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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炼剑(下)
三天之后,两口散发着幽幽寒光的长剑打造了出来。
这两口长剑的式样甚是怪异,剑尖不是尖锐突出,而是凹了进去,剑锋的两侧锐起,形成钳剪状的锐利双尖。两口剑身均约莫两尺半长、前宽而后窄,甚是轻薄,通体白朦朦的,材质非金非木,散发着阵阵慑人的寒气。
孙猴儿看着这两口异剑,哈哈笑,就仰面昏倒过去。
他刺出心头热血,之后又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连续铸锻,虽然绝大部分抡锤锻砸的粗重工夫,都是玄奘代替他来做的,然而他伤势初愈,身子本弱,直都是在勉力坚持,如今见得两口异剑铸成,口气松了,身子便支持不下去了。
玄奘接住孙猴儿软倒的身体,把他搬到石室的床上躺下。
又在石室里寻了块麻布,将那两口异剑包裹着,放在石室的案几上,就倒头在自己的床铺上酣睡过去,这些天连续抽拉风箱和重锤锻造,他也疲累得颇不轻。
次日清晨,玄奘醒来时,石室里又是空无人,孙猴儿和那两口异剑都不在。
玄奘走出石室,就见着孙猴儿在空地上演练那两口异剑。
孙猴儿双手各持口异剑,缓缓的演练着刺击、回撤、挡架等架势,他演练了会,动作渐快,那两口白朦朦的异剑,如同行云流水般在他身周出没,片刻之后,孙猴儿整个人便淹没在雪团般的剑光中。
玄奘隔得甚远,仍能感觉到剑光中泄出的刺骨寒气。
孙猴儿演练得兴起,忽然呐喊声,口异剑脱手飞射而出,带着道白茫茫的剑光,冷电般洞穿了数丈开外棵合抱粗细的老松树。
孙猴儿只剩剑在手,雪团般的剑光稀薄了不少,仍是将他护得水泄不漏。
孙猴儿空着的手捏剑诀招,那口洞穿了老松树的异剑,在半空中拐了道弧线,如同鸟儿般疾飞而回,被他稳稳当当的接在手中。
那棵老松树被剑光洞穿后,破洞处生起了层白色的冰霜,渐渐向整棵树干蔓延开去,听得嘞嘞数声,老松树摇晃几下便从中折断,轰在倒在地上,激起了阵尘土。
玄奘微微笑,扬袖拂去迎面扑来的灰尘。
孙猴儿也擎着双剑在身周圈,生起阵凛冽的寒气,将周围的灰尘都压制了下去。
玄奘抚掌叹息,说道:“孙兄方才演练的,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御剑之术?”
孙猴儿嘿嘿笑,摇头说道:“非也,俺没那个本事,皆是这两口剑的能耐。俺用心头热血化开了两只虾钳子后,不知怎的,这铸成的两口剑就有了点灵性,俺只要集中意念,便能隔空如意的操纵,还能释放出老虾妖本体的极寒之气。”
玄奘啧啧说道:“如此说来,孙兄所打造的这两口剑,乃是世间难得通灵之物,几近于传说中的仙家宝贝,孙兄可曾为这两口剑取了名字?”
孙猴儿摇了摇头,手中两口长剑耍了几个剑花,便隐在肩后,他走到空地边上,看着那茫茫大海,过了半晌才说道:“打造这两口剑用的陨星异铁,乃是雪特人老师留给俺的,而这两口剑,俺也是按雪特老师吩咐打造的,故而,俺想把这两口剑取名为雪特双剑,以兹记念。和尚你觉得如何?”
玄奘微微怔,说道:“甚好,甚好。这两口剑乃是孙兄辛辛苦苦的用老师所留之物打造而成,取名为雪特双剑,足见孙兄的纯孝之心,小僧感佩。”
孙猴儿瞪着眼睛看了他片刻,忽然赫赫笑,说道:“和尚既然如此说了,俺老孙的这两口护身宝贝,以后就叫做雪特双剑了。”
又过了数天,孙猴儿的身体再度恢复过来,便取了另块陨星精铁,打造出对薄铁剑鞘,见雪双剑插纳在其中,恰好将那外泄的寒气封存得半点不漏。
这天傍晚,孙猴儿在海滩上抓了只大海龟,宰杀放血后带回山上,玄奘摘来些野生的姜葱和松蘑,炖煮出锅香喷喷的龟肉。
龟肉炖煮好后,孙猴儿没有像往常般急着吃食,而是将玄奘请到树下的石凳上坐好,又从石室里取出只黑陶罐子,为玄奘倒了碗飘香的美酒。玄奘这些天居住在石室中,知道得很清楚,这可是孙猴儿珍藏的美酒,只有寥寥几小坛,平素他自己都舍不得动用。
孙猴儿敬过玄奘三碗酒,将那两口异剑放在石桌上,沉默的看了会,才说道:“和尚,俺老师离去前叮嘱过俺,务必要用陨星异铁打造出两口剑,这将是俺老孙日后的保命手段。为了打造这两口剑,俺远赴唐国数年,苦心收集各种配料,待得好容易收集齐全,俺兴冲冲的驾船返回龟流岛,打算精心打造出两口护身宝贝。哪里想到,陨星异铁半途却在半途被老妖虾抢走了,俺老孙心中的悲愤,实难以说道。”
“俺在岛上蹉跎了数年,事无成。直到遇见了和尚您,俺才得以诛灭老虾妖,拿回了陨星异铁,打造出这两口雪特双剑,而且比预想中品质更高,俺日后若是再见着雪特人老师,也算是有个交待了。和尚,俺之前是存了心思的,故而直没有问过您的法号,是不想把日后的事情搅和在起。如今,俺老孙就正式问您了,敢问禅师法号?”
玄奘合十说道:“小僧法名玄奘。”
孙猴儿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玄奘身前,扑通声的跪了下来,精光闪烁的双目仰看着玄奘,郑重的说道:“敢问禅师,可否收俺孙猴儿为徒?”
玄奘静静的看着跪在身前的孙猴儿,过了半晌,方才笑笑说道:“孙兄的本事颇大,无论是铸造还是剑术,皆有过人之处,出人头地乃是轻易之事,小僧不过是介不通术法的世俗僧人,无权也无势,孙兄拜小僧为师却是为何?”
孙猴儿跪在地上,梆梆梆的叩几个头,恳切的说道:“雪特老师曾对俺说过,俺脾性过于凶暴急躁,乃是天生孤煞之人,若不得镇压,注定会死于非命。俺这些年来,游历唐国,独居北山,都是在磨练心性,然而这些年下来,心性没有半分改变。前些天与禅师相遇,俺就觉得有种莫名的投契,即便俺被禅师擒捉悬吊,也生不起怨恨之心,所以俺后来才会带禅师去鲛人小岛,同享受那海族女子的妙趣。俺老孙可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平素哪有这般好相与的。”
“俺这些天与禅师朝夕相处,看得很清楚,禅师好酒肉,不戒女色,算不上是个好和尚。然而在禅师身边,俺总觉得心性能收敛下来。俺的雪特双剑得以铸成,也是因禅师的襄助。在雪特双剑铸成的那刻起,俺老孙就决定了,要拜禅师为师,从此侍奉左右。”
玄奘笑笑,摇头说道:“孙兄,这等说辞,非是拜师理由。”
孙猴儿脸上红,又在地上叩了几个头,方才说道:“雪特老师说过,俺老孙的命格孤煞之气太盛,即便能逃脱死于非命的格局,也只会是坎坷流离,事无成。然而,俺若是能跟大气运之人的左右,或能因风云际会,得到番成就。俺游历了这些年,遇见唯有大气运的,唯有禅师人,俺不拜禅师为师,还能拜何人为师?”
玄奘伸手摩挲着头顶半晌,微笑说道:“这般说来,今日小僧即便收孙兄入门下,孙兄日后若是遇上有更大气运之人,就会舍小僧而去,可是如此?”
他嘴上说得从容,心中却是念头电转,思绪翻涌。
从襁褓时被漂于江流,到少年时自悟佛门神通,再到与孙猴儿合斗地仙之流的老妖虾……这桩桩经历,实非寻常,然而这终究不过也是好运气而已。若是说到气运,那便不止如此了,那可是天生命格的范畴,更加何况是大气运!
