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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看！”孙大郎正带着女子到了金不换当铺正厅时，孙家力士游五仁指着方里司的尸体道。
孙大郎一眼打去，只见方里司的心口上不知何时种了一把匕首，心道坏了，此人必是那伙人杀的，想也别想他们肯定要把这命案栽赃到自己身上来。
在京都洛阳惹出人命来可不是小事情，孙大郎一贯就是有勇无谋，出门前二郎三番两次交代自己尽量不要动武，但要让武人不动武，何其之难，孙大郎自瞅准了那方里司是个怂货便想动粗解决，但谁都想到在最后一步上出了乱子。
此时走脱了杨炊，又死了方里司，如何还能在洛阳城继续呆下去。
“游五仁、南郭树、陆古意，分头走，现在就出城去！”孙大郎道。
“恩人不可！”正在这时，张家小女郎忙上来劝阻道。
“洛阳城内外都是衙署，说要捉人便只是一夜的事情，你们这身打扮光是出入城门就会被城门吏注意，这大雪天里又能逃到哪里去？”女子道。
“那该怎么办？”孙大郎问道。
“恩公若信得过小女子，就且随我去东市张家书肆。”女子道。
几人相互一看，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先听这女子吩咐了。
随后孙大郎给女子换了身衣服，然后在暖阁中点了一把火，将金不换当铺简单收拾了一番。
末了，与张家小女郎一路朝东北方向的东市去了。
到了南市之后，张家小女郎带他们径直入了一家名为张家书肆的店面里。
张家大郎见失踪好久的妹妹突然出现，扑将上来抱着便是一通大哭，问小妹几日去了哪里，又问弟弟去了哪里。
张家小妹只是哽咽了几声，并没有回答，接着道：“是这位恩公救了我，现在他们有些麻烦，可能将他们藏在书肆里躲一躲？”
张大郎名为张有为，听罢这些朝孙大郎叉手行礼，一番感激自是不免，正在此时，听得钲声响起，隋制市集交易有时限，击鼓开市，击钲闭市，三百钲声响起之后，商人必须从市集撤出。
张家小女郎的办法也很简单，按照律法，一旦闭市之后集市里就不允许再有人了，将孙大郎他们藏在书肆里是最安全不过了，因为没人会想到去集市里查人。
一番吩咐之后，张有为命书肆里的伙计与孙大郎及其他三位力士换了衣服，随后趁着大雪出了书肆，随后在各里坊到处乱窜，然后随便找个没人的巷口，蒙着面将外袍扔给了街上的一些乞丐。
洛阳城大同市，钲声零零，金不换当铺南市正店外一条身影急匆匆地抢进门内。
南市金不换门店与通济里的门店一般无二，只是南市的更大一些。
岑勾画打开了大门，从暗门入了地道，听得地下暖阁里传来剧烈咳嗽的声。
暖阁里没有点灯，岑勾画将将走到暖阁大门近前，就见前面飞来一只箭羽，咚地一声钉在了门板上。
“公子，是我，岑十七！”岑勾画忙道。
吧嗒响动，弓弩落在案几上，一声长吁随后而来。
杨炊浑身无力地就地躺倒，大口喘着气，岑勾画点了灯，又燃起了火炉。
两刻钟后，暖阁里才逐渐温暖起来，两人也都渐渐恢复了神气。
杨炊又深吸了一口阿芙蓉，问道：“方才怎么回事？”
岑勾画将此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孙家？”杨炊眉头一皱，他自然想到了孙不器。
“孙不器那厮有这胆子？”杨炊道。
在杨炊眼里，这孙家就是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奴家，孙不器则是自己的老跟班，孙家为何今日找上门来，还要捉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不清楚了，人是方里司引来的。”岑勾画道，“是不是他们想自己在洛阳城做阿芙蓉的生意？”
“哼！不可能，孙不器那鼠辈，见了天子都要尿裤子，他不敢把生意做到洛阳城来。”杨炊道，“必是有其他原因，方里司呢？”
“抹了。”岑勾画道，“闹事的是孙家人，动静不小，他们是今日与方里司一起入城的，衙差肯定认为是他们干的，也恰好让方里司闭上了嘴。”
杨炊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含鸟猢狲敢打起我杨炊的主意来了，孙不器是嫌自己命长啊！”
“岑十七，你说说接下去该怎么办？”杨炊问道。
“此番动静闹得不小，又死了方里司，我看他们在洛阳城是待不下去的。”岑勾画道，“明天我派人去牙馆子问清楚这伙人的来历，通济里现在去不得了，公子先在当铺歇息。”
