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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勾画并不为所动，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他抱起女子将其扔进装满着热水香料的水桶中，接着转身便走。
“岑十七，让方里司进来。”男子站起身来，此人身材虽然高大，但却病态纤瘦。
岑勾画点头，随后将那方里司喊进暖阁来。
这新皇继位后，改制频繁，在大业三年时，为方便都城管理，改洛阳的坊为里，原本主事的坊主坊佐，也改成了里司。
这位方里司是通济里商户，颇有些手段。
此时男子走到水桶前，俯视着桶中柔弱的女子，女子惊恐摇头，男子面色漠然。
方里司恭敬地走上前来，问道：“杨公子，这位可还满意？”
男子踏进了木桶之中，扯住女子的头发将其中桶中拽出，细视良久，神情依旧漠然。
方里司站得更恭敬了。
“她是谁？”男子问道。
“东市张家书肆的小女郎，上番杨公子在城外观音庙里瞧见过，说此女长得好看。”方里司说，“一直没寻着机会，此番她又去观音庙了，于是趁机给公子捉来。”
“捉来？”男子眉头微皱，“我让你们捉了吗？”
“这……”方里司语塞。
“其他人呢？”男子又问。
“陪行的有一位小郎还有一个矮子奴仆，都被处理掉了。”方里司顿了一会儿，又道，“公子放心，绝无痕迹，剁碎让穿山风吃掉了。”
这所谓的穿山风其实是杨姓公子养在城外的老虎，有隋一朝，豢养狮虎豹犀成了风气，有钱人家一般都会置一两只以供观赏消遣。
女子听到这个，浑身精神一落，流出眼泪来，原是那小郎是自己弟弟，奴仆也是张家跟了许多年的，前日去观音庙祈福的归途中被一伙强人绑了。
此后的事情女子就不知道了，等自己再看见东西时，就是在这里了。
男子听罢，表情依旧漠然不变，又把视线转向女子，见其哭得梨花带雨，露出一抹邪魅的微笑。
“方里司说的不错，此女是杨某想要的。”男子道，“岑勾画，赏他。”
岑勾画领诺，方里司大喜，连连道谢。
“下次就不要弄洛阳女子来了。”男子躺进水桶中，闭上眼睛。
“现下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男子道，“户籍三月一查，城中平白丢了个闺女，多少会闹出点动静来，以后要物色一些西域籍女子，不要多，一个人一张嘴我还得养着，没那么多钱可花。”
“公子怎么吩咐，我便怎么做。”方里司道。
“就这样吧。”男子将女子揽进怀里。
“那小人告退。”方里司道。
“对了，派人去打听打听烟货的事情，年关了，也该到洛阳了。”男子道。
“明日方某自去问问。”方里司道。
末了，方里司往岑勾画处取了些金帛器物，尽皆价值不菲，方里司道谢而去。
接着岑勾画又被杨姓公子唤进暖阁内。
“岑十七，明年开春找个机会把这方里正给抹了。”男子闭目仰头，“此人知道的太多，又贪心滑头，现在胃口越来越大，抹了吧，免得到时候被别人钓了口风去。”
“其他人呢？”岑勾画问道。
“敲山震虎，往后酬劳减七层，谁敢反对就做掉谁。”男子叹道，“阿爷一走，我那兄长也扯掉了面皮，岑十七，你说人情这事其实挺没意思的。”
岑勾画并不言语，只听这男子说。
“当年阿爷在时，这兄长怕人说道，装出一副宽宏开通的样子来，现在阿爷一走，他便把我逐出温柔里，怕我觊觎他那一亩三分地。”男子道，“你说我杨炊是这样的人吗？”
岑勾画依然不答，这是河间王家事，容不得他人置喙。
男子既而将视线转向女子，将女子塞在女子口中的布帛拔出，问道：“你说是吗？”
女子脸上只有惊恐，哪里还能回答杨炊的问题。
忽地那杨炊立地暴起，朝女子反手便是一个巴掌，吼道：“岑十七跟了我十几年，他不答是我的规矩，我让你不说话了吗！”
说罢，一手便将这张家小女郎脖颈掐住，加之阿芙蓉的毒性发作，杨炊此时双目发红，心下一狠竟想将这女子掐死，但忽地腹中翻滚，噗地一声吐出白沫来。
随后杨炊身体一软，昏死了过去。
张家小女郎哇地一声哭将出来，但在这地下任其如何哭喊也不会有人知道。
大隋洛阳城的地下是另一个世界。
洛阳城外，几条人马踏雪而行，长长的斗篷被拉成了风的形状，马蹄噌噌，直朝洛阳城。
五更二点，宫内晓鼓敲响了天明，随即诸坊里的鼓声依次响起。
方里司着狐皮雪帽与一身避寒莲蓬衣径直出白虎门，随后在城外村中借了一匹马，沿着小路直往西去了。
出身约摸行二十里地，能见一座小村庄，村里约摸几十户人，至村尾，有一座形制讲究的客栈，与周遭建筑有明显的差别。
