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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这么多东西，可不止是艾草的事。还得柴火和干草。禅儿都忙活出来了。能买的就买，买不到的，禅儿就去砍去摘。
禅儿也觉得累，她十年没有过端阳节了。再说了，谁让她欠人家一个哥哥呢？
眼看着瞎眼老奶奶睡着了，郭梦才走到她身边，给她递上泡好水的帕子，让她擦汗。
郭梦盯着这个好看的姐姐，细声细气地说：“你不必如此。我哥哥并不会这么周到。这些事，往年也是我来做。”
禅儿愣住了，看着郭梦单薄的身子，“不行。你还在长身子呢，不能太劳累，会伤了根本。”
郭梦垂下头。耳根都红了。她一直在喝药，身子可能长不开了。
禅儿不懂女儿家什么心思，勤快地把艾草收回屋里，柴火也都劈好，放在正屋旁边的柴屋中。
郭梦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为了让禅儿不那么辛劳，她特地跟奶奶说，哥哥伤到喉咙，这几天不能说话。禅儿还省了一部分力气。
用别人的声音说话，很费心神。
郭梦慢吞吞地跟在禅儿身后，等禅儿都忙完了，她才问：“端阳节，说是为了谁？”
禅儿想了想，“我看很多读书人说是为了屈原？”
郭梦很期待地看着禅儿：“他是神吗？”
禅儿扬起眉毛，看着天空中的星月，半晌才说：“好像不是。是个古人，可能跟孔圣人差不多。”
郭梦有些失望，不甘心地说：“你相信有神吗？”
禅儿语塞。看着郭梦天真无邪又热烈的脸，她猜出了郭梦想要的答案。
她只能违心地说：“可能有。”
郭梦马上甜甜地笑了：“一定有。他们听见了我的祈祷。”
禅儿有些诧异。她年幼时把满天神佛求了个遍，没有什么回音。
她摸摸郭梦的发髻，郭梦也不躲开，像只乖巧的小猫，那样信任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郭梦从第一天见到她，就没有抗拒过。哪怕她知道了自己的哥哥被这个女捕头误连累了丧命。
或许，神佛也格外喜欢这个笑起来比山泉水还要清甜的小姑娘吧？
细碎的星光洒在院子里，郭梦柔弱的身姿，击中了禅儿不愿触碰的回忆。
安静的院落，柳树条时不时带起一阵凉爽的风。空气里有一些湿润的清香。远处的犬吠，禅儿买的鸡扑棱着翅膀在树梢闹腾。
“你买的鸡，好像你。”郭梦笑着说，干净又温柔，“特别能闹腾。”
禅儿脑海中有些很遥远的声音想要突破封存，迸发出来。
禅儿有些畏惧，想落荒而逃。她强打起精神，用往常的语气安顿郭梦：“快回去睡。马上天就要黑透了。”
郭梦笑着点点头。“安西府往年总在端阳节的时候，划龙船。”
禅儿不明所以。
郭梦颇有些娇羞之态：“我想去看。但哥哥总说没时间，又说我姑娘家的，不要被人瞧了去。”
禅儿马上连连点头：“我带你去！”什么安西府，皇帝老儿的龙船，她也得想办法搬来给郭梦看。
郭梦又笑出声：“你点头的样子，也好像你那些鸡吃米的时候。”
怎么总是鸡？我就那么像鸡？禅儿默默地咽下反抗。
郭梦又凑近了，趴在禅儿肩头，吹气如兰：“你到时候会去渭水划船吗？”
禅儿侧头看着她：“你想看？”
郭梦笑着点点头。
禅儿：“别说划船了，我去把屈原救回来给你看。”
郭梦很认真地点头。
禅儿走远了之后。她才想起，忘了问郭梦祈祷什么。
夏夜的天气说变就变，一朵巨大的乌云飘来，遮蔽了星月。
瞬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篱笆墙被狂风拉扯着。幸好禅儿检查和加固过，没有被扯坏。
但是房子里的烛火全都吹灭了。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踩在积水坑里，朝着篱笆小院走过去。
一步，又一步。
郭梦满脸惊恐，跪在墙角里不敢出声。手中抱着一把纸伞。
睡在隔壁的奶奶隔着雷电，听见了院子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
“吉吉？”老奶奶严厉的声音响起。
“嗯。”来人充满戾气地回应。
