公路旁的几棵细弱的树苗,正给风扯得东倒西歪,亚鸥努力不去胡思乱想,开口道:表姐,你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吗?
嗯,读的商学院,不过已经毕业了。吴静鸥朝表弟笑道。
你好厉害啊!亚鸥羡慕道。
你将来也可以的嘛!吴静鸥鼓励道。
我英语比较差,恐怕…亚鸥不敢直视她,低下了头。
正好嘛,亚鸥,你该向你表姐多请教!海松扭过脸来,插话道。
如果学外语,该去请教子琪姐。她会讲英、日、韩三种外语呢!
子琪姐是谁?亚鸥诧异地望着她。
哦,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家还有个姐姐,叫赵子琪。吴静鸥神秘地朝表弟眨眼道,可是个大美女呢!
亚鸥福至心灵,不可思议地道:还能比你更漂亮吗?
儿子的回答,让谭海松相当满意:哈哈哈,这臭小子!
呵呵,挺会说话的嘛!突然收获木讷表弟的赞美,而且如此巧妙绝伦,吴静鸥颇有些喜出望外,却道,等你见到她,就明白了!
哎呀,说起来你子琪姐,办事儿就是体贴周到。晌午的时候还特意打电话,问我跟亚鸥吃饭有啥忌口没。
今天的晚餐是她安排的,一家人就数她对吃喝玩乐最有研究。
哈哈,不光是这嘞,之前跟你舅妈来,也是她接待,那叫个精明能干啊!
谭海松称叹道。
呵呵,她呀,就是咱们家的王熙凤。吴静鸥笑道,反正有事儿就找她,准不会错。
谭海松的烟瘾又犯了,伸手到夹克口袋里的,摸到了烟盒,却迟疑了一下,没掏出来。
小严原来是做什么的叫你小严,不介意吧?
随您,没关系的。严石握着暗红色真皮包覆的方向盘,身前一堆闪亮的大小旋钮和仪表,神情专注而冷静,就像飞机驾驶员一样,我在咱们车队已经八年了,之前是为陈星午总裁服务的。
咱们车队,还总裁姑妈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亚鸥竖起了耳朵,唯恐遗漏什么重要信息。
陈伯父现在掌管海鸥系,也是外公的老部属。吴静鸥补充道。
亚鸥的胸口噗通乱跳着,强烈的好奇心像是可乐瓶里翻涌的泡沫:表姐…
嗯?吴静鸥抿了下鬓角,怎么啦?
表姐,你们家,是干嘛的呀?
不是你们家,是咱们家!吴静鸥笑着纠正道。
哈哈哈,亚鸥还啥都不知道嘞。谭海松道,静鸥,你跟他讲吧。
不是吧…吴静鸥睁大了眼睛。
要不是你爸妈六月份去融城,亚鸥就真以为自己姓韩呢。谭海松还是点了根烟。
哦…吴静鸥沉思片刻,对表弟道,大丰百货,你知道吗?
嗯,我们市里好像就有。亚鸥想了下,道,但是我没进去逛过。
为什么?吴静鸥问道。
亚鸥如实回答道,装修得富丽堂皇的,怕进去买不起…
吴静鸥莞尔道,大丰就是咱们家的,而且只是旗下品牌之一。
以后再去大丰百货,是不是喜欢什么就可以随便拿了?亚鸥故意道。
这小子,净想好事儿…谭海松骂道。
呵呵,也不是啦。吴静鸥笑道,至少要跟经理报你的名字,年底要走账的。
从高架桥下来,驶进新开发的住宅区和商业区,尚是一片寂寥清冷。主干道虽然宽阔,车流却没有了那股湍急。
喏,看到那栋楼了吗有富安置业字样的?吴静鸥扒着车窗,给表弟指认道,是子琪姐公婆家的严大哥,你就住这儿的是吧?
那个小区太贵了啦…严石无可奈何地摇头道,我住附近的惠湾花苑。
哦,也还是挺近的嘛!
嗯,到裕园也就五六分钟车程。
转入一条幽静的小街,柏油路变窄了,路旁的梧桐树却越发粗壮茂盛。
越过一座小桥,沿着河岸干净的林荫道行进约五六百米,连梧桐树的枝桠儿也合拢了,仿佛森林公园般幽静,一座黑色的铁栅栏门镶着块儿黄铜的牌子刻着??山路168号几个字。
裕园是上海顶级的高档别墅群之一,总占地面积近百亩,池塘、草地、竹林,并不刻意攒聚,透露着一股质朴天然的气息,与其说是住宅区,还不如说是公园贴切。三十六栋风格各异的别墅错落有致,反倒更像是秀丽风景的点缀了。
严石刷了卡,车开进去,绕了几个弯,停在一栋三层的巴洛克式小洋楼前。
早有两个妇人垂手等候,都是三十岁四五岁年纪,系着白色的花边围裙,容貌端庄。
王姐和罗姐是家里的佣人。下了车,静鸥分别作了介绍,又对严石道,严大哥,你停了车之后就先回去吧!
好的!严石对海松招了下手,道,谭先生,您需要的话,我随叫随到。
吴静鸥引着父子俩登上台阶,女佣人拖着行李箱,穿过摆满万年青和瓜叶菊的立柱长廊。
圆形花厅进去,正对的是青花瓷砖的楼梯,墙壁挂着几幅油画,转角处是彩绘的玻璃窗。右边的铺着琥珀色地板的甬道通往餐厅、厨房。左边一道浮雕装饰的拱门,两只霁红釉的落地大花瓶,插着生机盎然的水仙花。
里面是客厅,铺着牡丹图案的地毯,靠南墙摆着台钢琴,盖着金色流苏的布幔。
王姐,小卧室收拾好了吗?吴静鸥接过女佣人捧来的紫砂茶盅,问道。
嗯,已经打扫完了,正在通风。王姐轻声答道。
谢师傅还没来?吴静鸥又问。
打电话催了,说是在采办食材,估计一会儿就到。
吴静鸥转向谭海松,体贴地道,舅舅,您要不要先休息会儿?
也不是多累的慌,坐会儿吧,等你外公回来。谭海松抿了口茶,应道。
亚鸥,你呢?吴静鸥把果盘推到表弟面前。
少年浑身陷在棕褐色的真皮沙发里,正望着天花板中央繁文缛丽的吊灯发呆,听见表姐问话,连忙坐端正了,道:我也不累就是有点饿了…
飞机餐很难吃的,是吧?吴静鸥笑了笑,吩咐道,王姐,我带回来的饼干,你去拿些。
也还可以,就是量有点少。
要了两份,还不够他吃的。谭海松掸了下烟灰,道,我都不好意思跟空姐张嘴了。
只有几片熏肉、橙子和西兰花,两勺儿米饭…亚鸥委屈地反驳道。
吴静鸥望着瘦骨伶仃的表弟,不禁有些心疼,亚鸥正长身体嘛!
茶还没喝完,只听见两声悠长的汽车鸣笛,接着两个女佣人碎步跑了出去。
我妈和外公回来了。吴静鸥站了起来。
父子俩也跟着她,还没到花厅,就见一名穿驼色格子西装的老者推门进来。
老者精神饱满,银发宛若山顶的雪冠,拎着顶根红木手杖,气势像是提剑凯旋的将军般,举手投足都透着特别的风度和威仪。两个衣饰华丽的美貌妇人在左右搀扶着,年纪稍长的正是谭海榕。
爷爷!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最天然的情感,没有人提醒,亚鸥却石破天惊地脱口而出,声音宏亮清晰。
老者锐利的目光倏地投射过来,顿时浊泪纵横,伸出双手快步将孙子搂在怀里:哎,乖孩子!
爷爷…亚鸥的也被感染了,眼睛发酸,道。
好孩子,你爸总算把你平安带来了!谭老先生枯瘦的手抚摸着亚鸥的脸庞,模样跟曾经的自己那么相似,万千往事涌到心口,我该死啊,当年一走了之,害你们在小县城里受罪…
亚鸥对于谭家的旧事没有切身体会,只是突然想起苦命的母亲,哽咽着。
你回来啦,咱姓谭的,就后继有人了!谭老先生号啕如雷,像是在发泄沉积几十年的愤懑,再没谁敢欺负咱了啊…
再没谁敢欺负咱了…亚鸥念叨着祖父的话,心底的伤疤无意间被触动,泪珠儿悄然滚落。
亚鸥,别哭了…谭海榕拍着亚鸥的背,又安慰父亲道,爸,亚鸥也回来了,阖家团圆,该高兴才是啊!
