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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在地下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不计其数，都各有分管，只是他们的管不靠律法，靠的是势力，谁家势力大便是谁做主。
每见洛水中飘着血污的时候，那便知地下又换了一方霸主了。
昏暗的房间里交织着男女的喘息声，既而烛火一明，一道腱肉分明的身影与一道婀娜丰满的身影被斜斜映在墙壁上，依依不舍地松下了浑身的力道。
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刀疤交错的背部，女子绕到男子身后轻轻抱住男子。
“又要亲自去吗？”楼香玉在白无常的耳边问道。
“离开的时间太久了，仇柘三镇不住他们。”白无常冷冷道。
“那我也镇不住你啊。”楼香玉颇为怨尤。
白无常沉默。
“什么时候娶我？”楼香玉又问。
一声长息，烛火摇摇晃晃。
白无常没有回答楼香玉的话，起身走进浴池中泡了一刻钟的冷水澡，坚定了自己的意志，随后穿上衣服走出门去。
洛阳城，宜人里地下水道。
唰地一声，火把噌然亮起，百十力士此时半敞衣襟，露出一半的腱肉。
“呼！总把头到！”一声大喝立地而起，众力士同时转身朝外。
此时白无常一袭白衣静立在门外，只见门外的匾额上刻有“数堂”两个大字。
“恭迎总把头！”众力士齐呼。
白无常神色冷漠，似早已看惯这般的场景，抬脚跨过门槛，领了一杯接风酒，先饮一半，随后解开衣襟，将剩余的一半涂抹在胸前。
按江湖的说法这叫“上莽气”，是为了振奋士气而用，一般上莽气后都会有一场见血见骨的恶战。
总把头上莽气之后，众力士也随之上莽气。
数堂之内顿时弥散着烈酒的气味。
接着，白无常从数堂中心的石板道上走到最里端。
数堂最里端设有三把交椅，中间一把最大，左右两边尺寸各小一分。
交椅的背后是一张半袒胸襟的大力士画像，此人是为西汉末年的农民起义军首领樊细君，其率领的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赤眉军。
白无常崇慕赤眉举义，故将自己所率的帮派命名为赤眉帮，并拜樊崇为祖，收纳江湖豪杰，多行劫富济贫之事。
白无常在众力士的拥呼之中走上前去，旋身坐在了最中间的那把交椅上。
随后仇柘三落在右边的交椅上，而左边的那把交椅却迟迟没有人上来坐。
气氛凝固，只听得火焰的声音噗噗作响，接着一声大骂由外而内。
“贼无常！杀了我吧！”众力士没有转身去看。
此时数堂外两名力士押着一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东西走了进来。
白无常冷冷地看着。
那人被押在五步远之外，被两名力士用锤子当场击断腿骨，跪在白无常面前。
“贺算计，你这么喜欢跪，那我让你一直跪着。”白无常冷冷道。
“呸！贼无常，要杀便杀，哪里来的废话！”贺算计怒道。
“嘴硬！”白无常伸了伸手，仇柘三从案几上拿出一沓书信来。
白无常让人读出来给众力士听，内容是贺算计与洛阳雷帮私下交易的秘密。
贺算计听罢大震，自己与雷帮交易非常隐秘，如何被白无常发现了。
“我自去鸣沙城半年，让你负责帮内外大小事宜，本想再给你个机会。”白无常道，“不曾想你直引雷帮来攻杀赤眉力士，若不是我提前部署，恐怕洛河里飘着的就是我赤眉帮兄弟的尸体了。”
贺算计是为赤眉帮的左护卫，帮规是左文右武，贺算计虽不统领武备，却管着赤眉帮的出入流水与机密要务，与仇柘三一起作为白无常的左膀右臂，只是后来利欲熏心，做了雷帮的走狗，这雷帮是洛阳地下最大的帮派，想是开出了诱人的筹码，这才让贺算计反水的。
“服了吗？”白无常起身问道。
贺算计抬眼瞪着白无常，喘着粗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白无常一愣。
“白无常，知道我为何反你吗？”贺算计道。
“留你半年性命，想问的便是这个。”白无常蹲下身子，“为何反我，此事实在有点想不明白。”
“因为我怕你！”贺算计道，“你太喜欢杀人了，能力卓越，事事亲为，又不肯放权，我这左护卫也是一肩虚衔而已，而雷帮许我做金刚护卫，有票子有婆娘，没有他奶奶的这么多规矩！”
白无常咬肌颤动，道：“在座的大多是江东故旧，我白无常一开始就说过，赤眉帮是义军，不是黑帮，是军人就必须守规矩！当年斩了鸡头，歃血立誓，各有背叛便送他去见阎王！贺算计，你说过的话都记不得了吗！”
“异想天开！”贺算计道，“来洛阳城之前，我是这么想的！”
“但来洛阳之后，我看见杨家人把天下治理得很好！”贺算计道，“明明是反贼非要说是义军！可笑至极！”
白无常听罢哈哈大笑，站起身来道：“目光短浅，鄙陋无知，你知道洛阳城的繁华是从哪里来的吗？”
贺算计沉默。