“开门要当心些！你妹妹维持这些日常营生不容易！你最近总算好些了，像个人。怎么又这般不爱惜家里！外头的人就那么好，我们婆孙俩就不是人？”老奶奶骂得急，剧烈地咳嗽起来。
“嗯。”来人又是这句。
老奶奶习以为常：“就在赌场上你话才多。”她咕哝了几声，翻身躺好了。
郭梦泪流满面。
来人一把推开郭梦的房门。随着房门打开，郭梦惨白的小脸惊恐地看着房门口的人。
来人笑了。
郭梦哆哆嗦嗦地：“神……神……”
来人的声音阴沉如地狱幽冥。“怎么怕了？”
郭梦摇摇头，恐惧之色难以掩饰：“不……不怕……”
来人瞥见她手中的伞：“还想着给她送伞？”
“不是……”郭梦攥紧了伞柄，摇头否认。
“记住。她是恶鬼。她是裂嘴罗刹。她是画皮妖精。她吃了你哥哥的魂魄。你哥哥已经永世不得超生。”来人一字一顿地说。
“只要你镇住她，你哥哥就能重新投胎。你也成为真正的圣女，受天下福分供养，从此无病无痛，惠泽苍生。”
郭梦听得入了神。
来人张开双手怀抱：“现在，来苦修吧。赐你力量，镇妖伏魔。”
郭梦抬起迷茫的双眼：“她真的是妖魔吗？”
来人用至高无上的神态点头。“你镇压她，免了她再作恶，也是救她。”
郭梦再无犹豫。
随后的白天，禅儿忙着和张养浩抓群山军，没有再去郭家。
群山军还在使用的地道里，被抓了两百多人。
大首领知道有要人落网，所以派人潜入安西府救人。救不了就干脆杀了，以防泄密。
可惜，大首领算慢了一步。禅儿带着官兵捕快，守在山洞里，来一队逮一队，来一批抓一批。
等大首领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时候，已经折损了两百多人。
禅儿带着十个蒙古捕快，在等候下一拨。
“抓了两百多人，应该会消停。这些地道很快就成为群山军的禁地。”一个捕快笑着说。
众人也都笑起来。禅儿蹲在洞口，嘴里咬着一根野草，也附和地龇牙笑了笑。
禅儿虽然是捕头，但是私下相处时，她既没有礼貌也不讲规矩，因此她带的队，也没有尊卑之分。
只要不耽误抓人，她也不在乎属下在做什么。
如果耽误了抓人，她总能补救。反手就能把失职的属下抓起来，押在公堂上打一顿。又疼又丢人。
属下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真正有实力的捕快能用最聪明的方式做事，不那么灵光的捕快也被迫规规矩矩安安份份地完成任务。
众人说着笑着，有个捕快突然举手示意停下来。他贴着洞壁听了听：“有人。四个。背着很沉的物件。”
禅儿举手，十个属下立刻找到各自的藏身之处。
这些藏身处都是另一个捕快提出来的，根据那些山洞地道的走势，这十处是对面来人的视野盲区。藏在这里，能杀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这便是他们今天只带十个人来执行任务的原因。能精简就精简，不拖泥带水，也不让人浑水摸鱼。无法适应山洞地道灵活作战的，就乖乖在安西府调解纠纷。不要来沾抓捕群山军的功勋，更不能来拖后腿。
禅儿一身红衣，站在洞口交叉之处。如镇山的上古神器。
来人一拐弯就能看见她。专门在此等候，吸引来人注意。方便其他同袍出手。
来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故意放轻的脚步声也逐渐明显。
禅儿跟一众捕快屏气凝神，手都按在腰间的武器上。
“这回一定要炸死他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好。我这些火药弹都是自己做的，绝不偷工减料。”又一个人悄悄地说。
“趁他们不注意，你就带着火药弹冲过去。尤其要抱住那个带头的女捕头。”第三个人用气声说。
“现在就点火。你快去吧！”第四个人重重地说说。
一个脚步身不由己地往前踉跄着。仿佛有人被推了一把。
禅儿脸色剧变。“快跑！”她用蒙古话喊。
众人见她脸色有变，连忙收刀跟着一起跑出山洞。
一道强烈刺眼的白光瞬间溢满整个山洞，每个人都看不到旁人，更看不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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