孙猴儿脸色涨红,抗辩说道:“俺老孙岂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既是拜禅师为师,就当终身侍奉,不离不弃。”
玄奘沉思了阵会,缓缓说道:“孙兄乃是有大本事之人,若是决心皈依佛门,乃是佛门之幸。小僧年轻德薄,不堪为人师,不若小僧代吾师法明长老收你为徒,此后你我以师兄弟相称,如此可好?”
孙猴儿摇头说道:“那法明长老俺没见过,就算他也是有气运之人,也不见得与俺老孙投契。俺老孙不计较辈分,俺要拜的师父,只是禅师你人,请禅师收俺为徒。”
玄奘又想了会,点头说道:“既是如此,小僧便收你为徒。你暂且跟着为师,做个带发修行的行者,待回到金山寺,禀过长老,再行定夺剃度的事宜。你且起来,为师想想,要给你取个甚么法名。”
孙猴儿怪叫声,跳了起来,腾腾的在空地上兴奋的翻了几个筋斗,高声说道:“俺老孙蒙师父收入门墙,心甚是欢喜,师父要给徒儿赐法名,不若就叫悟空?俺之前游历大唐,在座寺庙的名册中看到过这法名,觉得甚好听。”
“悟空?……不知为何,为师听到这名字,就感觉浑身发冷,此名可能与你我有碍,万万不可取,你就叫辩机罢了。”
“变鸡?……呃,师父所赐的法名好生别致,不知有何深远的含义?”
“……是辩机,辩才无碍的辩,你喜言谈,爱争辩,故以辩为名;机乃是际遇,你我于这龟流岛相遇,或许就是冥冥中定下的场机运。并非是要你变成只鸡。”
“哦哈,是徒儿愚钝,不理解师父赐下的法名,有这般深刻的含义,罪过罪过……”
两人确立师徒名份后,辩机心中欢喜,改之前的飞扬跋扈,变得颇是恭顺。
师徒二人谈说了会,辩机说道:“师父且宽坐,俺这就去伙房把那锅海龟肉端上来,炖煮了这般久,香气越发浓郁了,俺闻着可是垂涎欲滴了。”
辩机走进了伙房,转眼就奔了出来,惊诧的说道:“师父,那锅海龟肉不见了。”
玄奘脸上无甚表情,叹着气,伸手向上指了指。
辩机抬头看,条窈窕的白色倩影正踞坐石室所在的巨岩之顶,手执双长筷,正从个黑乎乎的锅子里捞出块冒着腾腾热气的肉块,以种优雅的姿态,送入小巧的檀口中。白衣倩影的身旁还跪坐着个青衣小丫鬟,她身后是蓝墨墨的夜空,轮半弯明月正正的悬挂在她脑后,映照得白衣倩影的身姿彷如仙子般优美。
辩机看了大怒,戟指叱喝道:“哪来的女蟊贼,胆敢偷去俺师父烹煮的海龟肉,快些还来,否则俺捉着你,非要狠狠打上顿屁股不可。”
那白衣倩影停下了长筷,清脆的呸了声,小块物事呼啸着激射向辩机。
辩机忙闪身避开,那块物事射在他身侧的块石头上,激溅出蓬火星,深深的镶在石上,仔细看,却是片吃剩的龟板。
辩机吓了跳,急急奔至石桌旁,将雪特双剑操握到在手中,低声对玄奘说道:“师父,这两人是何来路?”
玄奘摇了摇头,也低声说道:“方才为师闻得香气的来处不对,才发现这两女子的。原以为是你以前惹下的孽缘,正要夸你眼光甚佳,谁道不是。”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合十说道:“仙子到访,何不下来聚?”
那白衣倩影格格笑了数声,手中长筷轻巧巧的拨,那黑乎乎的大锅子就飞了起来,呼呼的巨岩顶上从凌空落在石桌上,旋过几个圈子,便平平稳稳的停了下来,半点汤汁都不曾溅出来。
白色倩影也凌空飞跃而起,缓缓落在石桌旁的张空石凳上,衣袂飘舞,仪态优美,身姿窈窕,仿若壁画中的飞天仙女般。玄奘师徒二人怔了片刻,才看清这是个身穿洁白宫装,头梳盘蛇发髻的少女,脸容精美如画。
宫装少女的纤纤右手握着双粉红色不知是何材质的长筷,纤纤左手端着只精致的白玉小碗,碗里有块温热的肥美龟肉。她也不理会玄奘二人的异样目光,慢条斯理的将龟肉嚼吃了下去,然后把手中的碗筷往旁侧伸,那青衣小丫鬟默不作声的接了过去。
玄奘二人这才留意到,那青衣小丫鬟不知何时已站在宫装女子身后。
宫装女子接过青衣小丫鬟递上的方白绫巾子,印了印红嫩嫩的嘴唇,水波般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落在玄奘身上,轻声笑道:“禅师炖煮的这锅龟肉,香气扑鼻,本宫嘴馋,就忍不住偷吃了几块,失礼之处,请禅师不要见怪。”
玄奘笑笑说道:“能得仙子夸奖,实乃是贫僧和这锅龟肉的荣幸。”
宫装女子扑哧的掩嘴笑,说道:“禅师倒是个妙人,若是有暇与禅师闲谈番,倒也是乐事。只可惜,本宫此番乃是为龙宫下属被戮杀事而来,不便与禅师闲谈太多。”
玄奘与辩机对望了眼,说道:“龙宫下属?敢问仙子来历?”
宫装女子笑了笑,她身后的青衣小丫鬟冷冷的说道:“你们两个听清楚了,我家宫主乃是东海龙宫的敖吉三公主,你们戮杀龙宫下属虾大力校尉,我家宫主乃是前来问罪的。”
话音未落,就听得铿锵两声颤鸣,两道霜雪般的剑光亮起。
辩机闻得宫装女子是来问罪的,当下恶从胆边生,虽还不清楚她们口中的虾大力校尉是不是那老妖虾,不过先下手为强总是错不了的,他便展雪特双剑,对着那东海龙宫三公主和青衣小丫鬟,狠狠的斩杀过去。
那敖吉三公主脸上的笑容冷,抬素手向着剑光点,娇叱道:“定。”
辩机只觉得身形紧,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形大力将他禁锢着,丝毫动弹不得,雪特双剑也自凝滞在半空中。
辩机怒喝声,额上青筋迸现,白朦朦的雪特双剑寒气大盛,淡淡的青白烟气从剑身上透发而出,听得嘞嘞数声轻微的破裂声,双剑方圆径尺的地方,大气隐隐翻滚,似是某些无形的物事被冻得碎裂开来。
雪特双剑颤动了几下,便破开了那无形的禁锢,辩机双目圆整,便又要杀将过去。
敖吉三公主微咦了声,白皙的纤手又待点出,便在此时,她耳边听得哞的声大吼。这吼声沉厚庄严,直抵耳鼓深处,才宏然炸响,敖吉三公主修行虽深,心肝儿仍不由自主的抽搐了数下,有了瞬间的失神。
这正是玄奘喝出声狮子吼,他对辩机的莽撞出手,甚是头痛。
这敖吉三公主主仆二人,嘴里虽说是前来问罪,言语却甚平和,并无问罪的姿态,他正思量着对方的真正来意,辩机却悍然出手了,他便只好趁双方未曾打出真火,使出惯常用的狮子吼,以分开双方。
32公主(上)
敖吉三公主略失神后,素手招,辩机手中的两口雪特剑不知怎的,就脱手飞出,如同鸟儿归巢般落入在她手中,她拿起两口长剑,颇有兴趣的左右端详着。
玄奘暗叹声,探手拿住辩机的衣领子,把将被狮子吼震得头晕眼花的他拖到身后。
辩机扶着脑袋,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甫回神,就脸色大变的手捏剑诀,想要召回两口雪特剑,只是那两口雪特剑被敖吉三公主拿手中,如同生根般,他竭力发出的召唤意念,宛若泥牛入海。
敖吉三公主垂着螓首看了会,星眸眨动,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两口怪模样的剑,蕴含了点寒冰道法的本源精粹,莫不是你们戮杀了虾大力校尉,用它的遗骸锻造出来的?”她说着,随手把见雪双剑放在石桌上。
辩机喜,又捏起剑诀,想要趁机召回双剑,然而那两口长剑仿佛被禁锢了,他虽能感应到两口长剑的灵性,然而任凭他如何的召唤,两口长剑就那样搁在石桌上纹丝不动。
