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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夜的手支着脸颊，长发零散的垂落，那系在他无名指上的红线便好似丝绦耳坠般，自雪白长发下蜿蜒出来，在夕光中泛着近橙的漂亮红色，一直延伸到霁雪手中。
对方咏叹似的含情脉脉道：“那日惊鸿一瞥，即便只有刹那，也够让我窥见掌门倾城之容。所谓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不外乎这般。”
“我在云天垣内有铜雀台一座，陋室粗鄙，难较金屋，却不知可有幸得掌门藏之？”
说着，不待霁雪回答，他又哎呀了一声：“差点忘了，我不太喜欢别人记得我的样貌形容，所以设了点小东西掩盖。毕竟像我么，总是被过多的人惦记着，若是何地都被认出来，实在麻烦得很。”
“哪怕是美人，也是教我都吃不太消的。绝对没有不尊重小掌门的意思，相信小掌门定能理解。”
这话算是个解释。
难怪第一眼时未能认出对方身份。霁雪瞥了眼亮出的红线，漠然想着。
云天垣，铜雀台，再加上迟夜这个名字，对方的身份昭然若现。便是妖界那位臭名昭著......啊不，风流成性，闻名遐迩的妖皇。
霁雪终于多了两分注意。
传闻妖皇迟夜喜好美色，男女不忌，榻上的情人种类可谓五花八门遍布七界。这一年多来，霁雪在七界内行走，可没少听过这位的各类风流韵事。
原来他的第五根红线，是个这样的模样。
而眼下，这位妖皇正笑意不改的卧在躺椅上，敞着衣襟露着角，大大方方任由霁雪打量。
表面功夫。
霁雪不以为然想着。
不过至少看上去做得还算像是这么回事。
对方未从躺椅上起来，二人仿佛街边遇上闲聊两句，均是不甚走心的样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霁雪露出惯常的营业式微笑，礼貌而克制的打量迟夜几眼，委婉道：“那个时候，我大概只有贵客胸口不到的身高。”
霁雪的未尽之语简而言之、基本概括起来便是——朋友，你也是变态吗？
但对方却仿佛一眼瞧出霁雪在想什么，当即拍手笑了起来：“掌门此言差矣！美人在骨不在皮，而骨相么，天生辄定，又岂会囿于皮相上的长幼之分。我爱怜掌门的无双容颜，却没有亵玩之心。毕竟美好之物，谁能不爱呢？”
他又轻轻眨了眨左眼：“更不如说，是怜惜掌门，见不得美人操劳。以掌门这般天赐的姿容，该做那无忧无虑、让人呵护备至的神仙妃子，困顿于繁杂俗务腌?事情间，耗费心神、劳心劳力，难免日益磨去光华颜色，委实可惜极了。”
“我欲为掌门分忧，不知掌门意下如何？”
他一番歪理邪说，霁雪却起了几分兴趣。当然，不是对于迟夜显然不走心的长篇大论，而是对这个人本身：“看来陛下的生活，确实如同传言中一般潇洒肆意，过得让人好生羡慕。”
“过奖过奖，肆意未必称得上，潇洒纵情还是可以的。”迟夜笑盈盈的看着霁雪：“掌门若愿意，自然也可与我共享。”
霁雪挑了挑眉，并未理会他这句话：“陛下盛情，让人不胜惶恐荣幸。倘若陛下愿意赏光，不妨驾临门下一叙，也好让我得以机会招待陛下，免得辜负陛下爱重。”
迟夜轻声叹气：“那却不必啦，虽然得到掌门相邀，教我欢欣极了，恨不得立刻便与掌门一道而行。然而我本就不愿掌门这等美人为俗务所扰，倘若为了一己之私，让自己变成了困扰掌门的俗务之一，岂非与本心背道而驰？”
他说着，抬起手来遮住眼睛上的日光，手背上的肌肤苍白且纤薄，可见下头清晰的经络：“便好似这艳丽春日，我既不愿负了这大好时光，又不愿错过与掌门难得的相逢，便索性先睡了会儿。”
霁雪挑眉：“索性先睡？”
“是呀。”迟夜笑眯眯的点头，抬手做了个掐算的手势：“三月初四——宜出行、会友、嫁娶、睡觉。”
“这宜睡觉的说法倒是初次听到。”霁雪淡淡道。
“掌门看这大好日头，难道不是上天给出的明示么？况且缘分一事，若时机未到，也强求不得。如今看来，现下正是时候。”
鉴于对方身份，霁雪敷衍的点了点头：“既然陛下无意小坐一二，那天色已晚，我便不耽搁陛下时间，先行一步了。”
虽然对方有个显赫的好身份，但显然不太着调。况且，对于和人一直说些无营养的废话这种事，霁雪并不感兴趣。
似乎是没想到霁雪现下倒辞别得干净利落，迟夜反倒是愣了愣。转身之际，霁雪听到他喊道：“且慢——”
霁雪回身：“陛下还有事？”
迟夜手托着腮，有点儿无可奈何似的笑了笑，这回的笑意总算真切了起来：“唔，其实确实是还有些事的......”