客栈匾额上有三字曰：钱前来。
这钱前来虽修成客栈的样子却不经营饭食住宿，而是专为买卖双方提供交易信息货物的所在，称为牙馆子，牙馆子的主人又叫互市郎。
这牙馆子的名字好是直白，方里司叩门后，内里迎出一个驼背小厮，上来便到今日不开张，让这位爷爷去别处。
方里司朝里面一看，但见客栈内摆出了两桌，一桌四人，每桌各有四条好汉，手里端着酒杯，桌上却没有菜肴。
方里司看罢心中明了，道：“俺也是来吃酒的！”
驼背小厮上下一打量，叉手道：“喝什么酒？”
“喝一碗吊命的酒。”方里司道。
“酒里参了什么水？”驼背小厮有问。
“酒里没有参水，参了一囊子西域马的尿。”方里司道。
“妥，客观里边请。”驼背小厮让出一个身位将方里司请进了客栈里。
方里司坐定一看，只见两桌上坐着的八人身上杀气很重，不知是杨家公子哪条线上的生意。
“敢问黄掌柜在吗？”方里司扫了一眼，又问驼背小厮。
“客观稍歇，这就来了。”驼背答。
一盏茶后，一位身着粟特翻领服饰的中原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此人留着一抹山羊胡，国字脸，模样和善中正，正是方里司口中的黄掌柜。
二人熟识，简单寒暄了一番。
“方兄是熟人，那且等黄某一炷香的时间，先将这几位客官的生意做了。”黄掌柜说着，转身对那八位好汉行礼，做出一个让的姿势。
座中站起一人来，长得十分高大，瞥了方里司一眼，似乎颇有戒备。
“掌柜的，这鸟人是哪里来的！”那人沉沉道。
方里司一听对方喊自己鸟人，心中好是气恼，自跟了杨家公子之后，只有他踩在别人头上骂人的，哪被别人骂过，于是当即便要发作。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都是洛阳城地底下的生意人。”黄掌柜忙打圆场道，又对方里司使了个神色，示意他这群人不好惹。
方里司今番只是一个人来，要真闹起来，恐怕不是对手，见了台阶也自下去了，没有再与那人计较。
随后，两人前后入了里屋。
高大的汉子揭掉帷帽之后，却不是别人，正恰是孙家大郎孙迟。
原来从鸣沙枣子林回去之后，孙大郎与孙二郎说了檀观一的调查情况，孙二郎当即想到了孙柴杨三人当年去往萨珊国寻找罗尔族的事情，于是立马让孙大郎带着七名力士起身去洛阳先行将这杨炊控制住。
孙不器与柴台明在洛阳城的诸般生意枢纽都在这家名为“钱前来”的牙馆，包括阿芙蓉的交易，要寻得杨炊首先便要来这里打探一番。
两人坐定之后，孙迟取出一枚孙氏钱来放在案头。
孙氏钱是孙家最好的证明了，黄掌柜一看便明了了，问道：“孙家洛阳城有三门生意，玉器、粮食、烟货，不知这位孙家兄弟此番是来做什么交易的。”
“烟货。”孙大郎道。
所谓烟货就是阿芙蓉，因为阿芙蓉粉末散开之后恰如白色的烟雾，所以城之为烟货。
黄掌柜听罢嘿嘿一笑道：“原来也是杨家公子的生意线。”
“什么叫也是？”孙大郎不解。
“外面那位方里司今天恐怕也是来问烟货的事情的。”黄掌柜道，“你们灵武的烟货无外孙家与柴家，这几年特殊，卖的都是囤货，此时洛阳城里烟货已是炒成天价了，还不曾见新的进来，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孙大郎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已自打定了主意。
“哈哈哈，原来是自己人，孙某眼拙，得罪了。”孙大郎道，“既然如此，让方兄也一并进来谈谈，免得黄掌柜两边传话了。”
“得，就等孙兄这句话。”黄掌柜说着，命人出去将方里司唤来。
方里司一听是来做阿芙蓉生意的，心想今天赶得好巧，必又能在杨公子那得不少好处了，心头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啊呀！方某眼拙，不知是孙家兄弟，得罪得罪！”方里司人未来，声先道。
孙迟起身叉手：“是孙某鲁莽，方才无礼了。”
“嗨！也是方某来的唐突，现下风头这么紧，孙兄小心也是自然的。”方里司道。
随后，几人商议了阿芙蓉的事情，孙迟只说今年西域来的底也伽量好大，用马车运送怕太过张扬，只能等来年春天走水运，黄方两人听罢自是开心，哪知道孙大郎这是随口胡诌的。
末了，诸般吩咐闲聊自是免不了的，黄掌柜命人摆了一桌，说的恰似亲生兄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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