爸!谭海松接过父亲的手杖,也道,您要当心身体啊!
众人劝抚之下,谭老先生逐渐恢复了平静,帮亚鸥擦着眼角,怜爱地道,亚鸥,我不哭了,你也不哭了。再哭就让人笑话了!
客厅里,谭玉坤向海松和亚鸥引见了白鹭。
她二十七八岁左右,或许还更年轻,容貌姣好,身姿袅娜,正是个绰约的花信少妇。一袭绛紫色菱形镂空花纹的针织披肩,灰白小格子的喇叭长裙,言谈举止都带着养尊处优的闲适和淡然,文静淑雅如娇花照水。
海榕和静鸥都称呼她鹭姐,海松和亚鸥也就跟着叫了。
大哥,车怎么样?谭海榕从更衣间出来,脱掉了鹦鹉绿的金丝呢绒外套,爽朗地问道。
咦,漂亮得很嘞!谭海松由衷地道,也稳当得很,跑起来跟抓着柏油路一样!
呵呵,那是爸去年生日的时候,敲仰真的竹杠,却基本没乘过,闲置着怪可惜的爸年纪越大,就越喜欢胡乱要东西!
姑妈约四十五六岁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饱经岁月洗礼的肌肤依旧光滑润泽,花容月貌宛似浮世绘中的仕女,浑身透着秋日果实般的成熟。说话的时候螓首微昂,骄傲地犹如白天鹅,上海是个势利场,只认衣裳不认人。你初来乍到,或许用的着。
你姑妈又讲我坏话!谭老先生扭头朝亚鸥扮了个鬼脸。
满头银发的祖父居然还跟小孩子一样,亚鸥无言以对,只能咧着嘴傻笑。
我摆事实而已!谭海榕捋起白绉绸衬衫的袖筒,撇了父亲一眼,道,连这别墅也是,当初非要买,却几乎一直空着,也就是过年的时候热闹些。
现在百分之六十五的业务都在大陆,你们到上海,也算有个驻脚的地方嘛!
谭海榕没理会,继续道,你和亚鸥先住下,不合适的话再换。观澜御景的楼盘好像还不错,安妮在那边才拿了套…
安妮又买房子啦?谭玉坤再次插嘴道,她在台北的两套房子也不租售,分明打麻将输给我,居然还赖账…
外公,是您作弊好不好?跟鹭姐串通了换牌!静鸥忍不住爆料道,安妮说一辈子再不跟您打牌,把您拉黑名单了,最讨厌作弊的!
白鹭的俏脸登时通红了。六七十岁的老先生了,跟孙辈打麻将还作弊?!简直令亚鸥哭笑不得。
谁作弊了?谭玉坤被外孙女戳破真相,气急败坏地辩护道,你外公好歹也是德高望重,会跟你们两个毛丫头作弊?我小时候考试都没作弊过,不信你去问我当年的老师!
您都一把胡子了,您老师估计正在陪阎王爷打麻将呢,好一个死无对证!
吴静鸥鄙夷地嘟着嘴,道。
鸥妮,怎么跟外公说话呢?一个沉稳有力的中年男声从客厅外传来,责备中含着爱怜。
吴仰真依旧戴着那副名贵的金丝眼镜,挂着招牌式的温文尔雅的笑容,浓郁的书卷气质扑面而来。
爸爸!表姐满是喜悦之色,飞也似地扑进了姑丈的怀里。
吴仰真拥抱过女儿,又跟亚鸥父子俩打了招呼,挨着妻子坐进了沙发里。谭海榕水眸里荡漾着蜜意,温柔地吻了丈夫的脸颊。
仰真也回来了,我讲两句话。谭玉坤收起笑容,端起茶盅润了下喉咙,对海松道,首先是对你的安排。
谭海松立刻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父亲的指示。
我跟海榕商量了,由你出任酒店集团的总裁。你先跟着历练,不要嫌委屈。
谭玉坤一改之前老顽童般的嬉哈,雷霆万钧地道。
不会的,职位其实没啥。谭海松诚恳地道,我还想着从基层做起嘞,更能全面了解情况。
那倒用不着,细枝末节的东西,交给底下人做。谭玉坤道,公司跟单位还是不同,要会抓,也要会放。
嗯,是!谭海松小鸡啄米地点头道。
你要多向仰真讨教。谭玉坤指了下女婿,遇事儿也可以找他商量。
爸,您把我捧得也太高了。吴仰真接过话,笑着建议道,选派几个可靠得力的副总裁才是正经的。
嗯,我也有此意。谭玉坤又对女儿道,海榕,你跟陈星午拟个名单。
好的!谭海榕答应了,又道,我也说句话啊。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谭家的事,本来不该我插手的。
从前把我当儿子养,也就算了。现在大哥和您宝贝孙子回来了,我乐得还政让位,落个清闲。以后需要我帮忙,自然是义不容辞,但是您老还想把我当苦力使唤,就要付工钱了!
你瞧这丫头,学会跟我讨价了!谭老先生拿手杖作势要敲她,笑骂道,不要慌着表忠心,没谁敢动你还!
海松嗅到了一丝异样,连忙剖白道:爸,海榕是逗您呢!我对家里的事儿一窍不通,光学也要个三年五载啊。她是家里的顶梁柱,绝对缺不了她嘞!
谭老先生要的就是儿子的态度,语气缓和道,其次啊,我是希望你尽快续弦的…
母亲还没过百日,祖父居然就劝父亲再娶。
亚鸥心里一凉,就想挣脱谭玉坤一直握着他腕子的手。
玉屏才走,怎么着也要过一段时间…谭海松看了眼亚鸥,小声道。
逝者已去,活人还要继续活嘛!谭玉坤俨然不甚满意,展臂将白鹭拉进怀里,少妇并未任何抗拒,一副小鸟依人的乖巧模样。
她最多也就比表姐大四五岁,原来竟是祖父的情妇父亲在融城也有不止一个女人。谭家男子的风流成性,莫非是遗传吗?亚鸥一阵酸楚,可怜起母亲来。
家里人丁不旺,你才五十几岁,还能养个一儿半女。
谭玉坤摩挲着白鹭红润的酥手,就像把玩玉器一般,道。
海榕一家三口都是司空见惯的样子,谭海松却略觉窘迫,低垂着目光,道:嗯,我会考虑的…
亚鸥你呢,有没有女朋友?
谭玉坤交待完正事儿,又恢复了老顽童的神态,把亚鸥的手放到胸口,狡黠地对孙子眨眼道。
哎呀,你别教坏小孩子啦!白鹭秀眉微蹙,在他腰里拧了一把,出人意料地娇嗔道。
王姐悄然闪进客厅,附在吴静鸥耳畔低语了几句。
谢师傅到了,我去接下。静鸥起身道。
哪个谢师傅?谭玉坤问道。
吴静鸥头也不回地道,庆丰楼的,安妮请的。
嗬,这丫头,有点意思了…谭玉坤抿着嘴角,笑道。
没过多久,静鸥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矮胖老者和两个年轻人。
谢师傅,好久不见!谭玉坤站了起来,朝老者伸出了手。
谭先生!谢师傅满脸堆笑,握住谭玉坤的手弯腰致意,您老还康健?
哈哈哈,老骨头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呢,家里大人孩子都好?
托您的福,都好,都好!谢师傅嗓音清亮,一股纯正的京味儿。
谢师傅是谭家菜的传人,彭长海的弟子,国宝级的大厨师。谭玉坤对众人道。
居然还有所谓的谭家菜我拍根儿黄瓜也可以叫谭家菜啊。亚鸥轻蔑地瞟了眼谢师傅,肥头大肚就像维尼熊,哼,不会像毛家腊肉一样,又是欺世盗名吧?
学艺不精,有辱恩师尊讳!谢师傅眯着眼睛,圆脸儿笑得灿若秋菊,古有班门弄斧,我今天是谭门弄勺,贻笑于大方之家…
谢师傅自谦了。谭玉坤笑道,你们的谭和我们的谭,虽不可混为一谈,但也颇有渊源。能请到谢师傅屈尊,可见安妮是花了心思的。
您老抬举,咱们都是自家人,没有屈尊之说。谢师傅显而易见也是见惯了场面的,如蛇缠棍,顺藤而上。
那就辛苦了!谭玉坤拍了拍谢师傅肩膀,又跟两个年轻人握了手。
应该的,应该的!谢师傅应着,就吩咐两个徒弟道,你们去把东西抬下来小心着点,别砸坏了地板!
