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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乔雪把杯子递给她后，又往鸳鸯戏水的搪瓷盆里倒了一点热水，顺手从置放洗手盆的架子上取下一条干净的毛巾湿了湿，又拧干水给她敷脸。
“敷敷脸，要不然明天眼睛会肿的。”
沈青薇打小就这样，每一次哭，第二天眼睛保管会肿起来。也就是家里没有鸡蛋，鸭蛋又不凑巧今天下午全拿去卖了，不然怎么也得给她煮一个敷一敷。
“你别哭了，再哭，热水就没了。”
在沈青薇回来后，乔雪的身影就开始忙忙碌碌像个陀螺似的在堂屋里转个不停。
现在见她湿完毛巾，又给她倒来洗脚水。
忍不住。
沈青薇又要掉眼泪。
好在这一次被乔雪观察到，提前警告了她。
而沈青薇算是被乔雪给吓唬住了，咬牙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喝了一口热水，她弯下腰去脱鞋。
等把脚伸进洗脚盆里，她舒服的缩了缩脖子。
煤油灯光下，沈青薇的脚适应了水温后，她灿若星辰的眸子落在了乔雪的身上，声音轻柔地开了口，“妈，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有空吗？
闻言，乔雪一愣，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弹，“哎呦，我的傻闺女，妈最近一直天天在家里啊。”
一到冬天，把过冬的柴火给准备齐了之后，生产队就不再组织集体任务。
不过集体任务改成在家里单独做的分配任务，每年冬天的任务左不过就那一两样，乔雪的手工好，今年分配给她的任务是缝制麻袋。
从早到晚，她都坐在板凳上，陈旧的缝纫机吱吱呀呀一踩就是一整天。
对哦。
现在是77年，生产队还没有解散呢。
还记得前几年的时候，由于她爸被打成右派，她妈在镇卫生所的护士工作都因此丢了。
当然，那几年，乔雪不止丢了工作，在生产队干活的时候也受尽了别人的欺负。
集体干农活的时候还好，生产队秉持着公平公正公开的纪律，一视同仁。
但一等到冬天分配任务，乔雪不仅要缝制麻袋，还要编织、修补渔网，只要到了这个时候，乔雪的手背上就会生满冻疮，一个长夜接着一个长夜的熬，吃尽了苦头。
再加上前几年甚至是现在这个时候，因为家里穷，他们家经常吃不饱吃不好，长年累月之下，乔雪才患上胃癌的。
抬手揉了揉被乔雪弹过的额头，沈青薇很快回过神来，想着乔雪明天随时都有空，而她却是要去上班。
“妈，明天晚上等我下了班，咱们俩一块出去走走吧。”
前几年因为沈文举，受到牵连的何止只有一个乔雪，他们一家都受到了连累。
包括她。
还记得那几年，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在学校里，因为她的出身，她的学习成绩，她的相貌，她受尽了白眼跟冷嘲热讽，就连老师们都经常找茬针对她。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她把自己的内心包裹封闭起来，养出了一身的傲气。
傲气是她的盾牌，让她无坚不摧。
可惜……
傲气并不能当饭吃。
一年半前，她高中毕业后，持有高中文凭的她，本来能在县城里找到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
就是因为沈文举的关系，没有单位愿意要她。
屡次碰壁后，她只能无奈背着行李回到了岛上，是镇长见她一个高中学历的毕业生参加生产队实在暴殄天物，便介绍她去了镇上的海韵饭馆。
海韵饭馆不大，却是实实在在的国营饭店，而她则在那里做会计。
其实说好听点儿是会计，难听点儿就是一个收银员。
不过这份工作倒是体面，毕竟是在国营饭店上班，平日里见到的都是公职人员、有钱人跟要塞的干部首长。
沈青薇跟霍骁初次见面也是在那里。
当时霍骁对她一见钟情。
“啊……行啊，那明天等你下班的时候，我去接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个大女儿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对任何人包括家人都十分冷漠。
成天板着一张脸，不会哭，也不会笑。
像个假人。
今儿倒是邪了门。
参加了一趟联谊晚会，回来就跟她亲近了起来。
关键是她竟然还没有一丝的生疏感。
这……
这有些像她小的时候。
还记得她小时候，最喜欢围绕在她的身边，蹦蹦跳跳的妈妈长妈妈短的叫。
“好。”
得到乔雪的回应，沈青薇仰头朝她笑笑，笑得像个孩子。而乔雪见她这样笑，脸上此刻也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回来时的伤心模样，暗暗松了一口气。
“嗯，那我就先回屋睡了，你泡完脚，也早些睡吧。”
陪着沈青薇唠了一顿嗑，乔雪已经困得不行，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拍了拍沈青薇的肩，她就推开门去了里间。
等乔雪一走，沈青薇擦了一把眼角的泪痕，借着煤油灯微弱的灯光在屋子里打量起来。
他们这个地区的房屋，应气候所建，所以哪怕是到了八九十年代，甚至是新世纪，砖瓦房逐步取代土坯房，房屋的高度也不高。
而由于这个年代色调单一，他们家的土坯砖房又建了二十余年，屋顶上烟灰遍布，衬得本来挺大的一间屋子让人倍感压抑。
此刻，沈青薇所坐的地方是堂屋，也是厨房，双开门的右门门后是土砖垒砌而成的一口锅灶。
锅灶一年四季都在烧。
冬天烧是因为冷，夏天烧是因为临海容易泛潮。
在北方沿海地区，堂屋最主要的功能是充当厨房，所以屋里除了锅灶，靠北墙的地方放置着一整排原木色橱柜。
橱柜里一应锅碗瓢盆跟炊具，切菜是在橱柜上面。
年久失修的土坯房为了防止墙皮脱落，四面的墙上贴满了一层又一层的黑白旧报纸。
唯有北墙临窗的地方，贴着一张灶王爷，挂了一副毛爷爷的画像。
连接锅灶的里屋是沈文举跟乔雪的房间，他们房间的里面还有一间房。
沈青薇的二弟跟小弟住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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