“营建东都征调百万劳力，死了几十万人。”白无常继续道，“开凿运河又征调百万劳力，死者过半，吾听闻开河督造麻叔谋蒸煮小儿为食，百姓皆恐惧生子，杨广举天下之力营洛阳一城之繁华，你告诉我这叫治理得很好？”
众力士闻之动容，这些人里大多都是穷苦出身，被官府欺压，每个人身上多少都背负着仇恨，这也是他们隐忍在地下的唯一动力。
“早便让你多读书多读书，你偏好算计斤两，让你做了左护卫，掌管赤眉开度，你却私下谄媚于雷帮。”白无常道，“如今还振振有词，不杀你无以平众兄弟之愤！”
贺算计听罢这一通，哪还有还嘴的余地，正想着如何回答，却见仇柘三端上一把斩骨大刀来。
这大刀寒光遍体，望而生畏，贺算计忽然间害怕起来，赶紧磕头道：“总把头，我知错了，饶我一命吧！”
“饶你一命如何对得起赤眉帮死去的弟兄！”白无常不由分说，接过斩骨刀来，高高举起。
这边仇柘三扯住贺十一的头发，与两位力士一起将贺算计的脖颈扯直，直对着锋利的斩骨刀刃。
此时的贺算计仍旧大喊饶命，浑身颤抖不绝。
白无常深吸一口气，手上做劲咔地一下将这贺算计的脑袋从他身上给卸了下来，顿时鲜血迸射，堂中火焰为之振奋鼓舞。
“呼！总把头威武！”数堂中齐声呼喝。
“上赤眉！”白无常放下斩骨刀重新回到交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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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白无常将手指上的朱砂抹在双眉上，这赤眉如两条龙一般地直画入鬓，众力士紧随总把头之后，也将眉毛染成赤色。
随后，白无常端起一碗酒来道：“今天都把刀剑喂饱了，只要是雷帮的都给我砍了！”
众力士饮酒领诺，纷纷抽出刀剑来，顿时寒光闪射，气势如虹。
洛阳城中，檀观一正与辛婵几人边买着东西边往洛河边的酒店走。
却见城中不少百姓议论纷纷地往洛河边小跑而去，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洛阳到底是帝都，事情可真不少。”辛婵道。
“看看去。”檀观一很是好奇。
几人到了洛河边时，河边已经挤满了人了，辛婵牵着檀观一好容易挤进了人堆里，朝河里一看，都各自惊讶。
但见今日的河水竟然是殷红色的，泛着浓浓的血腥味。
洛阳百姓议论纷纷，大多都是凑来看热闹的。
“怎么回事？”孙大郎随后也抱着小粟特挤了上来，一眼望去，只见洛水尽皆被染成了红色。
“这……”孙大郎是行伍出身，见过所谓血流成河的场景，但那顶多也就是染了一片血污而已，哪像眼前看见的，满河的血污与残肢断臂，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观一，这是怎么回事？”辛婵看着有些头皮发麻，抓紧了檀观一的手臂。
“洛阳城的地下是另一个世界。”檀观一眼轮微抬，心中隐隐担忧。
“这……这是京都啊！”辛婵有些难以置信，“怎地比鸣沙城还乱？”
“乱的不是一座城，而是人心，皇帝施暴政早已失了民心，这把火一旦点燃就难扑灭了。”檀观一小声道，“走吧，官府的人马上到了。”
随后几人回了宜泰酒店，檀观一做出了初步的部署。
第一件事是调查六翅鸟，首先需排查的便是南市的波斯胡寺，檀观一准备从那五座胡寺入手。
按照檀观一的吩咐，明日小粟特需带五人各去一座胡寺，现在有辛婵、孙大郎、还有孙家三名力士，正好一人去一座，而檀观一则负责指挥，小粟特负责联络。
“敢问先生，我们去了胡寺该怎么调查呢？”孙大郎问道。
“自去便是，番僧让你们干嘛就干嘛，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就当参观。”檀观一道。
“什么？”孙大郎疑惑不解，“这……这调查个鸟？”
“师父做事，只管听着便是，不要问，说了你也听不明白。”小粟特道，“再说了，本来就是去调查六翅鸟的，你多问什么？”
“嘿！你这小鬼，跟着先生别的没学会，口舌倒是学精通了。”孙大郎道。
辛婵暗笑。
“明日开肆之后小粟特便依次带人去寺内参观。”檀观一道，“注意寺内不寻常的动静。”
“敢问先生，什么叫不寻常的动静？”孙大郎又问。
“啊呀！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呢？”辛婵皱着眉头道。
“这……这小先生说话我听不明白啊。”孙大郎无奈道。
“明天你就明白了。”小粟特道，“师父不喜欢把话讲明白，你要学着揣摩领导的心思，知道吗？”
孙大郎道：“领导怎生这般喜欢让人揣摩呢？”
沉默，气氛稍有尴尬，三双眼睛全望着孙大郎。
“那好吧，但听先生吩咐便是。”孙大郎赶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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