吃顿饭还特意请个厨子,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讲究!亚鸥不以为然,跟八旗子弟似的,没钱的穷讲究,有钱的真讲究都是虚讲究!一个厨子,干嘛和他那么客套又不是御膳房的,真浪费时间!要是在学校,估计说话儿的空儿,饭也吃了,碗也刷了哦,对了,早晨到现在,先是汽车后是飞机的,今天的寒假作业还没写啊…
我也有点累了,休息会儿。谭玉坤由白鹭搀扶着,进了客厅西厢的卧室。
爸睡觉轻,咱们去楼上。吴仰真示意海松,又向女儿道,鸥妮,你舅舅的行李呢?
已经拿到小卧室了。吴静鸥把风衣和丝巾挽在了手里,轻声答道。
大哥,你先在小卧室迁就几天,等爸回台北了,再搬下来。谭海榕说着,又对侄子道,亚鸥就睡你安妮姐房间。
安妮姐就是子琪姐吧为什么还取个英文名?表姐嫁了美国人,有英文名也是理所应当,她呢我睡她的房间,她不回来吗?静鸥姐说她大美女,能有多美呢为什么家里的女人都那么漂亮?呃,看白鹭就知道了,基因真的很重要有钱就是好啊,美女环绕。连两个女佣人也是,随便放到融城我咔!!!
亚鸥心不在焉的瞎想着,脚却被楼梯绊了下。所幸反应灵敏,及时抓住了扶手才免于摔倒。
亚鸥,没磕着吧?走在他后面的静鸥关切地问道。
虽然不算太糗,但在姑妈和表姐面前,亚鸥还是红了脸,没事儿…
冒失鬼,脚底下都没根儿的!谭海松扭过头来,厉声道,整天耷拉个脑袋,走路也不看!
呵呵,恐怕是饿的,腿都软了!静鸥笑着替表弟打圆场。
楼梯上来,正对个圆形的书房。右首两个卧室,都是黑胡桃木门,银色的执手锁。走廊铺着厚实的深棕色地毯,两壁镶着球兰造型的灯。黄铜雕塑的枝茎和叶子,连纹理都栩栩如生,像是从墙里长出来的一般。柔和的灯光照亮几幅印象派的景物,都用金色的画框装裱着,色彩暖煦而朦胧。
我换件衣服。
吴仰真进了最东边的门,那里是他们夫妇的主卧房。
顶楼的两个房间,子琪改成储藏室和家庭影院了,不然也不会不够住。
谭海榕说着,转进了小卧室。
即便是小卧室,也有约二十平米。右手边是洗手间,左边一排橡木的壁柜,往里是张欧式的弹簧铁艺床,罩着鸦青的纺绸床单,铺着柔软的灰色绒毯。北面是大型的玻璃飘窗,两尺许高的枫木台子。漆成黑色的弧形长方格子的曲栏,围护着两只做工精细的藤制矮脚椅子和一张黄花梨木的小茶案。茶几表面摆着鸵鸟蛋大小的黑陶花瓶,栽着一丛幽然欲滴的绿萝。
这房间该叫我住嘛!亚鸥才被父亲凶,心里难免不爽,给老爸真是糟蹋了!
风将金色提花的窗帘和纯白色的窗纱吹得飞舞,宛如蝴蝶翩迁的翅膀。谭海榕靠进矮脚藤椅里,侧身关了窗,对海松道,平日就子琪在,我基本住酒店,隔三差五地才回来一趟。家里只有佣人还是不行的。
嗯,我明白。谭海松点了点头,也坐了,道,安顿罢亚鸥再说吧。
亚鸥,姑妈笑吟吟地问道,你是愿意在国内读高中呢,还是跟你静鸥姐去美国?
我去美国,跟静鸥姐?亚鸥一时瞠目结舌。
几个钟前,谭海松讲的时候,亚鸥还不相信,以为父亲心血来潮,吹牛而已。现在见识了姑妈家的阔绰,又是豪车别墅,又是集团总裁的,哪怕送他去月球,似乎也轻而易举。但是,去美国,人生地不熟的…
亚鸥望了望表姐,她也正笑着,像是一尊沐浴着圣洁光芒的天使雕像,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一时半会儿的,恐怕还不行。亚鸥咬着嘴唇,又道,我语言都不通,只能给她添麻烦。
可以先报个语言学校嘛,或者就住我家。吴静鸥远嫁异国,隔绝父母亲友,如燕单飞,备尝怀乡之苦,如果有个表弟陪在身边,也不失为孤独中的一种慰藉,所以对母亲的提议格外热心,环境很重要,三五个月就没问题啦。
静鸥你也忙,哪有空照顾他?谭海松白了眼儿子,道。
我还好啦,正常上下班,肯定有时间的。
等两年吧,亚鸥还小,又啥都不懂嘞…突然把儿子从身边割走,谭海松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爸十八岁就跑到了台湾,我十六岁就去的新加坡。
谭海榕一句话,便教父子俩哑口无言,海松是稍嫌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妹管得宽、强横,亚鸥却对姑妈刮目相看了。
姑妈皱眉沉思片刻,又道,家里的事,将来多半是要交给亚鸥。男孩子嘛,要出去闯荡,开拓眼界亚鸥,你说呢?
姑妈把皮球踢了回来,表姐和父亲也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亚鸥。
美国,天堂般的花花世界;表姐,常青藤的美女;但是,我还想有机会就回融城呢将来的命运,可能就取决于自己的两三句话,该怎么办?
我现在读高一,接受的也是国内的系统教育,如果去美国,就前功尽弃了。亚鸥已经拿定了主意,斟酌着词句道,我想等我读完高中,像静鸥姐那样,凭自己的努力报考美国的大学。
姑妈隽冷如水的眼睛里,先是陡地一黯,继而像是烟火般豁然闪亮起来。
呵呵呵,好孩子,有志气,话也说的滴水不漏!谭海榕大喜过望,起身拉住侄子的手,姑妈没看错你!
这臭小子!有儿如此,谭海松也甚为得意,拍着大腿笑道,说他灵透吧,又呆得跟木头一样,说他呆吧,又灵透得跟水儿一样…
呵呵,亚鸥可一点儿都不呆!要说呆,也是被舅舅您给吓的您可不能把当官的赫赫威风带回家里,不然我也怕您了!
吴静鸥忽然欣赏起这个土头楞脑的表弟了,连亚鸥那身虽整洁却异常臃肿的旧羽绒服也没之前扎眼了。
你看你姐尽维护你,连我也批评了,哈哈哈!谭海松老脸很有些挂不住,道,静鸥啊,你还没见他呆的时候嘞…
呵呵,那也是蓄势待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静鸥嫣然笑道。
亚鸥有些羞赧,朝表姐投去一个饱含感激和歉意的眼神。
亚鸥也长大了,不能总是骂你跟爸年轻的时候一样,对外人有说有笑,对自家孩子凶神恶煞一样!谭海榕也帮腔道。
好,好!我改,我改,我一定改!要不今天该开我批斗会了,哈哈哈!谭海松尴尬地笑道。
亚鸥,你爸也是疼你,就算态度差点,也不能记恨在心的,懂吗?谭海榕又拍着侄子的手道。
嗯,我都知道。亚鸥点了点头。
好了,没别的事儿了。谭海榕瞥了眼腕表,对女儿道,你帮亚鸥和你舅舅收拾下行李!
嗯。吴静鸥答应着,但是安妮房间锁着,我没她钥匙…
打电话给她,死丫头,还不回来…
海松的行李箱没有太多内容,倒是有本相集让静鸥爱不释手,其中还有亚鸥穿着开裆裤挖土玩的照片,憨态可掬惹得她娇笑不已。
亚鸥两岁半拍的,春末夏初,才买的新凉鞋。
海松把衣服挂进壁柜里,背着手踱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插话道。
纸张都发黄了,人像也有点模糊等我翻拍了保存起来,将来留给他女朋友看,呵呵呵…吴静鸥笑道。
呃,还是不要了吧,太丑了这张…亚鸥吐着舌头道。
哪里丑啦,很可爱嘛哟,你还去过少林寺啊?静鸥拿着海松抱着亚鸥在塔林的合影,问道。
读几年级的时候?海松问儿子。
小学一年级吧。亚鸥答道,我记得我当时是八岁。
八岁还那么瘦小啊?吴静鸥不敢相信地道。
你问他从小断过药没?海松瘪嘴道,一直是个病秧子,三岁才会说话,也不长个儿,能养活住还真不容易嘞!
