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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玄蘅愣了一瞬，不是因为入宫的事，而是因为这个青衣男人，看上去分外熟悉！
待想了许久，他骤然顿悟。
像颜弈！
可是，颜弈明明已经消失了那么久...
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之心，陆云间开口问道，“阁下...是颜公子么？”
青衣男子和孟忘川对视了一眼，微微摇首，“在下白夙，这位小公子只怕是认错人了。”
孟忘川似笑非笑，不可置否。
陆云间看了看两人，斟酌片刻，断然道，’“我跟你们同去。”
皇城内。
姜沉璧掀开马车的帘幕，见到沥粉描金、气势巍峨的皇城楼宇，不由得暗自感叹，这不过丈把高的宫墙，要锁住多少鲜活的生命，从盛放到枯萎？
过了鎏金门钉的朱漆正门，便见到了一队一队的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经过车轿的时候无不躬身行礼。
为了尽可能少地引人耳目，姜沉璧放下了纱幔，阖了双目，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姜四小姐似乎对皇宫感怀良多。”曲丹宸就坐在她对面净手焚香，如果不是和此人相处近二十年，姜沉璧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不染尘世的贵公子了。
不过，还是有端倪的，他桀骜飞扬的眉，湛蓝通透的眸子折射出来的精光...
每一句话，都似无意，每一句话，都在试探。
“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打头次进宫，是以失态，让大国师见笑了。”姜沉璧的声音四平八稳。
曲丹宸哦了一声，挑眉问道，“乡下人都能解得开鸳鸯金匣？”
“我误打误撞不行么？”姜沉璧皱眉道，“大国师何时才能不揪着这件事呢？”
“等你对我说实话的时候。”曲丹宸冷冷道，“先才在灵山，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或者你那个废柴夫君有一个人可是操纵了八荒镇妖旗，不要告诉我你们夫妻二人都这么能蒙，把天下英雄都当傻子吗？”
姜沉璧闭目，知道此时此刻曲丹宸的疑云是不会因为她三言两语就打发的了的，在引此人和萧云靖互相残杀之前，她还不能与之撕破脸！
如是想着，姜沉璧的声音忽然之间轻柔婉转了起来，“大国师——”
曲丹宸陡然一怔。
“您为何要对小女子如此揣测呢？事事都放在心上，简直比我的夫君还要关心上几分，难不成...”姜沉璧笑着揭开面纱，露出那张狰狞伤疤的脸庞，“您喜欢这张脸么？”
曲丹宸错愕了一瞬，颇有几分狼狈地别开脸，“你做什么梦？本司座下弟子三千，美人如云，我又不是瞎了！”
不，这不是他，看容貌看声音都没有一丝相像，甚至男女之别泾渭分明，可是不知为何，曲丹宸总能在少女的身上，隐隐看到故人的影子。
是自己的错觉么？
“是啊，国师耳聪目明，知人善任，”姜沉璧将斗笠戴了回去，“那就还请您注意分寸，不要再撩拨试探一个有夫之妇，惹得天下笑话！”
如此痛快怼了一次，曲丹宸倒是没有再开口，到了设宴的琼华宫，他二人让宫女引路，进了三重门之后，便能隐隐听闻乐声传来。
在殿外候了片刻，已然有不少目光驻留在了姜沉璧的身上，饶是她戴着层叠面纱，但是显然身材窈窕是一个女子。
四面八方齐聚而来的什么能人异士、文武百官皆知这一位大国师的脾性。
钢铁直男，不近女色，满心满眼只有江山。
姜沉璧自然知道那些聚拢而来的目光就是在探究什么，却也付之一笑：估计众人一想不到自己现下是一个丑八怪，二来想不到，曲丹宸找她过来，还是为了他自个儿的权势。
说到底，这是一个追逐权力和野心到达巅峰的男人。
忽然间纵九横七的鎏金钉朱红正门大开，遥遥地传来太监唱声，“传——众位大人觐见——”
耳听远处宫门外三声长钟毕，随后便是由远到近的纷纭脚步声，伴随着那些个大臣的议论入耳。议论自然离不开国事，顺带着对皇帝的歌功颂德，众人自然是不能抬头直视的，姜沉璧感觉脖子都要酸了，膝盖弯曲的更是酸麻难受。
“国师，小女子有一事不解。”姜沉璧主动开了口，曲丹宸似乎略有讶异一挑眉，“说。”
“怎么只见你国师大人，却不见那一位？”
不需明说，曲丹宸自然知晓姜沉璧意指何人，顺下眼睫，深隐眸中锋芒。