玄奘反手按住几乎要暴跳的辩机,对着敖吉三公主合十施礼,缓缓说道:“公主明鉴,这两口雪特剑,确是小徒炼化只虾妖的双钳打造出来的,这虾妖是否公主口中的虾大力校尉,贫僧与小徒委实不清楚。不过,这只虾妖在数年前,强行劫走小徒长辈留下的宝物,这才生起后来的种种事端。”
他与辩机立下师徒名份后,不好再自称小僧,便以贫僧自称。
敖吉三公主蹙眉说道:“哦,这个中情由,禅师且说来听听。”
玄奘便按孙猴儿之前所说道的,老妖虾如何在风暴中劫走陨星异铁,孙猴儿数年来如何苦苦追寻,乃至双方后来的争斗等事情,娓娓的说遍。
敖吉三公主素手支颐,水波般的目光在玄奘师徒身上转了几转,疑惑的说道:“若是这样,道理倒是在你们这边。不过,本宫观你们师徒二人,乃是凡夫肉胎,身无法力,那虾大力虽只是介校尉,然而道行不弱,手寒冰道法颇堪称道,本宫实在想不明白,虾大力为何会陨在你们手中,还落了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玄奘敛容说道:“贫僧师徒,确非公主口中的那虾校尉的对手,只好将它诱到陆上的密林中,引动天雷劈之,因而侥幸得手。”
敖吉三公主眨着星眸,大感兴趣说道:“哦,你二人竟能引动天雷,如何个引法,且说来给本宫听听。”
玄奘看了辩机眼,摇头缓缓的说道:“此事涉及些隐秘,贫僧不可说。”
敖吉三公主点点螓首,也不为意,又说道:“既是如此,本宫便不多问。不过,禅师方才那声吼叫,竟能撼动本宫的心神,着实不简单,个中的奥妙,禅师可否为本宫解惑二。”
玄奘合十说道:“佛法若修到深处,威仪自生。贫僧方才的吼声,名曰狮子吼,乃是佛门威仪外放的种法门,善能震慑心神。公主若想明了个中奥妙,却也不难,只是要费上段时日,贫僧向公主仔细讲解诸般佛经,如此方可明白其中的真意。”
敖吉三公主妙目闪动,思量了半晌,素手在石桌上拂,那两口雪特剑阵嗡鸣,自行飞起,向辩机投去,辩机惊喜交集的接过双剑,却是不敢再松手了。
敖吉三公主轻笑数声,纤腰款款摆,白衣飘飘的凌空飞起,落到巨岩的顶上,接着便消失在夜空中。
个清脆声音在夜空中飘飘渺渺的响起:“不管你们有没有道理,戮杀龙宫下属事,乃是不可恕的罪行。本宫如今事忙,给你们天的时间准备,明日此时,本宫会再来临此地,你们自个思量该如何赎罪吧。”
那青衣小丫鬟还站在原地,见玄奘两人的目光看过来,仰起尖巧的下巴哼了声,冷着脸举手虚画了几下,团碧光在她手中荡涤了几下,那白玉小碗和白玉筷子所沾的油气便消失了,光洁如新。
青衣小丫鬟将碗筷小心收入身后负着的背囊,也不看玄奘二人,衣袖展,便如青色匹练般投入夜色中,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玄奘和辩机抬头看着夜空,相对默然无语。
过了会,辩机搔搔头,将手中的两口见雪剑还鞘,扭头就见玄奘目光淡淡的瞧着自己。
辩机咧嘴笑,指着石桌上的那锅炖龟肉,说道:“这龟肉还温,凉了就不好吃了,徒儿这就去给师父拿碗筷过来。”说着就奔去伙房里取了两付碗筷,满满的盛了碗肥美的龟肉,连同筷子同送到玄奘手中,然后自己又装了碗。
玄奘也不说话,接过碗筷张嘴便吃。
辩机吃了几口龟肉后,便听了下来,苦着脸期期艾艾的对玄奘说道:“师父,俺知道错了。俺的性子太急躁,行事太鲁莽,方才若不是得师父阻拦和缓颊,真个惹怒那个什么三公主,依那女人的手段,俺师徒二人此刻怕已是魂飞魄散了。”
玄奘点点头,叹息说道:“你明白便好,继续吃肉罢。”
辩机吃了几口龟肉,又说道:“师父,那女子真是甚么龙宫三公主?”
玄奘皱眉说道:“是东海龙宫的敖吉三公主。徒儿,你要记仔细了,不得胡乱称呼他人,这乃是佛门最基本的修行。”
辩机用力点头说道:“师父,俺知晓了。俺之前跟海族打交道时,也曾听它们说起过龙宫的事情,龙宫乃是海中王者的居所,管辖天下所有的水域,是了不得的存在。师父,你说那个三公主当真是来自东海龙宫?”
玄奘缓缓说道:“为师不知。不过,为师在她身上隐隐感应到极其庞大的生命气息,在此前,为师实在想象不出世间竟有如此生灵!而且,她随手就能灭杀咱们师徒,该是不屑于与我师徒说甚么假话。”
辩机奇道:“师父,你说的生命气息是甚么东西来着?”
玄奘没好气的说道:“所谓生命气息,就是个生灵的生机体现。生命气息有强有弱,简略而言,能力强大者,生命气息必是强盛。这乃是佛门六识的运用法门,日后你修学佛理,工夫深了自会明白其中的奥妙,现在说也无用。”
辩机嘿嘿的笑了笑,就低头猛吃海龟肉。
玄奘苦笑了回,这个新收的徒儿似乎在佛法上没甚悟性,日后怕是要走以力证道的路子了。不过,眼下不是烦恼这个的时候,那敖吉三公主以问罪为由,却似是另有所图,她明日再临,自己师徒二人该如何应付才好?……
辩机又盛了碗龟肉,吃的兴高采烈。
自从确立了师徒名份、玄奘赐下法名的刻起,辩机仿若脱胎换骨般,似乎放下了切的顾虑,整个人变得乐天无忧,甚至连脑筋也懒得转动了,连明日敖吉三公主再度前来问罪事也不放在心上,只管交由玄奘应对。
次日早上,玄奘打发辩机去捕捉些山鸡之类的野禽,自己则是到树林中,采摘了些松蕈蘑菇和鲜嫩的野菜。中午时分,辩机返回石室,他没有捕到山鸡,却是带回来了两只野鸭子和十数只草雀。
玄奘洗剥干净野鸭子和草雀,将那两只野鸭子汆去血水后,只剁下两条鸭腿用来炖松蕈蘑菇汤,另只就用松枝烤得油黄喷香;那十来只草雀,就用油炸了,趁热薄薄的洒上层轻盐;至于那些鲜嫩的野菜,就如上次般,在开水里焯过了,浇上油醋,调成可口的凉菜,此外他还煮了大锅米饭。
玄奘直忙活到夕阳西下,才将这些菜式精心整治妥当。
那敖吉三公主乃是海族,这等山珍野味应该很少能尝到,看她昨晚偷吃海龟肉,那青衣小丫鬟还随身携带白玉碗筷,应该是好口之人,希望这等可口吃食,能为双方的商谈起个很好的引子。
若是东海龙宫真个要为那虾大力校尉出头,自己师徒二人除却逃命途,就别无他法,偏生二人又是在海外孤岛,正可谓是身处茫茫大海绝地。如今遇上这个并无杀意的敖吉三公主,该是幸事,希望她不会提出太难接受的要求。
夜色降临时,玄奘点燃几根涂着松脂的松枝,照得石桌周围大亮,他端坐在石凳上,辩机垂手站于他身后,师徒两人静静的等待。
弯月升至树梢时,串娇柔的笑声在夜空中传来。
微风掠过,玄奘只觉眼前亮,敖吉三公主依然是身穿雪白的宫装,婀娜的凌空降下,轻轻巧巧的落在石桌对面的石凳上。
敖吉三公主身子甫坐定,就抽动着翘挺秀美的琼鼻,轻笑说道:“禅师今日烹煮了何种吃食,怎地如此香气扑鼻。”
玄奘笑笑说道:“知道公主今晚要来,贫僧特意准备了些陆上的吃食,请公主尝。”说着起身与辩机去了伙房,将那乳白色的蘑菇野鸭汤、金黄油亮的烤肥鸭子、脆香的炸草雀、碧绿清爽的凉拌野菜,以及锅喷香的米饭,样样的端到石桌上摆放好。
敖吉三公主看得星眸发亮,脸泛红晕,当下皓腕翻,那不知何时侍立在她身后的青衣小丫鬟,伶俐的将白玉碗筷递到她的素手上。
敖吉三公主伸出玉筷,将几样菜肴逐样尝过后,就眉花眼笑的满满盛了碗蘑菇汤,玉筷挑着箸碧绿的野菜送入檀口中,另只素手同时凌空划,条滴着油的烤鸭腿就自个从烤鸭身上脱离飞起,凑到她的檀口边上,她是丝毫顾不上仪态了。