我小时候比较矮,脑子也笨…亚鸥讪讪地笑道。
大器晚成,你现在精气神都像个大人了嘛哎,亚鸥,你多高?吴静鸥饶有兴致地问,见表弟迟疑,又道,不介意吧?
呃,没关系的,又不是女孩子…亚鸥含混地道,一米七三,还没达标…
呵呵,还好啦,比我高两公分呢!吴静鸥笑道,多吃饭,加强锻炼,还会长的!
嗯?亚鸥有些意外,但是你看起来…
我有穿高跟鞋啊!吴静鸥坦承道。
哦,也是!亚鸥恍然大悟,连忙又道,其实我觉得无所谓的,山不在高嘛!
哈哈哈,静鸥,你看见这臭小子了吧?谭海松掐灭了烟头儿,笑道,语气立马就不一样!
呵呵,好狡猾!吴静鸥粲然笑道。
翻看了半天,静鸥又问了许多表弟和舅舅在融城的情况。诚如外公所言,父子俩在小县城里是受了不少苦的。但亚鸥说起来却眉飞色舞,似乎很是流连经的时光。
哦,保送生留念?吴静鸥把一张照片取了出来,仔细辨认着,亚鸥,哪个是你?
后排左起第六个。亚鸥也没看照片,脱口就道。
吴静鸥将照片里的形象和表弟对比着,闪亮如星的眼睛直视着亚鸥,呵呵,不太像啊…
亚鸥被她盯的不好意思,那时候太疯狂了,头发和胡子都很长,没空儿打理。
第一排中间偏右的,就是亚鸥的那个老师,叫金世亮。谭海松伸手指点道。
哦,就是申请青年基金的那个?吴静鸥道,我听我妈谈起过。
嗯,这小子是个厉害人物,三十多岁做到年级主任,又考的中央大学的研究生…
谭海松猛吸了口烟,一丝灵感乍然涌现,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但觉四肢百脉都通透了,飘然欲仙,畅快无比。他的心狂跳不止,却只是缓缓吐出个烟圈,嘴角浮起不易觉察的微笑。
也是多亏了他嘞,当初寄的材料里就有这张照片你外公眼力也是真好,居然就认出了亚鸥。
骨肉情深嘛!吴静鸥笑道,再说亚鸥也确实长得像外公真是,越看越像,呵呵…
咦,怎么没有舅妈的?整个相集,数百张照片都看完了,静鸥突然道。
都烧了!谭海松道,只有一张遗照。
为什么都烧了?吴静鸥不解地道。
你舅妈自己烧的,填煤火炉子里了。谭海松叹息道,她性子强得很,谁也拦不住遗照也是从别人家的照片里剪出来的。
啊?!吴静鸥愕然,带了吗,在哪儿?我还没见过舅妈呢!
谭海松从壁柜底层摸出个黑布包袱,打开后还裹着层白绫。静鸥把塑料和纸板做成的相框拿到手里,却觉得沉重无比。照片中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妇女,约莫和舅舅差不多年纪,却更显沧桑。因为照片是放大的,也不特别清晰,只眉眼间和亚鸥依稀相似。
一个人死了,居然只剩一张照片其实就算多几张又能怎样呢,也还是照片,无非几张纸而已,轻如鸿毛。
吴静鸥不胜唏嘘地把相框还给谭海松,心里一阵悸动,我去打个电话安妮还没回来…
父亲小心翼翼地把相框包了起来,亚鸥双眼放空地呆坐着,走廊里传来表姐纯正的牛津口音,就像听力磁带一样标准,清泉般洗涤着他的耳朵。
餐厅的圆形穹顶垂挂着一盏光华璀璨的大吊灯,鎏金的骨架极尽繁复绮丽之能,犹如枝繁叶茂的火树银花。八角形的红木餐桌已然大盘小碟宛似星布棋列,色泽鲜亮的丰盛菜肴香味儿扑鼻,引得人口舌生津,直欲大快朵颐。
有劳了,多谢!谭玉坤满意地向谢师傅道。
不成敬意,不成敬意!趁着众人还没落座,谢师傅拘谨地擦了擦手,道:谭先生,我们有个小请求,想跟您和太太、少爷们合张影,以供店里宣传用。
谭玉坤欣然同意,静鸥,你的相机去拿一台。
不用麻烦,我们带了。一名年轻厨师道。
嗬,有备而来嘛,狗仔队转行的吧?亚鸥不无恶意地揣测着。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你们看怎么拍,我都配合。谭老先生笑着,又朝众人道,海榕、海松,还有仰真,都是不能逃的。静鸥,你们呢?
我就不用了,但是可以帮你们拍!静鸥盈盈笑道。
哈哈,我这个外孙女可是学过专业摄影的。谭玉坤骄傲地道。
哎呀,吴小姐真是,非但人长得漂亮,更多才多艺!谢师傅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您老的外孙女!
亚鸥果断是没兴趣的,听了谢师傅的话,心里愈发鄙薄了,夸我表姐,你也配?
白鹭也自觉地避开了。
我们几个,可以吧?谭玉坤道。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谢师傅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花,放到店里,蓬荜生辉啊!
拍完照,著女佣人送走了谢师傅三人,谭老先生当仁不让地占据了主位。
哎呀,你坐吧,谁有意见跟我提!白鹭尚在犹豫,却被海榕连推带搡地摁在了谭玉坤左首的位置。
亚鸥,你坐你爷爷右边。海榕自己挨白鹭坐了,对侄子道。
海松、仰真和静鸥也分别落了座。
安妮呢?谭老先生指着空椅子,问道。
我打电话了,她助理接的。说是广告招标呢,稍后还有酒会,估计会晚点。静鸥柔声答道。
哦,等她回来,咱们也拍张全家福,洗出来挂在客厅里。谭玉坤应着,又忍不住埋怨道,这丫头,一天到晚的,比我还忙!
年底了嘛!海榕拣了几个菜,吩咐女佣人道,拿两个盘子,拨出来些,给安妮留着!
要不要喝点酒?吴仰真环顾众人,提议道,前几天去法国,兰斯的市长送了我两瓶香槟。
喝什么香槟嘛!说到酒,谭玉坤像是窃贼般两眼放光,安妮有瓶白兰地,凯瑟琳的酒庄酿的,还给我闻了,味道真是不错…
您偷喝了,不怕她跟您闹?吴静鸥娇嗔地朝外公呶嘴。
她还没回来嘛,神不知,鬼不觉!再者,众罪不罚是不是?谭玉坤又央求女儿,海榕,你说呢?
你问鹭姐,别问我!谭海榕最受不了父亲可怜巴巴的样子,没好气地道。
好吧,难得一家人团圆,该庆祝一下!白鹭通情达理地道。
哈哈哈,对不起了安妮!谭玉坤作祷告状,却又恶狠狠地道,让你跟我炫耀!
女佣人取了专用的矮脚酒杯,又从琳琅满目的酒柜里捧出一瓶精装白兰地,啵地一声拔了软木塞。
不能喝太多,一小口儿!
白鹭接过酒瓶,亲自给谭玉坤斟了。
还不够漱口的…
谭玉坤抱怨着,伸手要去夺酒瓶,白鹭却裙裾一摆,轻盈地旋到了海榕背后。
我自己来…谭海榕拦住她。
不许推辞,否则我恼了啊!白鹭柳眉一拧,佯怒道,投桃报李地给海榕浅浅点了。
吴仰真跟她斯让了半天,还是坚持自己斟了,又给海松倒了小半杯。
亚鸥,是不是饿坏了?谭玉坤把一块儿红烧肉夹到孙子碗里。
也还好…亚鸥虽然嘴硬,胃却是诚实的,但又要极力保持体面的吃相,不敢狼吞虎咽。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完晚餐,就到客厅里喝茶聊天,留两个女佣人收拾残局。
咯咯咯,人都在呢,只差我了吧?