“张家小女郎呢？”杨炊忽然想到这个，问道。
岑勾画顿了一下，道：“当时孙家人打得厉害，不得抢进暖阁去把那女的带出来……”
“什么！”杨炊双眼一瞪道，“没带走？”
岑勾画摇摇头。
“赶紧派人去找！”杨炊有些着急了，站起身来道，“找到人你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通通给我查出来，该杀就杀！快！现在就去。”
岑勾画不是没想到这个，只是他先前被孙大郎打了一顿，实在是怕了，这张家小女郎肯定被孙大郎救走了，一时间他也不敢去追。
“公子放心，他是方里司捉来的，现在方里司闭了嘴，她一个妇道人家说话谁人会信？”岑勾画稳住杨炊道。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今晚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杨炊近乎歇斯底里。
岑勾画低头领诺，赶紧派人出去寻这张氏女。
洛阳城外，三人三马在大雪中悠悠行走，斗篷飘飞，宛如点于白纸上的墨水，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檀观一、辛婵、小粟特。
“师父！你看，洛阳城！”小粟特骑马走在最前面，指着大雪中高高起伏的城池轮廓。
只见一座绵延不尽的巨大城廓赫然出现在眼前，帝都洛阳非寻常州郡所能比肩，其恢弘的气度直将铺天大雪比将下去。
辛婵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城市，心下顿时开阔怡然，不禁加快了马儿的脚步，想要进城去看看。
“小粟特真有你的，果然好快！”檀观一倒是平静，夸奖小粟特道。
原来小粟特几年前随粟特商队来过洛阳，粟特人除却有超人的语言天分外，更是一张活地图，不论是西域还是中原，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在他们的脑海里都有清晰的印象。
小粟特虽然小，但他却能记住最短的路，带着檀观一与辛婵就如是走走停停，行的都是一些根本认不得的路，竟然一月时间就到了洛阳。
起初檀观一还不相信，现在一看不得不佩服小粟特了，尤其想请教小粟特是如何记住这么多路的。
与小粟特一比较，檀观一才知道自己是个路痴。
“师父，这还算简单的，难记的是水路与海路，不过我们粟特人也有特别的记路方式，待往后要出海，我给师父师娘展示一番。”小粟特道。
辛婵正看着庞大的洛阳城出神，忽然听见小粟特说师父师娘，顿时双颊一赧，回头看了看檀观一。
檀观一则对着辛婵傻傻一笑，与最开始那般冷若冰霜的样子截然不同了。
“小观一，快些了！今晚我想尝尝洛阳城的美食。”辛婵笑道。
“冲呀！”小粟特策马大喊，马儿踏雪而飞，好不痛快。
有隋一朝，融合南北，北朝的马文化随着天下日益富庶而大放异彩，隋帝北巡时号称“甲士五十馀万，马十万匹”，足见大隋马匹之多，寻常有钱人家购置马匹非常的普遍。
洛阳城中大多逆旅都设有马厩，三人入得城去，直朝洛水方向赶。
小粟特说洛阳城最好的下榻处在洛水边，三人赶在暮鼓之前入了一家名为宜泰的酒店，费用虽然很高，但起居设备非常完善而且干净。
隋朝私营酒店空前之多，也因此在文帝时代引起过朝争，不过隋文帝秉持宽简的态度，听从大臣李谔的建议，允许私营酒馆旅店。
私营逆旅因此而欣欣向荣。
檀观一也是头一次住如此豪华的酒店，更是觉得卜卦卖药不如经商来的实在，钱到底是个好东西。
小粟特倒是熟门熟路，教檀辛二人那些物什怎么用，哪些是可以平白用不额外收钱的，哪些是用了得另外付钱的等等。
三人聊得正开心，忽听得洛水边脚步声噗噗而来。
檀观一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见不少官兵提着火把，似乎在夜巡，看阵仗并不像是普通的巡夜。
这时听得有人上楼，挨个敲门吩咐。
小粟特打开门一看，只见是店家，笑呵呵地说：“三位是今日进城的，劳烦下楼到官爷那儿登个记。”
“登记？”小粟特道，“何时需要登记了。”
“小郎有所不知，今日洛阳死了一个里司，官爷们连夜在查呢，叨扰三位了。”店家赔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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