辩机又从伙房里端出碗米饭,米饭上堆着香喷喷的烤鸭肉等菜肴,他连着筷子起递给那伺站着的青衣小丫鬟,青衣小丫鬟闻着香气吞了口唾液,转头看了敖吉三公主眼,见她正自吃得开怀,便犹犹豫豫的接过碗筷,小口的吃了起来。
敖吉三公主将石桌上的菜肴清扫了小半,又努力的往小嘴里塞了片肥厚的蘑菇,才颇不情愿的放下手中白玉碗筷,待到咽下那片蘑菇,才满足的叹道:“这些陆上的吃食,滋味甚是奇妙,可惜本宫吃不下了。”
将吃食摆放上石桌后,玄奘便坐在边,安静的品喝着杯热茶。他听得敖吉三公主的叹息,便微笑说道:“公主若是喜欢,这样的吃食,贫僧自当为公主多做上几次。”
敖吉三公主眼波流动,在玄奘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是翻皓腕,她身后的青衣小丫鬟乖巧的递上方白绫巾子。青衣小丫鬟早将那碗堆满了菜肴的米饭吃个精光,碗筷也放在地上不起眼的角落。
敖吉三公主用白绫巾子净过手脸,想了会,细声慢气的说道:“禅师是个明事理的妙人,本宫生受了你两顿吃食,不好过于苛刻了。你师徒二人,戮杀东海龙宫属下虾大力校尉,虽是占理,然也需严惩番,否则就显得龙宫过于好欺负了。”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见玄奘脸色淡静,便又自说道:“本宫巡游至此,此地便是本宫作主,禅师若能为本宫做件事,本宫就以此为交换,免去你师徒二人的严惩,禅师以为如何?”
玄奘合十说道:“贫僧和小徒谢过公主慈悲,不知公主要贫僧做何事?”
敖吉三公主嫣然笑,说道:“本宫闻说这岛上有大木船,可直航唐国。禅师若是能让本宫搭乘这大木船,去唐国游历番,那虾大力校尉事便就此揭过。”
玄奘转头看了眼辩机,沉吟说道:“此事当不难,只是贫僧不明白,公主贵为龙族,腾渊穿云乃是平常事,这千百里的海域,自可轻易来去,何故要搭乘木船这等世俗粗笨之物?”
敖吉三公主眼波流转,轻笑着说道:“本宫昨日问禅师,是用何法引来天雷,禅师说乃是隐秘,不可说。今日本宫为何不腾渊穿云,定要搭乘木船事,也是本宫的隐秘,自然也是不可说了。”
她格格的笑了阵,星眸在石桌上扫,回头说道:“小飞儿,这些吃食不可浪费了,且带回去让小壳子尝尝新鲜。”
那个叫小飞儿的青衣小丫鬟脆生生的应了声,从身后背负的小行囊中取出十多根短细的白玉杆子,接驳了几下,就搭成了个四层的简易白玉架子,她提着架子走到石桌前,将菜肴样样放入架子的分层中。
敖吉三公主看着她将菜肴尽数放入架子里,满意的点点头,素手虚画了几下,那白玉架子就发出蒙蒙白光,那几盘菜肴被白光牢牢定住,半点汤汁都倾溅不出。
敖吉三公主扫了玄奘师徒几眼,又轻笑数声,便纤腰晃,婀婀娜娜的飞天而起,消失在夜空当中。
小飞儿提着白玉架子,声不吭的化作青色匹练跟随在她身后,也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中个清脆得意的声音在飘荡着:“禅师,就此说定了,两天后日出时分,本宫在北边海滩等待你的大木船。”
33公主(下)
玄奘和辩机看着空荡荡的石桌,相对无言。
师徒二人为了整治这些吃食,几乎忙活了整天,中午只是草草的进了点吃食,原以为招待过敖吉三公主后,剩下的菜肴也足够师徒二人饱饱的吃上顿,哪里想到敖吉三公主不地道,来了个连盘端。
辩机发呆了阵,小声的说道:“师父,俺好饿。”
玄奘摸了摸光头,苦笑说道:“伙房里还有半只鸭子和些蘑菇,为师这就去重新烹煮些吃食。”
师徒二人终于吃上饭食时,辩机往碗里的米饭浇着炖鸭子汤汁,面小心翼翼的说道:“师父,俺游历唐国时,常常听得那等士子说,大丈夫要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师父和俺这般做小的侍候那三公主,会不会不长志气了些?”
玄奘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为师博读诸般经书典籍,自幼便明白天地之广袤,红尘之厚重,生灵之繁琐,皆是超出凡人想像的极限。任何个生灵,于这浩瀚的世道来说,渺小得简直不值提,其生死存亡,如同尘埃般不值提。”
“就拿那虾大力来说吧,它的道行几可称得上是地仙,然而旦身死,除了东海龙宫为了自家脸皮出来做做样子外,就没有兴起什么波澜了。而这波澜,为师不过是花费了大半天时间,做了顿可口的吃食,就几乎平息了,这事情何来的委屈?徒儿,你要谨记,在这世间,活下去才是切的根本。”
辩机猛扒了几口米饭,咧嘴嘻嘻笑,说道:“俺是怕师父心中不痛快,既然师父不在乎这些,俺就不担心了,无论师父要做甚么事情,俺总是会跟随在师父身后的。喔哦,这块鸭肉好生油肥,师父来尝尝。”说着,就把大块油乎乎的鸭肉夹到玄奘的碗里。
玄奘笑笑,将鸭肉吃下,说道:“徒儿,你且说说大木船的事情。”
辩机登时眉飞色舞,挥动着手中的筷子,说道:“俺是铸造大匠,那木匠的活计也难不倒俺,前些年,俺琢磨着造出了艘木轮船,不须借助任何风势,也可日行百里。乘坐此船,可不必等候信风季节,小半月即可抵达唐国。如今天色已晚,明日早,俺就带师父去看看那龟流号木轮船。”
龟流岛北山临海的峭壁上,有个极大的洞穴,与海面相通,内里便是个天然的避风良港,宽阔宁静无波,辩机所说的木轮船便是停泊在这洞穴里。
这木轮船首尖尾方,长约莫五丈,宽丈半,船上立有两根桅杆,左侧船舷上用白漆书着“龟流号”三个甚丑陋的大字。粗略看去,这船除了两侧各立着只丈许大木轮外,与普通的小型海船并无多少分别。
辩机放下跳板,将玄奘引到船上,指着船尾甲板上连着许多机括的两片厚木板,口沫横飞的说道:“只要俺踩动这两片踏板,便可带动船侧的两只大木轮,大木轮在海水中转动,自会推动龟流号前行,若是下力气的踩动,日行百里当不成问题。”
这两片厚木板高高翘,底下装配着大量铁索和复杂的机括,与两只大木轮子相连。
玄奘颇感讶异,这新收的徒儿性子跳脱,看起来咋呼呼的,不想在这海外孤岛上,竟能孤身建造出这般艘船只,想想其中的繁杂工序与艰辛劳作,真乃是让人肃然起敬。
辩机听得玄奘的夸奖,脸色赧然,支吾了阵子,才说清楚眼前这艘船并非他建造的,他只是加装上两只大木轮而已。在数年前,他返回龟流岛被老妖虾抢劫,乘坐的船只也毁坏了,他后来将船只勉强修补了通,再行远赴唐国,龟流号的船身便是那时在唐国购买的。
玄奘闻言笑,不再言语。
孤身在荒岛从无到有的建造出艘船,可谓之大恒心大毅力。然而把艘船进行改造,只可说是聪慧机巧,倒是与辩机跳脱的性子相匹配。
龟流号久未启航,辩机跳上蹿下的检查船上的各个部件,又忙着清洗甲板舱室,往木轮子的铁轴涂抹油膏,更换缆绳,补充清水食物等工作。玄奘力大,也帮着做些搬运的粗笨工夫。师徒两人直忙碌到天黑,才堪堪将船只整备妥当。
次日清晨,玄奘师徒二人驾着龟流号,停靠在龟流岛北面的浅海上。
红彤彤的旭日在海面上露出小片圆弧时,二人就听得哗啦啦的阵响亮的水声,股丈许粗的雪白晶莹水柱,在右侧船舷边上喷涌而起,三条身影稳稳的立在水柱之上。
当头的便是白衣胜雪的敖吉三公主,她身后左侧站着那个叫小飞儿的青衣小丫鬟,右侧站着的,是个身子几乎被两片硕大的莹白蚌壳覆盖起来、只露出半张清秀小脸的怯生生女子,却正是在鲛人小岛与玄奘上春风度的蚌女。