伴着黄莺初啼般婉转轻快的笑语,一个流光溢彩的绝色少妇终于闪亮登场,彩绣辉煌映得繁花似锦的吊灯都黯然失色了。
她留着宛若刀裁的齐肩短发,戴着顶小巧别致的樱红色贝蕾帽,一袭奢华昂贵的纯黑色貂皮大氅,领口镶着一圈雪也似的银狐尾,柔顺的绒烘托着明艳圆满的脸庞,出水芙蓉似的丰润鲜净,蕴敛着一层月华般的辉光,更兼唇红齿白,杏眼桃腮,愈发显得两弯细眉有如墨画的黛痕,浑然天成的妩媚风流,就像玉面狐狸精一般…
大美女,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吴静鸥亲密无间地搂住了她,娇嗔道。
咯咯,死丫头,我怎么敢哟?!少妇娇嗲嗲地笑着,浑身都摇散着媚意,就像微风吹拂夕阳中的金柳。
哈哈哈,子琪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谭海松笑眯眯地站了起来。
咯咯,哪有啦?!少妇美目流眄,满面春风地朝海松伸出纤葱白玉似的小手,欢迎您回家!
她就是子琪姐啦!吴静鸥推了傻站着的表弟一把,打趣道,呵呵,看呆了吧?
赵子琪睃着饱含柔情蜜意的美眸睨视少年,粉颊带着??酒微醺的酡红,羞云怯雨的牡丹般惹人垂怜,左右吊着的两颗钻石耳坠儿荡来荡去,明晃晃的刺眼,透着一股不安分的迷人风情,咯咯,你就是亚鸥?
子琪姐…姐好!亚鸥给她明灼的花容耀得心慌,磕磕巴巴地道。
嗳哟,小弟好帅哦,超像外公年轻时候那些照片呢!
赵子琪落落大方地拥抱了表弟,银狐领子的细密绒毛松针似的扎得少年颈窝丝丝麻痒,又蜻蜓点水般在亚鸥腮边偷吻了一下,温?芳馥的香息直让亚鸥脸红到了脖子根。
嘿嘿,还是子琪会说话!谭玉坤得意洋洋地道。
长得像就好,其他方面就不要像了!
赵子琪携着少年的手,微翘的嘴角带着种似笑非笑的诱惑,两汪春水潋滟的明眸忽而蒙?得仿佛烟笼雾绕,让你猜不透、读不懂她的心思,顾盼之间却又波光粼闪,眨得人目不暇接。
这死丫头,跟你外公见面就斗嘴!海榕笑着骂道,快去吃饭吧,给你留着呢!
哎呀,我真饿坏了呢,还是姑妈疼我…赵子琪亲昵地俯身吻了海榕,又跟吴仰真和白鹭招了招手,袅娜地去了。
静鸥拉了拉亚鸥的胳膊,姐弟俩也随她出了客厅。
赵子琪的背影摇曳着穿过灯火暧昧的走廊,就像夜色里一株扶疏的花树。
她的黑色貂绒大氅的下摆很长,几乎盖腿弯里,亚鸥此时才注意到她两截圆润如藕的小腿裹着黑色渔网格儿的丝袜,一双红色高跟小皮鞋嗒嗒敲击着地板,那回响声格外扣人心弦。
家里的暖气太热了啦…赵子琪朝姐弟俩回眸一笑,却径自折进了衣帽间。
女佣人已经把保温的饭菜和碗筷都摆整齐了,静鸥打开冰箱递给表弟一盒酸奶,遥遥地撇了嘴,道,她呀,最臭美了!换件外套还那么磨蹭…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赵子琪已焕然一新地转身出来,咯咯,死丫头,又在背后议论我!
才没在背后哎呀,我呸你哦…吴静鸥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赵子琪脱掉貂皮大衣,令人瞠目结舌的性感身材立刻展露无遗,夸张得宛若日本动漫里的角色。樱桃红的半袖短裙紧裹着她丰腴曼妙的躯体,桃心形的广阔领口肆无忌惮地袒裸着一片新鲜奶酪般雪嫩白腻的胸脯和深邃的乳缝儿,宛如饱满得崩了壳儿的晶莹荔枝,引得人垂涎欲滴!
最要人命的还是她衣襟兜裹出的圆滚滚的轮廓,一对儿惊心动魄的巨乳就像塞了两只沉甸甸的大香瓜,几乎要擘衣而出一般。惊世骇俗的壮观胸围急转直下,偏是一束妙盈盈的柔韧腰肢,鲜艳而紧窄的裙裾宛如两道对调位置的括弧,堪称人间极品的丰隆美臀绷出一个无需修饰的半圆,前突后翘的玲珑曲线就像摆在客厅门口的大花瓶!
从衣帽间到餐厅只有几步路,也给她走的媚态横生,乳房跌宕起伏的节奏宛如磅礴的鼓乐般震撼身心,柔韧的腰肢荡漾着行云流水似的的韵律,象牙般的修长双腿圆润白皙直叫人眼花,锃亮的红色高跟鞋嗒嗒叩着地板,更像是叩着人的心扉…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亚鸥痴痴地赞叹着,真是个美艳到无以复加的绝世尤物!
真是的,又故意卖弄!表弟直勾勾地眼神让吴静鸥陡生醋意,酸溜溜地道。
咯咯咯,哪有故意啦,今天酒会就是这样子的。赵子琪风情万种地坐了,又优雅地叠起粉腿,怎么样,还可以吧?
你问亚鸥吧,人家都傻了!吴静鸥笑嘻嘻地拍了表弟的肩膀。
嗯…子琪姐好…漂亮!亚鸥咽了口唾沫,道,像…像大明星一样!
哟,嘴真甜哎,别动哦…赵子琪伸手在亚鸥下巴抹了,轻启朱唇吮住指尖,瞬间笑得花枝乱颤,小弟,你酸奶都喝到脖子里了,咯咯咯…
亚鸥被她羞得无地自容,豆芽般勾着面红耳赤的脑袋,目光却正落在她两只饱涨的乳房,仿佛灌满琼浆玉液似的。
都是你啦,穿那么暴露!吴静鸥撇着嘴,嗔道。
嘁,嫉妒我吧你是?!赵子琪不屑地斜了她一眼,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擦手的热毛巾还给女佣人,道,香兰,我汽车后座有个纸箱,你搬到我房间里去。
哎呀,不跟你们闹了,我开动了!赵子琪将乌木在桌面啪地敦齐,插起块儿肥糯的乌参填进嘴里。
她风卷残云的吃相实在不敢恭维,吴静鸥忍不住道,哎,亚鸥初来乍到的,你就不能矜持些?也不怕吓到人家!
矜持都是装出来的,美食当前还矜持,那是饿得轻!赵子琪吧咂着油亮的红唇,又端起清汤燕窝。
是啊,如此说来,你肯定是饿鬼托生的喽?吴静鸥笑着讥诮道。
呸,臭丫头,信不信我撕烂你嘴巴?赵子琪拿餐巾沾了下嘴角,恶狠狠地道。
晚上还吃那么多…
咯咯,我乐意,嫉妒的话你也来呀!赵子琪不无得意地道。
才不要,我怕发胖!吴静鸥看她又把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拨进碗里,皱眉道。
咯咯咯,你就不懂了吧?好身材都是吃出来的!
赵子琪说着,故意把傲人的酥胸挺了挺。
以为都像你呀?肉全长在该长的地方,真可恶!吴静鸥单手支颐,拿吸管戳着酸奶的盒子玩。
亚鸥怎么不说话啊?赵子琪旁若无人地朝表弟递了个媚眼,调侃道,咯咯,没见过美女吃饭啊?
也不是。亚鸥始终无法克制往她胸前偷瞄的冲动,丰耸得就像两座山峰啊,还有她夹紧的白腻大腿根儿,严丝合缝似乎放张薄纸也不会掉,只是没见过吃相恁恐怖的…
呵呵呵,赵安妮,你也有今天!吴静鸥笑得趴在了餐桌上。
你是什么东西?找死呢!赵子琪啪地把筷子拍在餐桌上,面带愠色地瞪视着亚鸥。
吴静鸥被吓了一跳,连忙对表弟道,亚鸥,你得罪她了赶快赔不是,小心她不让你住她房间,呵呵…
亚鸥住我房间,为什么?赵子琪细眉倒竖,姣脸蓦地冷若冰霜了,我答应了吗?
你之前不是说,把你房间让给亚鸥吗?静鸥半信半疑地道。
我反悔了!赵子琪环抱起胳膊,愈发挤得饱满酥胸犹如怒涛汹涌。
为什么?静鸥知道她喜怒无常,一言不合就撒泼,也不顾对象和场合的,立时有点急了。
不为什么!赵子琪指节敲着桌面,直接顶了回去。
你在观澜御景的房子不是快装修完了,反正都要搬出去的…静鸥小声道。
谁说我要搬了?赵子琪掷地有声地道,咬着嘴唇停了会儿,又带着种备受欺侮的腔调,冷笑道,我不是谭家人,你们赶我走是吧?
