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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没有一张合照。
说来也是神奇。
那天夜里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就在迷离之间，一场梦将我惊醒，随即我便浑身不得劲，半夜趴在卫生间哇哇吐。
吐出来许多胆汁。
此时是五点多。
父亲发来一条微信：你奶没了
我：啥时候
父亲：2点左右
我：咋走的
父亲：在福利楼上，睡觉的时候
随即就没有下文了。
当时我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无喜无悲，亦无大喜大悲。
因为我没有概念。
死亡？
我看过许多。
师父带我去过许多家办阴事，丧事。其中不乏有横死之人，或双眼突出，或舌头伸长，或面色黑紫，甚至七零八落，五马分尸。
但那死的又不是我家人，对我来说切实是无所谓的。
可这一次，死的，是我的家人了。
师父去世那天，我没哭。奶奶去世这天，我也没哭。
但，就当我给我大姑打了个电话，我们娘俩瞬间掩面痛哭。
老冯家好，老冯家重义气，老冯家孝顺。尤其是我，冯财。
我不想奶奶死的无声无息，我姑且写下来，记录一下她老人家的事迹。
当时，东北，尤其是黑龙江，地多人少，就从吉林辽宁调来了许多农户种地。20世纪初时，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的荒地陆续放开，更以优惠政策招募移民“领荒”，特别重要的一些优惠政策，都是针对移民们的“第一年生计”问题。
我家族就是在这闯关东背景下从辽宁沈阳四平北举家迁移到了黑龙江双鸭山。
这只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奶奶她当时是很漂亮的，虽然没有文化，但是也能说会道，促成了七对新人。
爷爷他是乡里的大学生，因为一些时代背景的特殊原因，导致无法上学，七年风波结束后，当了个小村官。但好景不长，因为不会来事，被撸下岗。
奶奶就是在这个时期，与爷爷结婚了。
父亲说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因为她让父亲没学上，让爷爷做不成生意，让姑姑嫁不给大老板。
我当时写书时，说我不理解奶奶的做法。
我现在明白了。
她怕儿子有了文化就走远了。
她怕丈夫有了钱财就变性了。
她怕女儿有了富家就忘娘了。
她怕孤独。
自私又可怜的老太太。
就是因为她早些年的各种阻拦，才促使父亲与母亲的相遇，这才有了我，说来我应该感激她。
也正是因为她早些年的各种不成全，导致她晚年老年痴呆时，我们对她并没有那么的照顾周全。
我们恨她，也爱她。
我特别后悔，说出那句话。
“你养我什么了，我的生活费都是我姥给的。”
那时她正在胡闹，在村里来回走，来回串门。
父母工作繁忙，姑姑不在身边，爷爷去城里办事，我是真的管不住她，所以说了这句话。
一下，她就老实了。
我伤害了她的心。
现在想来，她应该是害怕人们遗忘她，不理她吧。
我真是不肖子孙啊。
奶奶说，要看我考大学，我把录取通知书放在她面前时时，她已经痴呆了。
奶奶说，要看我结婚，应该是看不到了。
奶奶说，我出息了。
有吗？
我和奶奶没有合照，甚至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没有在她身边。
我的手机中有一段她呓语时的音频，我反复反复的听着。
她为什么就是不清醒呢？
如果痴呆是因为恶因而产生的恶果，那按照承负论来讲，那恶果不应该在我身上吗？
倒不如在我身上。
让我骨折，分筋，发疯我都可以接受。
我看不了她痴呆的样子。
我甚至跟她没有一张合照。
后事，是按照她所信仰的基督教的程序走的。
我帮不上忙。
父亲不愿意让她的事影响到我的学业，便没让我请假。
幸亏如此。
远在牡丹江，对亲人逝世没有实感。所以也影响不到太多，即使影响了，那伤心的情绪也抵不过欺诈师给我带来的迷茫。
我怕回家，回了家，就真的见不到她了。
我可能会崩溃的。
为什么她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对她百般照顾，反而死了我却开始无比的自责呢？
她死后，人们开始爱她。
这种爱，是所有当事人对自己未尽其力的掩盖。
这是虚伪的爱。
而事实是。
我甚至和她没有一张合照。
奶奶去世了，爷爷呢？
等我老大不小的时候，父亲呢？母亲呢？姑姑呢？
师父，您救救我吧。
神明啊，求求您开开眼吧。
为什么要赐予我完美的家庭？
如果我是孤儿，绝不会承受分离之苦。
但多说无益了。
因为。
我甚至和她没有一个合照。
眼看就要头七日了，我学好了返魂香，希望奶奶可以与我再见一面，清醒着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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