蚌女看到船上微愕的玄奘,目光阵慌乱,即随就转过头去。
敖吉三公主挥素手,三女便从水柱飘飞起来,落在雪特号的甲板上。那蚌女的身子颇显沉重,落在甲板上咚的声闷响,龟流号微微摇晃了下。
敖吉三公主柳眉蹙,走到蚌女身前,叽叽呱呱的说过几句玄奘听不懂的话语后,就抬起素手,按在那蚌女的额头上,樱唇微微开合,念诵着段玄奥的咒语。
过得片刻,蚌女身后那两片硕大的蚌壳发出??靼坠猓?坠饨ソデ苛遥?痴盏冒郊???骱桶雠?纳硇纹?:???缶枉龅?氯ィ?坠庀?Ш螅?雠?砗罂湛杖缫玻?橇狡?洞蟮陌隹侨词遣患?恕
敖吉三公主娇喘了几口气,接过身后小飞儿递来的白绫巾子,拭去额上渗出的香汗,不再理会那伸手在身后摸来摸去、手足无措的蚌女,身姿婀娜的走到玄奘身前,轻笑说道:“禅师是守信之人,本宫谢过了,这路就拜托禅师了。此番本宫带了两名侍女随行,小飞儿你们是见过了,那边的小笨蛋叫小壳子,她们也要多承禅师照拂了。”
她说着,吸了几下秀挺的琼鼻,颇失望的说道:“禅师今天没有准备吃食吗?”
玄奘怔了怔,苦笑说道:“龟流号木轮船久未远航,贫僧师徒昨日忙活了整天,才把船只整备好,实在没有功夫准备其它吃食,却是令公主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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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舱室已为公主准备好了,公主可要下去看看?”
敖吉三公主点点螓首,说道:“既是如此,本宫便下去看看。”说着就领了同样露出脸失望之色的小飞儿,向船舱走了下去。
那个叫小壳子的蚌女慌乱的看了玄奘眼,也撞撞跌跌的跟着走下船舱,她初去蚌壳,身子时尚不习惯,她背后的衣裳裂着两个大口子,露出大片白腻的肌肤,那本来是两片蚌壳展开的位置。
玄奘安静的看着她的身影,沉吟片刻便回过头去,却见那扶着木架子、费力的踩着踏板的辩机,正半张着嘴巴,神色诡异的瞧着自己。他伸手指指小壳子消失的方向,又指指鲛人小岛的方向,脸极好奇的询问之色。
玄奘板着脸摇了摇头,制止了徒儿的熊熊好奇心。
龟流号有四个舱室,玄奘师徒为敖吉三公主准备了大小两间舱室,供她和侍女使用。另外两个舱室,个用来储藏清水和食物,个是则是师徒二人休寝之用。
玄奘听得三女在大舱室里叽叽咯咯的嘻笑,态度甚是亲密,似乎并非普通的主婢关系。他指点过各个舱室的位置后,就到储物舱室取了些稻米和干肉,回到甲板上,生起了炉子,准备煎上些肉干和熬锅香浓的肉粥,招待三位颇失望的登船宾客。
此时并非信风季节,雪特号逆风而行,两只木轮子蹈水转动,速度并不快,日行不足百里,过了数天,才走了小半水路。
数天航行下来,他师徒二人与敖吉三公主等三女渐渐熟络,也知道了敖吉三公主要乘船前往唐国的原因。这敖吉三公主天性爱游玩,她在海底呆腻了,想着去陆上繁华的地方游玩番,东海龙王却是不许,敖吉三公主无奈,只好带着两名侍女在东海四处游逛。
她前些天经过龟流岛海域,她的身份十分尊贵,自有水族向她禀报当地事宜,当中就提及校尉虾大力被杀,以及龟流岛上有大木船可通航唐国等二事。
敖吉三公主当下就动了心思,唐国乃是陆上有数的繁华之国,她心仪已久,只是若从水下前往唐国,定必会被龙宫探子发现和拦阻,如果是偷偷乘坐人族的大木船前往,只要小心些,不泄露任何的法力,那些只会呆在水下的龙宫探子,想必不会发觉。
敖吉三公主就包揽了问罪的职责,连夜赶往龟流岛,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事情。
玄奘心中叹息声,这实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东海龙宫的势力庞大,将敖吉三公主安然送到唐国,便可了结戮杀虾大力的罪责,这自然是最好不过了。然而襄助龙宫三公主偷偷出游,这等罪名可大可小,若是被那东海龙王发觉后迁怒,后果就不堪设想,只是如今已骑虎难下了。
34船上
夜色幽幽,雪特号停泊在处浅礁旁,随着海波微微晃荡。
海上的夜晚看似安宁,其实是暗藏杀机。无数实力强悍的深海巨兽,在深夜里偶尔会浮上水面嬉戏和觅食,若是雪特号遇上了,怕是会被口吞没。这虽是小概率的事件,且船上也有三公主坐镇,不过玄奘和辩机还是轮流守夜,以避免发生意外。
这夜轮到玄奘守夜,他独坐在前舷甲板上,身前的红泥小火炉冒出幽幽的火焰,舔烧着只铁壶子。
不多时,铁壶子里的水汤煮沸了,玄奘便熄了炉子。
铁壶子里煮着的是凉茶。老孙头曾跟玄奘讲解过煎煮凉茶所用的草药,玄奘在龟流岛趁着辩机养伤的空暇,在山上采摘了些。海上的夜晚甚是寂寞,他便煮了壶凉茶,用粗瓷大碗盛了,慢慢的啜喝。
弯月清亮,斜挂中天,映照得夜空如靛,海水如墨,那滔滔的海浪拍击之声,在单调沉闷中,似乎是蕴含着丝天地的韵律。
耳边听得串轻微得如同猫儿般的脚步声,从舱室慢慢走到甲板上。
玄奘正想回头,背脊上忽然暖,具香喷喷软绵绵的轻柔身子,从身后抱住了他。
玄奘扭头看去,那紧搂着自己后背的身子娇小玲珑,披散下来如云般的青丝下,露出半张清秀的小脸,双眸子似慌乱似火热的看着自己,正是这些天直在躲避自己的蚌女小壳子。
玄奘微微怔,便要轻轻扯开她的纤手。
小壳子环抱着他的腰,怎也不放手。
玄奘张了张嘴,却想到小壳子听不懂自己的话语,沉默了片刻,便轻轻拍了拍她的纤手,任由她就那样抱着自己。
小壳子搂抱了会,挪动着娇小的身子,缓缓从身后移向玄奘怀中,她的身子极柔软,宛若无骨,这般在玄奘身上蠕动和挨挨挤挤的,两人都觉得躯体相触的部位片酥麻麻,不由彼此都颤抖了几下。
小壳子蠕动了好会,才挪到玄奘胸前,她娇喘了几口气,抬起螓首,水汪汪的眸子有些躲闪,淡粉色的唇片却是半张着,她踮起脚尖,颤巍巍的凑向玄奘。
玄奘心中觉得有些不妥,正要推开她,嘴唇上忽的阵香暖,小壳子已是吻了上来,玄奘推出去的双手,个失神就按在她那柔软的乳儿上。小壳子鼻子里轻柔的唔了声,冰凉柔滑的纤手下探,如同上次在鲛人小岛般,直接握住了他胯下的不文之物。
身上嘴上手上皆是片软香销魂,玄奘心中更是不安,他微微仰头,脱离了那两片柔嫩诱人的唇片,正想抽身而出,便在此时,声清脆的冷哼,传入他耳中。
玄奘转头看去,敖吉三公主不知何处站在甲板上,双星眸闪闪发亮,与自己的距离伸臂可触。
她身上穿着的并非平素的宫装,而是袭松软的白色丝质长衣,夜风吹过,丝衣紧贴着她的身段,如同另层肌肤,窈窕优美的曲线览无遗,丝衣之下,两截晶莹秀美的小腿赤裸着。
敖吉三公主脸上神色淡淡,无悲无喜,星眸闪动处,直盯看着两人搂抱处。
小壳子嘤咛声,害羞的埋首在玄奘胸前,双纤手却还是紧抱住他不放。
玄奘心念转,便明白了过来,叹息说道:“公主如此消遣贫僧,何苦来着。”
敖吉三公主星眸翻,没好气的清脆说道:“小壳子是本宫的贴身侍女,她自从上了这木船,就不对劲得很,本宫自是要弄个明白。本宫问了好几天,这害羞的小妮子才肯说了,原来她在鲛女小岛,便曾与禅师春风度。既是如此,本宫为这小妮子甚感不平,禅师在船上为何直以陌生人待之?”