没有,没有,不是那个意思!吴静鸥脸都白了,摆手否认道。
亚鸥还不知道她的底细,但从表姐的反应也能猜得出,此等陈年旧事,俨然是她心底的伤疤。却也惊讶她翻脸比翻书还快,暗道,这位子琪姐可不像是容易相处的,大美女果然脾气也大…
子琪姐,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也给你添麻烦了!亚鸥及时地道了歉,希望缓解尴尬。
餐厅里的气氛一时凝重得密不透风,赵子琪泛起泪花儿的星眸逐渐隐去光芒,变得槁木死灰一般。
我反正没人要,孤苦零丁的…赵子琪仰着脸望着吊灯,语气沉缓,像是回忆起许多往事,我爸妈死得早,也没有兄弟姐妹,寄在你们屋檐下,还被嫌弃,要赶我走…
吴静鸥站起来,从背后搂住她脖子,惭愧地道,安妮,别难过了。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讲的,你不想搬可以不搬…
咯咯咯…赵子琪却莫名其妙地捂着嘴娇笑起来,家里来了个那么帅的表弟,我才不舍得搬呢…
靠,原来她在演戏,还那么像!亚鸥如释重负,却不得不佩服她了,真是个妖孽,变化多端呐!
赵子琪,恨死你了!又装模作样,把我都骗了!吴静鸥绷直了腰,抹了抹眼睛,竹筒倒豆般骂着,双手又拢住她脖子,审讯犯人似的道,还流眼泪儿,你跟谁学的啊?真想掐死你!
咯咯,你们呐,幼稚!居然被女人的眼泪骗!赵子琪掰开静鸥的手,自鸣得意地教训姐弟俩,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女人的眼泪,尤其还是美女的眼泪,咯咯咯…
你是美女蛇的眼泪,哼!吴静鸥气鼓鼓地甩开她,又坐到了亚鸥身边。
亚鸥,姐跟你开玩笑呢,没吓到你吧?咯咯咯…赵子琪拉住表弟的手,安慰道,不要怕啦,我的房间给你住,姐说话算数的…
算了,算了!真不敢信你了!吴静鸥惊魂甫定,道,亚鸥不住你的房间了,我的让给他,我去跟你挤一张床!
哎哟喂,为什么偏要是你跟我?赵子琪柔嫩的酥手摸着表弟的脸庞,媚眼如丝地笑道,就不能让亚鸥跟我挤一张床啊,咯咯咯…
亚鸥被她的举动弄得像个红脸关公,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木头桩子似的呆坐着,听到她充满挑逗意味儿的言语,只觉浑身燥热,靠,你不怕我把你吃了,我还怕你把我吃了呢…
呸,尽胡说八道!亚鸥别理她,她花痴病又犯了!吴静鸥无比鄙夷地道。
赵子琪的妙手放开表弟,一副心有不甘地模样,好吧,我把亚鸥让给你,你们表姐弟挤一张床增进下感情…
去死啊!被外公听到了还不骂死你!吴静鸥指了下客厅的方向,道。
那我小声点…赵子琪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道,亚鸥,你跟你表姐睡吧,好不好?
我的天呐,这个姐姐满脑子到底想什么呢,开玩笑也不能如此口无遮拦啊!
亚鸥窘迫地望了下吴静鸥,再说,我也配不起表姐啊她还嫁了美国人,呃,美国人…
你够了啊!吴静鸥正色警告道,别教坏小孩子!
咯咯咯,亚鸥还小孩子?你想的太简单了啦。赵子琪适可而止地站了起来,哎呀,我吃饱了,好累呢,去洗个澡…
去你的吧!吴静鸥没好气地道。
小弟,待会儿到我房间来啊,姐有惊喜给你呢,咯咯咯…赵子琪的手恋恋不舍地搭着表弟的肩膀,又俯身在少年耳边吹气如兰地道,姐洗干净了等你哦…
亚鸥裤裆里猛地一窜,某件物事登时就硬了!
子琪姐她…亚鸥挪动椅子,利用桌沿儿遮住腿。
她最不正经了,别理她!
第二章:天晚欲雪
棕麻色的花褶布帘仿佛舞台的帷幕,隔绝了熹微的晨光,笼得卧室昏昏沉沉的,充满了隐秘感。靠窗横着条墨绿色和藏青蟒纹交错的鳄鱼皮长沙发,歪斜着几个黑白方格的抱枕,仿佛牛奶巧克力块儿浸没在抹茶的杯子中。左右各一盏落地灯,钛合金材料制成,银灰色的细杆儿瘦骨伶仃的,就像向日葵。
敦实的黄花梨木茶几古朴方正,纯黑色大理石面隽冷沉静,却颇不协调地放着笔记本电脑,以及一部便签纸贴得到处都有的打印机,还堆着进口的薯片、曲奇饼各种小零食和烟灰缸、咖啡壶、文件夹等杂物主人的生活似乎是忙碌而混乱的,直接把茶几当做工作台了。
酒红色的整体衣橱占据了整个南面,高矮有致犹如城垣的雉堞,透过隔板的缝隙能看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时尚女装,五颜六色就跟开展览会似的。北墙以漆成褐色的柚木为背景,装饰了一株鎏金的海棠树,枝头挂了几张黑白照片,无一例外是女人风姿绰约的侧影,凝望着英国的西敏寺、法国的埃菲尔铁塔、意大利的美蒂奇宫,甚至还有耶路撒冷著名的复活大教堂。
盘踞在房间中央的是一张装饰有牡丹纹刻和祥云镂空的双人雕花大床,亚鸥此时正眯着眼犯迷糊,紫檀木散发着一股特别的清雅芳香,让少年茫然有种身眠花丛的错觉。
我的床可是外公给我的嫁妆,说是值几百万呢,也不知真的假的,总之便宜你睡了,咯咯咯…赵子琪风铃般的轻盈笑声还在耳畔回荡,花骨朵儿似的明艳脸庞宛若就在眼前。
床头的壁龛里供养着一盆蓬勃的吊兰,由于缺乏照料,疯长得就像女人的烫发,婆娑的枝叶搭着嵌有桃心形水银大镜子的乌木镂金梳妆台。半开的小抽屉硬币似的装满了戒指,金的、铂的、钻石的、水晶的,随便一枚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两个阶梯型的暗花缂丝的首饰匣塞着项链和手镯,白的是真珠,翠的是碧玉,红的是玛瑙,华光宝气交相辉映,琳琅璀璨几乎要溢出来。
大美女还真够奢侈的,杜十娘的百宝箱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金丝鸳鸯刺绣的猩红绒毯,也是赵子琪平常盖的,暖烘烘的似乎还残存着她肌肤的温度和香泽,那么个身材火爆的尤物,如果脱了衣服,赤裸精光地钻在被窝里,该是何等的香艳尤其那对儿硕大无比的豪乳,挣脱了束缚还不知怎样的活蹦乱跳呢…
倒是不怕我胡思乱想,居然就让我住她的闺房。亚鸥伸手到裤裆里摸了下,晨勃的命根子硬得像是根铁棒,可惜没能做贾宝玉那样的春梦…
她热情得有点过分,但可不像好惹的还骂我什么东西,虽然是装出来的,仍然挺刺耳…亚鸥皱了皱眉,对于昨晚的事儿犹自耿耿于怀,嘁,她到底谁啊,跟姑妈什么关系,为什么嫁了人还住在表姐家?也没见她卧室有婚纱照…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能说的不要说。亚鸥翻个身侧躺了,忽然念叨起许络薇的叮咛,就像抓住了作文题目的主旨,她教我机灵点,照顾好自己,不要给人添麻烦。她的话总没有错的静鸥姐跟她谁比较聪明?貌似还是表姐多一点,都读哥伦比亚了嘛。但她毕竟年长几岁,人生阅历丰富些。可表姐去过国外啊其实,她如果生在上海,也未必也不能…
谭亚鸥,你能考到美国的大学吗?少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竟然轻易地就跟姑妈夸下海口了管它呢,先走着再说,路都是趟出来的…
终于给憋得快要爆炸了,亚鸥爬起身趿了拖鞋就往洗手间跑。
排空了膀胱顿时浑身舒泰,冲水却令亚鸥犯难,弯了半天腰才辨认出是哪个开关说起来搞笑,光洁如新的便器是带喷洗和烘干功能的,控制面板全是日文标识的摁钮,他第一次用时不敢按,愣是直坐到大腿发麻…
掬了热水洗了把脸,又顺便刷过牙,亚鸥清醒了许多,转身要进更衣室,脚却踢到了床尾的纸箱子,里面装着最新版本的苹果三件套,ihone、iad和ac,也就是赵子琪所谓的惊喜了却害得静鸥因为没给表弟准备见面礼而懊恼不已。
小弟,你亲表姐不疼你嘞,咯咯咯…亚鸥想起赵子琪挑拨离间的调侃,忍不住瘪了瘪嘴。
谭家今天的早餐分了三拨儿的,各人口味又不尽相同,倒真难为了两个女佣。
亚鸥最后一个,她们按北方习惯,准备的是油条、煎饼和茶叶蛋,各色小菜味道也还不错,只豆腐花是甜的,有些美中不足。
亚鸥吃完准备回房,却在楼梯口碰见表姐从三楼下来,拿着一厚沓打印纸。
哎,亚鸥,等下!吴静鸥叫住了他。
表姐,有事儿吗?
