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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不器在房间内时，会从里面反锁，不在房间内时则从外面锁住，可以说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进的了他的房间。
也正因为如此，今早得知噩耗的孙家人最后也只能用斧子劈开大门。
此时假设就算有人能提前躲在房间内并杀害了孙不器，那他又如何能在不打开大门的前提下逃遁出去的呢？
难道是从两个人头大小的窗口钻出去的吗？
据说天竺国有一种神奇的缩骨功，能如灵蛇一般，自由出入许多窄小的空洞，但所谓的缩骨功檀观一在行脚百戏的演出中见过，其实就是一种柔术，通过让部分关节错位达到所缩骨的效果。
而眼前这两个窗口，恐怕只有将将出生的婴儿才能勉强通过。
疑惑凝聚在檀观一的眉头，周遭陷入了单纯的呼吸声中。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孙不器真的更像是被虚无的恶鬼所害，加之昨夜的奇怪遭遇，素来不信鬼神的檀观一在某一瞬间被幽冥传说给困扰住了。
如昨夜所见，那般能附着在人身上的幽冥鬼物确是能够来去无阻，但为何这鬼物又要杀死孙不器，并且袭击卫正则呢？
辛婵静静地看着高坐着的檀观一，印象里，檀观一表情如脸谱一样很少动容，此时竟然微微皱起了眉头，足见眼下问题之复杂。
檀观一掏出透凉的龟甲，轻轻握住，思维也随之冷却下来。
调查走到了这一步，可谓并无半分进展，不过钩距之法里仔细勘察现场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大多数的案子都是通过排除法筛定的，孙不器案也不例外。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只能朝第二个方向走。
即是确定孙不器的真正死因，而要确认此事，就必须得验尸。
不过问题是，孙家人定然不会答应让檀观一验尸，而鸣沙赴验隶臣又一不定能够确认孙不器的真正死因。
隋制，尸体勘验由地位低下的隶臣进行，他们并不是很懂得人体经络血脉，只是在长官的指挥下进行相应的操作，真正分析受害者死因的还是负责勘验的长官，也就是刘出人。
很显然，刘出人只想息事宁人，他勘验出来的结果又如何能做真呢？
而要找到真相，就要亲眼看看孙不器，檀观一漂亮的眼睛一闪，透过行所人头大小的窗口，露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将手中的龟甲小心翼翼的收好。
“太狡猾了。”檀观一轻叹了一声，忽而鼻翼一张，闻到了一丝丝味道，既而将视线落在了窗口上。
悬珠光下，窗口上落着一抹香灰，檀观一闭上眼睛凑近闻了闻。
“孙不器有这种癖好吗？”随后檀观一问道。
“癖好？”刘出人不解，“先生指哪方面。”
“这个。”檀观一取出一张符咒卷成勺子状将窗口上的香灰取出，随后小心翼翼地下了扶梯。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檀观一到底在说什么。
“这是底也迦。”檀观一道，“一种产自拂?国的药物，不过这个剂量与纯度，看起来可不是用来治病的。”
“拂?国又是什么？”辛婵问，
“就是大秦国，丝路不通时爷爷带我去过，在西域更西的地方。”小粟特道。
“先生能说的清楚一点吗？”刘出人问道。
“底也迦的原料是一种叫米囊花的植物，拂?国药师将底也伽与其他药物混合在一起用来治疗痢疾，也有镇痛的作用。”檀观一道。
“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阿芙蓉。”檀观一说着将视线转向了卫正则。
其余人皆没有反应，只有卫正则口中嘶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孙家这次怕是得全族下水了。”卫正则眉头一沉，按住腰间的千牛刀道。
“卫大人何出此言？”刘出人问道。
“去年年底，圣人下令重修大业律，增益了不少律令，其中便有对阿芙蓉的管辖。”卫正则道，“凡滋染此物者徒三年，有贩卖此物者，最重可处斩刑。”
刘出人听见斩刑这两个字浑身好是一颤，暗道：我命休矣！
“刘大人这是怎么了？”檀观一托着悬珠凑到了刘出人的下巴处。\t悬珠冷光之下刘出人脸色苍白里透着绿色，额头沁出了一层亮晶晶的细汗。
“没怎么，只是有点不舒服。”刘出人赶忙收起了神色。
卫正则冷哼一声，千牛刀兀自在鞘内吟然响动。
“卫大人看来常伴圣人左右。”檀观一又把视线转向卫正则道，“正好小子要与大人打听一件事情。”
“但问。”卫正则道。
“阿芙蓉只是作为药剂的配料，圣人为何要禁？”檀观一问道。
这个问题作为焉耆药师的龙氏女再清楚不过了，替代卫正则道：“这阿芙蓉之禁其实起先也是从底也伽这里来的，底也伽里有阿芙蓉，剂量小的话并无大碍，但剂量稍大就会上瘾。”
“有些商人看见了个中利益，于是就在底也迦里加大了阿芙蓉的剂量，明面上也当做底也迦卖，普通人一旦吸食底也迦就会上瘾，因此就会不断购买，商人以此抬高价格，获利如山。”龙氏女接着道。
“圣人也会生意上的事情吗？”小粟特问道。
“因为洛阳也出现了不少吸食底也伽成性之人，此物好似毒药，一旦沾染无法脱身，吸食者一旦多了，后果不堪设想。”卫正则道，“所以圣人下令在国中禁食禁贩此物。”
“原来如此。”檀观一轻声喃喃道。
“先生，你是明知故问。”卫正则心知檀观一肯定了解阿芙蓉被禁的事情。
檀观一没有回答，漂亮的眼睛闪到了另外一个窗口，也就是孙不器卧榻正对面的窗口。
檀观一顺着扶梯爬上去，但这个窗口并未发现底也伽的粉末。
“先生，这孙不器是吸食此物吗？”卫正则问道。
“有可能，但不能确定。”檀观一道，“这需看了孙不器的尸体才能确定，只要他吸食过底也迦，就能在他的鼻腔里发现底也迦的粉末。”
“那孙不器吸食底也迦上瘾与他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辛婵问道。
“吸食过量的底也迦会产生幻觉，产生幻觉之后有可能会自尽。”檀观一道。
辛婵与小粟特相互看了一眼，真相难道会这么快被查出来吗？
“那兜了一圈，原来这孙不器最后是自杀的！”刘出人好像松了口气，这个理由实在太充足了，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呈递的卷宗如何写了。
另外，他早也想好了如何洗掉这身骚。
“刘大人的说法不准确，不能说自杀，只能说用药过量。”檀观一思忖了一会儿，“姑且称之食物中毒吧。”
“食物中毒？”辛婵与小粟特异口同声道，这个词怎么听都觉得太过超前了。
檀观一淡淡一笑，随后走出了行所，天色更加阴沉了，远方的乌云中裂开着紫色的闪电。
只有檀观一一人知道，此时鸣沙的事情有多么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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