玄奘缓缓抚着小壳子那散披的青丝,默然不语。
小壳子抬起螓首,眼神迷离的瞟了玄奘下,又埋首在他胸前,悄悄的伸出条濡湿的小舌头,隔着轻薄的衣衫轻轻舔弄着他的乳首,底下那直不曾松开的纤手,在两人身体遮掩下,隐秘的揉动着他的不文之物。
玄奘倒吸了口凉气,在敖吉三公主的星眸注视下,他不好阻止小壳子的动作,只得强忍那阵阵酥麻的快感。
敖吉三公主星眸闪动,在两人身上流转了几下,玉脸忽然泛晕,眼波变得如同水般的温柔,她格格的笑,声音略带丝沙哑的说道:“莫非禅师以为,本宫是不解风情的木头人不成?小壳子能在鲛人小岛遇上了禅师,那是她的福份,本宫只会替她高兴。只是禅师这些天的行径,未免令人心冷,本宫甚觉不平。因此,本宫决定,罚禅师与小壳子要在本宫面前,好好的欢爱场,权当做是赎罪了。”
玄奘闻言愕然抬头,却见敖吉三公主拂衣袖,优美的身姿侧倾倒下,婀婀娜娜的横卧在两人身前的甲板上,光洁的皓腕支着玉颊,眼眸如水,娇躯上的丝质长衣半撩着,露出大段晶莹如玉的美腿,美腿以上的部位,股丰而腰细,那种起伏的曲线直是荡人心魄。
那身青衣的小飞儿,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蹲跪在敖吉三公主身后,挽着双袖子,露出两只白生生的小手,轻缓的揉捏着她的肩膀。
敖吉三公主舒服的呻吟了声,脸色片晕红,星眸半张的看着两人。
直埋首在玄奘胸前的小壳子,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她本是用小舌头悄悄舔弄玄奘的乳首,此时变成了轻轻的噬咬,底下握着不文之物的纤手,也不在乎动作的隐秘了,大力的前后捋动,片刻便将玄奘那不文之物弄得热腾腾的挺直了起来。
玄奘心念转动,仰头呼了口气,轻轻推开了小壳子,也不说话,腾腾的自个将身上的衣衫除去,露出筋肉精实宛若白玉柱般的躯体,胯下那紫艳艳、青筋毕露的不文之物,笔挺的贴在他结实的小腹上。
小壳子娇柔的??赖乃盗思妇洌?忠???噬砩洗眨?幢恍?誓米∩碜樱?赶戮屯嗜ニ?砩系囊律眩?冻龉饨嗳崮鄣难┌咨碜印
小壳子化去那两片蚌壳后,身子甚是小巧可人,玄奘扶着她那软滑的小屁股,俯身低首舔弄她那带着白晕的柔嫩乳儿,他啜弄了不会,小壳子就呻吟了起来,眼神迷离,身子软得仿若没有骨头般。
玄奘抱着她,轻轻平放在甲板上,分开粉腻的双腿,露出那淡粉色湿濡濡的肉缝儿,青筋毕露的不文之物凑都肉缝儿上,拨弄了几下,就沾上了层晶莹的水儿,玄奘微沉腰,小壳子闷闷的娇哼声,粗硕的不文之物插入到她的肉缝儿里。
玄奘缓缓沉腰,不文之物在片湿热滑腻中徐徐贯入。
小壳子抱玄奘的颈脖,胡乱的在他脸上亲吻着,娇小的身子不住扭动,湿滑紧窄的肉缝儿,渐渐将那粗长的不文之物吞没,只留下两个多皱鼓胀的囊袋贴在那她白嫩的小屁股上。
玄奘缓缓起伏着腰股,不文之物在水嫩嫩的肉缝儿里抽插了起来。
小壳子愉悦的呻吟着,粉腻的双腿牢牢的盘绕在玄奘腰间。
玄奘抽插了会,只觉销魂畅美无比,起伏的幅度不觉就大了起来。
小壳子那淡粉色的肉缝儿濡湿成片,粘稠水儿不住的渗出,将腿股打湿了大片,随着玄奘奋力的抽插,鼓胀的囊袋不住拍击在白嫩的小屁股上,发出令人脸红的啪啪声响。
小壳子还是如上次般,热情如火却不耐操弄。
玄奘方抽插得兴起,她忽地发出声高亢的呻吟,双手双腿紧紧缠抱着玄奘,娇嫩的身子抽搐了半晌,便绵软了下来,双眸茫然反白,只懂得吁吁的娇喘。
玄奘硬生生的停住了抽插,轻伏在小壳子白嫩娇小的身子上,待到她的气息稍稍平复,便将硬若金铁的粗长之物从湿滑的肉缝儿里拔出,站了起来,大步走向横卧在身旁甲板上的敖吉三公主。
敖吉三公主看着玄奘与小壳子激烈的交欢,只觉得自个欲念如潮。
她离得甚近,两人交欢时的火热气息,抵死缠绵的销魂呻吟,她感受得真真切切。甚至玄奘在奋力抽插时,几点水儿从两人激烈交合的胯下飞溅出来,落在她的玉颊和纤臂上,她也不介意,反是用玉指沾了沾,凑到琼鼻下细闻着。
此时的敖吉三公主,星眸迷离,心荡神驰,只纤纤玉手探入怀中,抚弄着自家的两只乳儿,她身上的白衣散乱,雪白晶莹的玉肩完全裸露了出来,那两只丰腻翘挺的乳儿也露出了大半,粒嫣红鲜艳的乳珠儿,正被两根雪白纤指用力的夹弄着。
她身后的小飞儿,已是脱得精赤赤,对小小的鸽乳贴在敖吉三公主裸露的肩背上,不住的磨蹭着,只白生生的小手,从丰隆的股后探入到长衣底下,灵蛇般撩拨着,敖吉三公主的条玉腿半支起,腿股间隐隐传来唧唧的水声。
玄奘大步走到身前,敖吉三公主星眸如水如雾,娇柔无力的喘息着说道:“禅师,你待……”
她的话尚未说完,根紫艳艳、青筋毕露的不文之物,就直挺挺的杵在眼前,上面油光水滑的,沾着的水儿尚未干去,敖吉三公主时竟是语塞了。
玄奘俯下身体,扶着敖吉三公主精致的下巴,重重的吻了下去。
敖吉三公主琼鼻里唔了声,两片薄薄的唇儿被玄奘衔住了,粗暴的吸啜着,她身子便自软了下来,当下檀口轻启,条香滑的小舌儿迎了出来,与探入到她檀口中的粗苯舌头纠缠相吮。
玄奘搂着她优美细腻的纤腰,另只手从敞开的领口探进去,捉住了只丰挺滑腻的乳儿,揉搓了起来。敖吉三公主只觉得那只大手甚是粗糙,揉着自己细嫩的乳儿,几乎将魂儿都揉飞了,她身法力此时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玄奘吻了回嘴儿,唇舌便向下游动,滑过秀美白皙的颈脖后,含住了只颤巍巍的雪白翘乳儿,大力的吸吮了回,又用舌头轻轻的拨撩着那精巧的乳珠儿,敖吉三公主低低的呻吟声,伸手抱住了他的颗光头。
玄奘品咂了会乳儿,心中甚是火热,就将她身上的白衣扯了下来。
敖吉三公主身子晶莹白腻,乳儿饱满尖翘,腰肢纤细,玉股却是丰隆肥美,身段玲珑诱人之极。她腿胯当中的丛毛儿,竟是跟发色不同,乃是作纯白之色,已被水儿打湿成鳞片状,纯白的毛儿之下,道凝脂般的嫩红肉缝儿正湿濡濡的淌着水儿。
玄奘不耐再把玩,便跪坐在她股间,将两条白腻温软的玉腿打开,抬起了雪股,扶着青筋毕露的不文之物,在那嫩嫩的肉缝儿上磨了会,便沉腰压了下去。
敖吉三公主轻呼了声,星眸迷离,蹙眉露出丝羞痛之意。
那粗长坚挺的不文之物尚在肉缝儿外头,方才那插,却是被那凝脂般的肉儿软弹弹的推了开去,不得其门而入。玄奘微微讶,又扶了不文之物对着肉缝儿,待再行插入。
只白生生的小手探了过来,拿住了那储势待发的不文之物。
玄奘抬头看,却是那裸着身子的小飞儿,她白了玄奘眼,轻嗔道:“你这和尚,怎地如此粗鲁,你的物事甚大,公主这般娇嫩,没的弄痛了公主。”
她
?