她打量着亚鸥,没有回答,却先倩然笑了,呵呵,不错嘛!
赵子琪的更衣室腾空的两格儿壁柜里准备了新衣服,从袜子、内裤到外套、裤子一应俱全,都是英文的牌子,亚鸥也不认得,随便挑了件深蓝色的冲锋衣和黑色牛仔裤,搭配了双铂灰色的耐克运动鞋,显得朗利多了。
果然是人靠衣装呢!静鸥拢了下鬓角,又笑靥如花地夸道,呵呵,比昨天更帅气了!
嘿嘿,原来的衣服很丑,是吧?亚鸥不好意思地道。
也没有,不太合身而已…吴静鸥眨着晶亮的眸子,问道,你今天有什么计划?
做寒假作业啊我还有两张卷子没写。亚鸥老老实实地回答着,本来算好的,六门课,总共三十张卷子,一天做一张。昨天的耽误了,今个儿要补回来…
几千里地你还带着作业来的?表弟一本正经的样子,果然透着股呆气,让静鸥很是哭笑不得,亚鸥你也太可爱了吧…
主要是怕开学后手生…亚鸥讲的是心里话,自己成绩好也只是在融城,到了上海这样藏龙卧虎的大都市,恐怕就什么都不是了。
好吧,我还想让你帮我忙呢…
表姐咬着娇艳如玫瑰花瓣儿的嘴唇,明玉般的无瑕脸庞略带些我见犹怜的失望,美丽得著实让亚鸥难以抗拒。
呃…什么事?
过年了嘛,要写贺卡…静鸥摊着手,无奈地道。
写贺卡有什么难的?亚鸥皱眉道。
喏,你看吧…静鸥苦笑着,把手里的打印纸交给表弟。
亚鸥翻了翻,少说也有十几张,印着中英日德法各种文字,细看之下全是人名和地址,我的天,这么多…
还只是私人部分呢!静鸥嘟着嘴道,其它已经交给秘书们完成了。
腊月二十六了,是该快点寄出去了!亚鸥沉吟片刻,又道,要不我的试卷就改天做吧…!
呵呵,还是亚鸥懂事!静鸥雪霁天晴般露齿一笑,拍了拍表弟肩膀,道,咱们快点写完,争取下午去邮寄,顺便带你逛街,好不好?
表姐,我想跟你提个意见…能帮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亚鸥胆子也壮了几分,道,怎么你们跟我说话都像哄小孩儿似的…
呵呵,你是小弟嘛!静鸥颇有些意外,怎么啦,不乐意啊?
也不是不乐意,只是我都读高中了,好别扭…
呵呵,好吧,你也是大人了…
圆角书房的落地窗外是棵梧桐树,夏日里也是枝繁叶茂,绿荫浓郁,而今凋零得只剩枯瘦的树杈,映在透明的玻璃里,就像写意的画,别有种干净利落的劲儿。
两列半弧形的原木纹架子贴墙壁放着,塞满了厚薄的书籍和杂志,若有还无的油墨清香格外怡人心神,中间一张方形红木茶几,底下垫着咖啡色的棕毯,姐弟俩各自盘腿坐在一侧,所有的一切都是静谧而安宁的,只有笔尖划过硬纸卡的声音,像是流动的沙…
好久没写中文了,字真丑呢!静鸥自嘲地笑着,把填了内容的贺卡交给亚鸥贴邮票,不知道收到的人会不会很生气…
那也比我写的强!亚鸥接过来扫了一眼,工整的小楷颗粒分明宛若珠玑,娟秀挺拔正如她的身姿。
表姐披着件浅绛色的开襟针织衫,内衬着牙白色的贴身羊绒内衣,依然像是中世纪的淑女一般包裹得严实,完全窥探不到什么实质内容。
即便她此时正俯身专心写字,轮廓饱满的乳房将内衣坠得犹如装了两枚苹果的网兜,小圆领口镶着的一圈儿金色蕾丝花边却阻挡了所有的视线。
她颀长而雪白的脖子里系了条铂金的项链,一枚紫晶石琢磨的十字架晃悠悠像是荡着秋千,惹得亚鸥不时停笔,饶有兴趣地偷瞄一眼。
其实挺喜欢写贺卡的,想象着它们像长了小翅膀一样,带着祝福和思念飞到天涯海角,就觉得特别浪漫…静鸥将垂散的发丝抿到耳后,朝表弟婉然笑着,莹白的脸庞仿佛淡雅的烛光。
嗯,我也是。亚鸥抬起目光眺了眼窗外,天空不知何时变得异常昏暗,似乎是暴风雪的前奏,但我之前从来没给人寄过,所以也从来没收到过。
相互的嘛!静鸥起身打开灯,道,你应该主动给别人寄,然后就会收到啦!
亚鸥默然道,我同学和朋友都很少,不知道寄给谁…
亚鸥,我也跟你提个意见,好不好?静鸥蹙了下眉尖儿,并拢起一双细长的美腿坐了。
亚鸥脸色刷地白了,什…什么?
亚鸥,你各方面都好,就是有点太严肃,不够开朗活泼…静鸥温言软语的批评,更多的却是姐姐对弟弟的呵护,以后要改正,知道吗?
我尽量吧…亚鸥随口搪塞着,拿笔尖指了下她的项链,迅速岔开了话题,表姐,你信耶稣啊?
静鸥一愣,伸手摸了下胸前的十字架,哦,也没有啦社交需要,美国人大部分是基督徒。
亚鸥没再说话,扫了眼名单,又继续填贺卡了。
不要只写我的名字,把你的也署上啊…静鸥轻声提醒道。
我就没必要了吧?人家也不知道我是谁!亚鸥低着头,只顾在笔划的撇捺之间用力。
呵呵,你姓谭啊!静鸥开玩笑道,谭家的少爷嘛!
唉,我写不惯这个字。亚鸥摇了摇头,原来一直都是姓韩的…
舅舅为什么改了姓氏?静鸥好奇的问道。
我爸文革被打成黑五类,气愤不过就烧了县里的档案馆,然后逃到了融城…其实关于父亲的光辉事迹,亚鸥也是来上海前才听他亲口提起。
表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静鸥却瞬间就闻到了历史的呛人血腥味儿,冷不丁地让人毛骨悚然。她沉默了片刻儿,感慨似的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亚鸥不知她在说父亲还是指自己,却趁机问道,表姐,子琪姐为什么姓赵啊?
呵呵,你猜呢?静鸥笑道。
我比较笨,猜不到。亚鸥坦然道。
静鸥停了笔,思考了片刻,才道,她是我的表姐。我外婆嫁给外公之前,有个儿子,后来被外公收为养子。安妮是他的女儿。
她爸妈呢?
安妮小的时候就都不在了…表姐的眸子闪烁着,神情生出无限的忧伤。
光鲜亮丽的大美女,原来身世也如此凄惨,亚鸥蓦地被触动了,忽然跟她同病相怜起来,喃然自语道,我也差不多,我妈也没了…
sorry,对不起啊!静鸥怕又碰到表弟的痛处,换了轻松的语气道,我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只是后来我去了美国读书,她留在了台湾你知道她读的哪间大学吗?
表姐恬净的笑容宛如阳光般洒向少年的心坎,驱散了行将积聚成团的乌云。
亚鸥勉强咧了下嘴,不是台大吧?
可以嘛,你还知道台大!