“别急，他最爱排场，自然要别人等候，哪里会等他人？”
姜沉璧心中暗自腹诽，说得好像你不爱排场一般。
“摄政王携大总督萧云靖到——”
正殿宫门之外忽然磬钟敲响，这下是连着的五声。
姜沉璧心中一震，这一场鸿门宴的正主，来了。
四下议论声忽而休止，静谧无言，只能听见八乘宫轿行进而来的环佩相击发出的清脆声响，叮叮咚咚，恍若瑶池仙乐。
她虚眸瞥了一眼，想看看这个老狐狸做出如此大的阵仗，该是何等盛装出席，艳压四方。只是这一眼，却收不回了目光。
男人松松披着雪白的狐裘软毛长披风，着一身玄黄织锦鹤氅，束墨发，佩朱冠，由宫人扶着慢慢下轿，飞眉入鬓，檀色眸子，看上去雍容清贵。
姜沉璧听到身边的小宫女倒抽了一口冷气。
说实话，她也被这副妖孽皮相给震慑了一下，先才似乎只顾着在萧云靖的淫威之下保全自己的小命了，如今看来，也幸亏他是个枭雄，碍于身份，否则往长安街上那么一走，得让多少女子倾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萧云靖再怎么权势遮天，到底还只是一个王爷，竟然让百官跪迎？
思及如此，姜沉璧飞速地抬了一下头，果然看到百官跪迎，无人抬首。而那老家伙由内侍扶着，缓步行过，一张美人面上肃然冷漠，甚至不曾看一眼伏地的人群。
低下的余光之中，一排一排的人逐次跪下，深深稽首，姜沉璧腹诽了半晌，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曲丹宸没有跪？
一抬眼，老天爷，真的没跪！
一袭红衣，一身玄黄，两个人隔着百官遥遥相对，分外刺目。
待到萧云靖进入正殿，一众百官才躬身垂首而入，这什么殿果真是装潢豪奢，且不论那些个陈列的沥粉描金的无价之宝，就连大殿两侧的双鲛人和抱莲花灯，上面架着的都是莹润饱满的夜明珠。
两侧的座位原就是按照高低座次排列，姜沉璧看见曲丹宸和萧云靖皆在上座，两人居然还含笑虚与委蛇了几句，不由得暗自咂舌。
男人，真能装。分明彼此利害相关恨之入骨，怎么笑的出来的？
“你为什么会来？”
萧云靖忽然之间开口，姜沉璧原本侍立在曲丹宸身后，陡然听闻此声，不由得对上了男人那双沉沉眼眸。
是在问她？可她分明...
“小民从未进宫，如今机会难逢，又值大国师恩遇，是以前来见见世面。”
“不知她是国师什么人？”萧云靖微微一笑。
曲丹宸忽然之间抓过了姜沉璧的手，将她整个人带到了前面，谁知姜沉璧全无预料，竟然整个人跌坐在男人的腿上！
有一瞬，他们周遭都弥漫着一股安静又诡异的气氛。
姜沉璧瞬间双颊涨红，恼恨不已地想要起身，却被男人顺势揽住腰肢，凑近她的耳畔低语，“木已成舟，你给我安分些！”
然而，面向萧云靖的笑容却依旧深不可测，“我们是什么关系，王爷如今明白了？”
“野猫难训。”萧云靖抿了一口酒。
“那也要看人才是。”
萧云靖不再接话，而是起身面向百官，一瞬间四下俱静。
“多谢诸位卿家为吾皇之事殚思竭虑，今日酒席之上只有宾客之分，不必拘泥于君臣之礼。我先敬诸位一杯水酒。”
众人谢恩。
萧云靖越席而出，“本王上月月半奉旨南巡，在浔阳一带的朝凤楼曾经听闻一道奇菜，数年在蜀地关中一带行事，我倒是觉得新鲜的很。”
众人之中无人胆敢接这位爷的话，也就曲丹宸勉强配合了一下，“嗯？愿闻其详。”
萧云靖拍了拍掌，八个宫人抬着一个景泰蓝莲花鎏金大瓮慢慢上殿，看上去十分吃力，而自那黄金瓮中，徐徐传出一股——异香。
为何冠一个异字？
说到底，姜沉璧在炼丹的时候也曾经尝过百草，对于某些气味更是尤为敏感，她能辨认出来某些草药。
但是...
不知为何，寻常美食总能教她食欲大动，尤其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时候，恨不得一口悉数吞了才好，可是这一道菜虽然香气扑鼻，她却没有一丝想吃的欲望。
相反，不知何处透出一丝丝诡异。
难道萧云靖在汤里下了毒？这个念头一出，吓了姜沉璧自己一跳，不能吧，如此大庭广众毒死天下豪杰，他是想遭万民讨伐么？
满座臣子同姜沉璧一般，各自眼睁睁瞧着这口黄金瓮，听他的声音缓缓道，“此乃九珍凤雏元汤。取满年雄鸡、乌参为底，当归、地黄、川芎、白芍、山菇、红枣为辅料，文火要两个半时辰方成。当然，这些不是顶稀罕的——”
萧云靖漆黑的眼仁儿忽然闪过一丝寒光。
“顶稀罕的东西，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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