他又向霁雪轻眨了眨左眼，“偶然在照儿府邸中看见过小掌门所制的拜帖，叠出的山峦楼阁甚是精致玲珑，让人心喜。不知，可是见者有份？”
“...拜帖？”霁雪微微一怔，随即笑出了声，抚掌之间，储物的须弥戒转动：“我当如何，原来只是这点小事。”
迟夜还未应答时，霁雪已经抬步走至了他面前：“微末取巧之物，陛下若喜欢，已是这东西、更是我的十分殊荣了，岂会有缺的道理。”
迟夜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陛下莫急——”躺椅不高，连带着上头的妖皇说话时也惯性的仰起些头来。因而当霁雪单手按在椅背顶上，弯下腰去，便轻而易举的将其上的迟夜笼罩在投下的阴影中。
少年人已初长成锋锐轮廓，夕光落于背后，为他镀上一层惑人的殷红。
霁雪温声开口：“只是当日太子殿下来时，可带了连城之价的合鸾花一双，凤凰石一枚。妖皇陛下既然说怜我颜色，又愿为我分忧——”
他噙着笑倾身下去，堪堪停在一个暧昧难言的距离。乌色长发随之滑落，垂在另一人散落的白发间：“却不知——”
铜制拜帖冰冷的边角轻飘飘挑起迟夜下颚，霁雪轻声呢喃：“陛下愿出价几何呢？”
约莫极少体会到这般先行的主动，迟夜在怔然间竟有一缕愕然神色。冰凉金属抵在苍白肌肤上，激起浅淡的红。
霁雪将无声视作默许，伸手替迟夜挽起耳畔碎发，垂下眼睫轻笑出声。拜帖边角并未停下，而是擦过苍白肌肤，沿着对方修长的脖颈、松散的衣襟向下划去。
“区区小事，不如我替陛下来算算——”少年人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些许温柔喑哑：“以我落座巳时初算起，直至我与陛下交谈的而今戌时初，陪陛下垂钓四个时辰半，交谈半个时辰，总共五个时辰。合鸾花有价无市，我与陛下投缘，便给陛下便宜折算。”
“垂钓与交谈按同一标准计算，一时辰一百六十万上品灵石，五个时辰总计八百万上品灵石。四舍五入么，给陛下初次优惠打折五百万。”
拜帖被向下轻巧插入迟夜掌中：“支持现结、代付、分期、赊账。”
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霁雪已经抽回了手，广袖如云擦过迟夜指尖，未被捉住半分。
他从容的后退两步，恭恭敬敬的垂首：“同陛下开个玩笑罢了，便如陛下所言，只是投缘。有失分寸之处，还望陛下看在小子年轻气盛的份上，切莫见怪才是。”
语毕，霁雪抬眸粲然一笑，拱手行礼：“晚辈霁雪，随时在瑶台恭候陛下大驾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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