融城高中的光荣榜里贴有往年考生的照片和简介,亚鸥经常没事儿就去转,对于国内的大学自是了然。
安妮读的是台大新闻系。静鸥不无炫耀地道,而且是优等生呢,毕业还拿了学校勋章!
啊?!我就是随口胡诌,她还真是台大的?亚鸥张大了嘴巴,实在无法将妖娆魅惑又颇轻佻放诞的赵子琪跟传说中学术氛围浓厚的名校联系起来。
人不可貌相呢,千万别被她外表蒙蔽了,呵呵…静鸥似乎猜透了亚鸥的心思,略带些调皮地朝表弟眨了眨眼。
你们都好厉害…亚鸥由衷地感叹着,震惊之余又莫名的自卑起来,这两位表姐,哪个都不简单啊…
十点半钟的时候,王姐进来问午饭的安排,姐弟俩也休息了会儿。
静鸥回房取了她的白色iad,朝表弟晃了晃,亚鸥,你的呢?
我试着开了下机,还要邮箱注册账号什么的我不会弄,就扔在房间里了。
亚鸥放下一本烫金封面的小说,道。
呵呵,快去拿!静鸥催促道,我教你怎么用…
亚鸥直接把整个箱子都抱了来。
静鸥把小了一号的iad扣在桌上,背面贴着彩色的图案,是几米的漫画《向左走,向右走》中的一幅。亚鸥见她白嫩的纤细手指灵巧地滑来点去,终于注册了id并成功激活了自己的那台。
真麻烦啊…亚鸥不禁皱眉。
还好啦,你玩一会儿就熟了,很容易入手的!静鸥笑着将iad还给了表弟。
新机器显示效果极佳,清晰如水。亚鸥抚摸着屏幕,随便打开了个程序,又问,表姐,怎么退出啊?
这个小圆点是ho键,按了就能返回桌面。静鸥向表弟演示着,喏,还可以抓一下…
哦…亚鸥操作了几次,响应极其流畅,表姐,这能上网吗?
当然啦,你买张流量卡,或者用无线局域网,到设置里就看到了…
亚鸥搜了附近的网络,跳出来的第一个,名字赫然叫做安妮大美女,呃,她还真不低调当然,她有高调的资本…
亚鸥撇了下嘴,表姐,密码是什么?
呃,我的是安妮帮我输的,我打电话问她!静鸥说着从藏蓝色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意大利咏叹调唱了几分钟,舒缓的旋律渐趋于紧凑,却始终没人接。
子琪姐还挺有品位的,来电铃声都是女高音啊…曲子似曾相识,亚鸥却说不出名字。
晴朗的一天,她最爱之一!静鸥挂断了,笑道。
哦,我想起来了,音乐欣赏课听过…亚鸥附和着。
呵呵,你们学校也挺有品位的嘛…静鸥又拨了个号码,ihone里传出女话务员一丝不苟的声音,你好,大众传媒中心!
你好,我是吴静鸥!表姐先自报了家门,道,请帮我接寰球事业群,总裁办公室。
子琪姐学的是新闻,不会打的她办公室电话吧?呃,又是个总裁,当真小觑她了…
吴小姐,请您稍等!噼里啪啦的一阵键盘声之后,话务员客气地道。
啊哈,欧妮,是不是你?再次接电话的女生带着几分惊喜,娇嗲的声音宛如春风扑面,却不是赵子琪。
呵呵,叶子…静鸥拖着甜美的尾音,就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好久不见呢…
是啊,你回国了吧?怎么都不来探我的…叶子埋怨道。
呵呵,你们都是大忙人,我不敢打扰啦!静鸥解释着,赵安妮去哪儿了,也不接我电话?
赵总在开会,估计调静音了吧。叶子豪爽地道,找她什么事儿,我帮你搞定…
呵呵,哪敢劳动叶女侠啊!静鸥笑道,我小弟用家里wifi,问她要密码。
哈哈,亚鸥是吧?赵总早晨还跟我说呢,都夸成一朵花了,改天我要亲眼见识!
呵呵,有机会啦!静鸥抬眼看了下表弟,手机屏幕忽然闪烁起来,哎,不跟你说了,安妮打进来了!
嗯,我也看到她了你们聊吧,拜拜!叶子及时地挂断了。
静鸥切换了频道,喂,安妮?
死丫头,做乜?S?赵子琪一口广东腔儿,妩媚的笑意随电磁波震荡着,格外魅人心魂。
家里wifi密码是多少?静鸥似乎早习以为常,直奔主题道。
咯咯,不告诉你…
快讲嘛,亚鸥要用啦…
咯咯,我才不管谁要用呢,就是不告诉你…赵子琪心情似乎相当好,故意兜着圈子。
那我重启了啊!静鸥从小就拿她没办法,语带威胁地道。
路由器硬件也有密码的,重启也不行的!赵子琪自鸣得意地道,姐已经料敌先机了,你们呐,毕竟还是图森破!咯咯咯…
那我让艾伦帮我!静鸥赌气道,我就不信了…
嘁,你找安全专家也不行!谁能破解我的密码,我的名字倒过来写!赵子琪颇不屑地道,没别的事儿就挂了啊,忙着呢!
喂,赵安妮?静鸥还想再说什么,电话里只传来一阵断续的低音,气得她直跌脚,讨厌!
啊,怎么办?恨死她了真是!静鸥无助地仰望着表弟。
没关系吧,反正我也不着急。亚鸥安慰着她,我倒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表弟貌似木讷,关键时刻却总有惊人之举,静鸥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我不懂电脑,只是瞎蒙的啊!亚鸥小心地道,路由器就不能用别的东西替代吗?
路由器就是路由器啊,还能用什么替代?静鸥疑惑着。
我也不清楚,但就是觉得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亚鸥挠了下头,又道,比如说,锁坏了,没必要跟钥匙过不去,直接换扇门不就得了?
呵呵,换扇门?还是你比较狠…静鸥开着玩笑,思绪瞬间转了千遍,哎呀,可以换个路由器的!
真的吗?亚鸥没料到自己无意的两句话,却给她带来了启发。
待会儿去买个新路由器,密码就报废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天呐,我怎么没想到呢!静鸥赞赏地朝表弟竖起大拇指,简单粗暴,扎实有效,还是你厉害!
嘿嘿,也没有,是你想出来的…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要我们精诚团结,正义终归是要战胜邪恶的!静鸥朝表弟扮了个可爱的鬼脸,促狭地道,呵呵,赵安妮的名字真要倒过来写了,让她哭去吧…
啊,我明白了…静鸥噌地坐直了,伸手抢走亚鸥的iad,认真地摆弄了一阵,忽然兴奋地道,呵呵,成功啦!
亚鸥接过iad,果然连接了无线网,脑子却还没绕过弯来,表姐,你怎么做到的?
你还记得她怎么说的谁能破解我的密码,我的名字倒过来写!静鸥眨着眼睛,道,密码其实就是她名字的倒过来啦…
亚鸥恍然大悟,表姐你好聪明,不愧是常青藤的!
我了解她罢了装神弄鬼,哼!静鸥骄傲地扬起了明媚的脸庞。
中午吃了饭,小憩了片刻,姐弟俩便又接着忙活了,直到三点多钟才算全部收拾妥当。最后还剩几个贺卡,亚鸥被表姐强迫不过,写了一份寄到美国给未曾谋面的表姐夫,另外还有一张给融城的许络薇,当然没敢署名,内容也只是简单的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从温暖的室内出来,猛然被风一吹,寒意就蹿遍全身,却也让亚鸥有种重回人间的清醒。姐弟俩到地下车库提了辆黑色的奥迪a8,沿着柏油路绕过几幢别墅,没大会儿便到了街区。
表姐说,不要把所有的贺卡都投进一个邮筒里,那样会给邮差增加负担。亚鸥瞪着两只眼睛,雷达似的搜索着目标。每到一处,姐弟俩便停车下来,挑几封塞进去,聊会儿天,笑一阵,然后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前。
所有的城市都长得越来越像一个模样,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灰霾迷茫的天空大地。绿色的邮筒却仿佛一颗又一颗的鲜亮纽扣,钉在纵横交错的路网。
多年以后,亚鸥回忆起那个下午,依然温情满怀。他忘了自己当时的模样,却还清晰记得表姐念给他听的那首小诗:
这是个寒冷的雪夜,大街上冷清寂寥。
惟一活动的东西是打着旋儿的雪花。
掀起邮箱的盖子时,我感到冰冷的铁。
这雪夜之中有一种我喜爱的隐私感。
驱车闲逛着,我愿多浪费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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