人欢好,相较前夜的生硬,这次便多了许多温情,在小飞儿和小壳子的着力侍奉下,玄奘又在敖吉三公主娇嫩嫩的肉缝儿里射出了阳精。
接下来的日子,敖吉三公主每晚都与玄奘在甲板上相会,执手相谈,然后相拥交欢,直至天明。
辩机本是要轮值守夜的,奈何每至夜晚,他便会困倦无比的昏睡过去,守夜就无从说起了。
敖吉三公主跟玄奘絮絮的说了她在东海中的诸般生活,玄奘也说了自己的来历,又跟她说起陆上的种种见闻,玄奘读书渊博,将些趣事轶闻娓娓道来,常引得她格格娇笑,为之心驰神往。
敖吉三公主也告诉玄奘些常人无法得闻的秘事。这天底下的海域分为东南西北四片,每片海域由位龙王掌管,其中东海龙王的势力最是庞大的,手下兵将数十万。她是东海龙王的三女儿,她的法力修为在龙宫中不算出色,却是最受宠爱,只是东海龙王不知如何,对陆上的人族甚有戒心,从不允许自己的族裔登上陆地。
小飞儿和小壳子是伴她同长大的贴身丫鬟,三女虽为主仆,却是情义深重。小飞儿的本体是条青飞鱼,身法最是迅快,小壳子的脑瓜不甚灵光,到如今还不能褪去大壳,完全化为人形,她此前消耗精力所舒展的幻形大法,只能让小壳子暂时化为人形,法力旦消失,小壳子还是会回复蚌女的模样云云……
不觉间,十天八天就过去了。
这日午时,正在奋力踩踏板的辩机忽然欢呼声,叫喊道:“师父,你快些上来看看,前面的大船就是从唐国出港的商船,俺们只要加把劲儿,今晚或许就可以在唐国靠港了。”
玄奘从舱室走上甲板,抬目张望,果然在片碧波中,远远的看见片帆影,只是那帆影是向着另个方向远去的。
辩机解释道:“龟流岛地处偏僻,般是不会有船只朝这个方向驶来的。”
敖吉三公主带着小飞儿和小壳子也上来甲板,她依旧穿着袭洁白的宫装,在海风的吹拂下,体态优美飘逸。她站在船舷边上,静静的看着那片帆影渐渐消失在远方,过了良久,她忽然转头深深的看着玄奘,星眸幽幽,是淡淡的说道:“本宫此番游兴已尽,就不去甚么唐国了,禅师,你且保重,本宫就此别过了。”
她说完后,婀娜的身子凌空飞起,投入碧水中,化作道白色的水线,向来时的方向疾游而去。
小飞儿和小壳子惊呼声后,对视了几眼,又同看了玄奘几眼,便急急的奔下舱室收拾随身物事,不会又奔上甲板,小飞儿瞪了玄奘眼,凶巴巴的说道:“和尚,你不要忘了我家公主。”说罢就扯着对玄奘??啦恢?谒瞪趺吹男】亲樱??救胨?校?不?髁降腊咨?乃?撸?匪姘郊???魅チ恕
玄奘怔怔的看着,海面上前两后远去的三道水线,久久不语。
辩机在旁看得张口结舌,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辩机看着默然的玄奘,皱眉苦思了会,忽然双目放光,激动得结结巴巴的说道:“俺早就觉得不妥了,为啥这些天俺到晚上就得睡死死的,原来,原来……,师父,你也不招呼俺声!”
玄奘转头看着辩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徒儿,这些天是为师对不住你了。”
辩机涨红着脸,抓耳挠腮的说道:“师父,俺不在乎这个。俺是说,她可是东海龙宫的三公主,你那个甚么了……,哈哈,师父果然是大气运之人,行事非常人能及,俺服了。不过,这事若是被那东海龙王知晓了,师父又不想成为那乘龙快婿……呃,是骑龙快婿的话,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玄奘摇头说道:“此事应就此结束了,我师徒与三公主主仆,怕是不会有再见的机缘了……”
玄奘又看了会海面,就在甲板上盘膝坐下,闭目打坐。
辩机看了看玄奘,又转头瞧了瞧三公主主仆远去的方向,发亮的目光不住的游移,他对船上这数天间发生的事情委实好奇得紧,心中如同猫挠般,只是见玄奘那淡淡的脸色,却也就不敢多问。
35归途(上)
是夜,雪特号还是漂泊在海上。
敖吉三公主带着小壳子和小飞儿离去后,玄奘便回到舱房里默然打坐,辩机独自人踩踏了大半天木轮,疲不能兴,虽离唐国港口已甚近,却也只好下锚泊在海上。
直至次日下午,雪特号才蹈着水,缓缓驶入处名为横山港的唐国港口。
横山港码头上人头熙攘,堆放着各种货物,衣饰华美的商贾、浑身海腥味的水手和赤裸上身的搬运苦力交杂在起,川流不息。雪特号进港后,这装了两只大木轮子的新奇木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群人围拢过来,面观摩着,面操着天南地北的腔调嚷说不休。听着那贯耳而来的大唐语音,玄奘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辩机停泊好雪特号,熟门熟路的签署了驻港小吏拿来的入港文书,打发了几个上前询问木轮船来历的商贾和闲人,从舱室里提了个硕大的布包上来,也不理会围观的人群,笑嘻嘻的对玄奘说道:“师父,这地方俺以前常来,地头熟得很。在海上晃荡了这些天,俺吃海鱼吃得怕了,咱师徒不若先找间酒楼,好好祭祭五脏庙,然后再找个客栈住下?”
玄奘笑笑点头,便和辩机道穿出人群,离开了码头。他打坐整夜后,回复了贯的沉静。
辩机在先头领路,穿过几条纷繁热闹的街道,去了家老字号酒楼,点上大桌除却鱼以外的菜肴,又要了两坛子烈酒。这酒楼的厨子手艺甚好,整治出来的各式菜肴,滋味不比玄奘亲手烹煮的差多少,师徒二人放开了肚量,尽情吃喝。饭饱酒酣后,辩机便在附近寻了间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师徒二人歇息下来。
次日清早,辩机向玄奘禀告,要去港口商谈购买四头耕牛运去孙家棚的事宜,并顺便将以前铸造的刀剑换些钱财。他从船上提下来的大布包,里面便装着他在北山时铸造出来的些刀剑。至于护身所用的雪特双剑,辩机就负在背上,片刻不离身。
玄奘此前不曾接触过商贾之事,便与辩机道前去。
辩机在这横山港果真有些名头。他带着玄奘拐过几条街道,熟门熟路的踱进间店面颇大的刀剑店铺,几名店伙见了辩机进来,都急忙迎上来行礼,纷纷口称孙大师,其中名年级稍大的店伙还琐琐说道,孙大师怎地这般久不来光顾小号,莫不是小号服务不周云云。辩机随口的应付了几句,就引着玄奘大喇喇的向店铺的后头走去。
几名店伙前呼后拥,恭恭敬敬的把辩机和玄奘迎至里间贵宾室,奉上了香茶。
不多时,名约莫四十开外衣着华丽的矮肥汉子笑容可掬的走了进来,正是这刀剑铺的掌柜,辩机称其为姚胖子。略略阵寒暄,那姚胖子听说玄奘乃是辩机的师父,不由肃然起敬,又站了起来对玄奘重新见礼,玄奘微微笑,伸手搀扶住他,说道:“贫僧未曾行过商贾之事,今日跟着前来,乃是长长见识,还请掌柜不要介意。”
辩机在旁不耐烦的说道:“姚胖子,俺师傅乃是高人,不耐烦与你说道,你且勿烦扰。来看看俺这次带来的货色罢了。”说着把放在桌上的大布包打了开来,现出里面的三口长剑和个乌沉沉铁枪头,皆是用粗布包裹锋刃。
那姚胖子似是深知辩机的恶劣脾气,闻言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跟玄奘告了声罪,便走到桌边,拿起口长剑,详端了起来。随着他解下包裹的粗布,道冷光闪过,现出了口铮亮得如同泓秋水般的长剑。
姚胖子两眼放光,啧啧有声的赏玩了阵,手腕翻,却是轻灵利落的挽了个优美的剑花,与他那臃肿矮肥的身躯极是不相趁。在旁静静品茶的玄奘见状,不由好生诧异,颇是打量了这姚胖子几眼。
姚胖子挽过剑花后,便提着剑向贵宾室的另端走了过去,那里孤零零的搁放着张半人高的木几案。侍奉在贵宾室的店伙,早已机灵的在那木几案上放了摞叠得整整齐齐的铜钱。
姚胖子走近木几案,深吸了口气,叱喝了声,举剑对着那木几案斩而下,喀的下轻响,雪亮的剑光过处,那摞铜钱大半被斩成两半,散乱的飞洒开去。姚胖子收回长剑,凑到眼前仔细看那锋刃,但见冷光流转,却是没有丝毫的损伤。此时,旁侍奉的店伙也将散落的铜钱捡了起来,数个清楚,足足有十二枚铜钱被劈成了两半。
姚胖子赞叹连声,回身对辩机笑眯眯的说道:“孙大师的技艺日益精进,这口长剑乃是极难得的利器,便是称为之宝剑也不为过了。”他说着接过店伙递上的块鹿皮,仔细拭擦了长剑,方小心翼翼的放回桌上。
辩机也懒得跟他多话,挥手说道:“姚胖子,休得多说了,师父与我等会还有事,你且赶快试过这些兵刃,然后爽快付银子便是了。”
姚胖子也不着恼,依旧笑眯眯的连声称是。他接着又试了另外两口长剑,口能斩开十枚铜钱,另口则是同样能劈开十二枚铜钱。而那乌沉沉的铁枪头,看起来颇不起眼,姚胖子端详的时间却是最久,他仔细的近乎分分的仔细察看后,方把根榆木杆接了上去。
此时两名店伙吭哧吭哧的搬进来根合抱粗细的木桩,放在那木几案的旁侧。
姚胖子便平端起长枪,吸了口长气,对着木桩奋力枪刺出,听得嗤声轻响,那黑沉沉的铁枪头转瞬就刺透了那根木桩,在木桩的后头露出两三尺的枪身。姚胖子惊叹了声,松开了榆木杆,走到木桩的另面,用力把长枪抽拔了出来。
辩机趁着姚胖子在专心测试兵刃,撇嘴小声对玄奘说道:“这厮早年乃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不是个善类,听说现在还时常做些坐地分赃的没本钱买卖。不过,这厮做起生意来倒是公道,刀兵只要品质好,他就不压价,价钱给得足足的,俺铸造的兵刃,大多都卖与他了。这厮虽然副痴肥模样,拳脚枪棒功夫颇是了得,不然他这家刀剑铺早被人吞了。当然,他习的乃是世俗拳脚功夫,跟师父和俺比起来,那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了。”
玄奘笑笑,也不回答。
姚胖子试过长剑和铁枪头后,在边的铜盘上净了手,便又坐回桌边,跟辩机商谈兵刃的价钱,玄奘静静的坐在旁倾听。这姚胖子果然甚是爽快,三言两语,就与辩机定下了四件兵刃共作价千百两白银的交易。
玄奘暗自咋舌。他在金山寺的地位不低,每月可领取近二两银子的衣单钱将,这已经算是甚多了,无棣县户寻常百姓,年下来的用度也不过是三五两银子。他此次离寺前往信阳县,领取的盘缠是六两碎银子,这已经足够他路上饮酒吃肉兼住店的花销了。
辩机打造的这几件兵刃,据他所说,不过是花费了月余时间,成本也不过是几块铁矿石和些煤炭,卖价却是足足抵顶了他大半辈子的衣单钱了。如此算起来,这个徒弟倒是个赚取浮财的好手。
谈妥价格后,姚胖子在店伙端过来的木托盘上拿了张印刷精美的票据,仔细的填写了谈妥的银子数目,又签署了花押,便吹干了墨水,交给辩机。
辩机见玄奘看着那票据甚是疑惑,便解释道,银两携带甚是笨重,远不如票据轻便省事。这横山港的店铺和商贾都认这等票据,使用起来与银子无异,待到要离开横山港时,随便找个店铺把票据换成银子便完事了。
玄奘拿过那票据看了片刻,点点头交还给辩机。
辩机又带着玄奘去了港口的家海运商号,与名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掌柜商谈了半天,才谈妥将四头耕牛运送到龟流岛的事宜。辩机留下了龟流岛和孙家棚的具体方位后,又去了另外几家商号,采购了许多诸如布匹、铁锅、药物等日常物事,吩咐送去那海运商号,并运去那孙家棚。
这等商贾之事甚是琐碎麻缠,辩机接连忙活了好几天,才算是将诸般事情办妥了,就连那艘雪特号木轮船,他也作高价卖给了个李姓的商人。
按照他的说法,他以后是死心塌地跟随着师父,不会再返回龟流岛那种地方了,这船反正闲着没用,与其泊在港口支付停泊费用,不如卖掉换些钱财。
至于对雪特人老师的记念,有那两口护身的雪特剑就足够了。
玄奘趁着空挡,去了趟布店,让裁缝赶工做了两套月白色的僧衣以及些亵裤衣物,换下了身上那套不伦不类的儒服。辩机却是不喜僧衣的宽大累赘,便另订做了两套紧身的侠士劲服。
诸事忙毕后,两人又在客栈休憩天,养足了精神,便离开横山港。
横山港乃是小型通商海港,隶属五省通衢沾化城辖下,地处沾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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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面约莫七百余里。玄奘要返回金山寺,就须得北上至沾化城,再折道向西,方可进入无棣县境界,重回金山寺。
然而,玄奘的随身度牒在风暴中失落了,辩机是海外野民,没有任何身份文书,在通商海港可自由出入,然而却不能离开海港太远。师徒二人都不能通过需要检验身份的关隘,否则会被官府当做流民被捉去服苦役。
他们的度牒文书,要回去到金山寺,方可有门路办理。
故此,在北上沾化城途中,辩机师徒二人遇上了那等要检验身份的哨卡关隘,就只好远远绕开,翻山越岭的另觅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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