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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江湖了没 > 第 11 章 第十话 刍狗与情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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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许哭!不许求饶!”天姥掐着她的肩膀狠毒道,面容狰狞可怖,“只有别人向你哭,向你求饶的份儿,而你,才是主宰所有人生死的噩梦,跟魔鬼!”

    没有人听到她的哭喊,没有人在乎她的恐惧,更没有人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在天姥的授意下,一个毁容的巨人,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每日都在超负荷的训练下度过。

    不记得自己手里的武器被刍狗打掉了多少次,也不记得自己摔疼了多少次,甚至连疼痛都忘记了。

    练武之人没有终南捷径,每个绝招背后无不洒满了汗水。

    筋拉每拉开一寸,人就如蜕了层皮一样虚脱。

    小女孩一次次疼得爬不起来,一次次经受不住得晕倒过去,但是刍狗的那张脸却没有成为自己的噩梦,在那些严酷的岁月里,这张脸的主人是唯一陪着自己的人。

    天姥总是恐吓她,威逼她,这个人虽然可怕,至少在她倒下时会把她抱起来,受伤时会替她包扎。

    当小女孩想要哭泣时,这个男人会把手指放在唇间,“嘘,天姥不喜欢哭泣的小女孩,你也不希望被她听到吧,否则以后陪着你的人就不再是我了。”

    小女孩听完后懂事的抹干眼泪,一个鲤鱼打挺将幼小的身子贴在笔直的墙壁倒立着,汗水顺着她的手臂蜿蜒而下,整个人似水里捞起来似的。

    有时候这个身材巨大的男人会在她身边坐下,朝她伸出巨大的拳头,张开来,树皮一样干枯的手掌中赫然躺着皱巴巴的纸团。

    小女孩小心翼翼得打开来,是一块闪着绿莹莹的颜色的糖丸。

    “吃吧,吃了糖就不会觉得苦了。”不善于哄小孩子的他,只记得小时候自己只要有个糖人就开心得不得了,可惜糖人太大他带不进来,只能悄悄带一块糖丸进来。

    小女孩含在嘴里,舌尖一点甜慢慢浸润了整个口齿,她满心满意的笑了。

    吃完后,他又“嘘”了一声,小声道:“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我就没命了。”

    小女孩会心一笑,这是他们的秘密。

    那是情司黑暗童年能体会到的唯一一丝温存。

    但是在离恨天这种地方,这仅有的温存也是不允许的。

    “业精于勤荒于嬉,而你竟这般耽于享乐!”天姥十分失望道,赏罚分明的她没有对情司做什么,她只是叫人将刍狗被吊起来抽打的血肉模糊,然后让情司站在旁边看着,然后道:“三天后,你的功夫如果还是没有长进,那么他得到的就不是一顿鞭打了。”

    天姥走后,情司望着刍狗身上一道道鞭笞后的伤口,没有流一滴眼泪。

    她没有流泪的资格,她除了努力变强别无选择。

    三天后,小小的情司站在比武场上,硬是以几乎不可能速度将自己的对手全打趴在了地上。

    情司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发丝被汗水浸透,湿哒哒地贴在通红的脸上,天姥冰冷的面容少有的亲切,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这是奖励

    “我想要刍狗休息,疗伤。”情司开口道,刍狗的伤口已经溃烂发炎得不成样子,但是一开口她就发现自己做错了,天姥的脸色刹那变得十分难看,道:“那是他应得的,而你这么做是在质疑我的裁决。”

    “那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但是刍狗必须疗伤!”情司倔强道。

    天姥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了,但是令情司感到欣慰的是,终于有人开始替刍狗治伤。

    “我命贱,这些伤不用治自己也好得了。”刍狗感激不已,却又担忧“可是忤逆天姥对你没好处。”

    “你不必担心我,我这里已经够倒霉的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情司不在乎道。

    之后的日子出乎情司意料的,自己不必再呆在比武场里整日玩命似的练功了,她可以出去了。

    放在从前情司想都不敢想,也许这是对自己武功大有进益的奖赏呢?

    在这时候,天姥派了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来陪她。

    小姑娘叫丝丝,没来离恨天之前家里是种田的庄稼人,可是这兵荒马乱的年代种田是活不成的,官兵的征粮令一来,连来年的种子都不放过,没有种子就没有秧苗下地,村里的人只能冒着高利贷风险问大户借秧苗种子回来种,借了后辛苦播种没等到米到肚子里大户们就来催债,为了不至于饿死,村里的人只能拿祖上留下的几亩薄田来抵债,成了佃农

    可今年老天没赏农人们一口饭,连年几个月滴雨未落,大河掏空得就剩干巴巴的河床,地里的庄稼大片大片的干枯萎缩掉,眼瞅着没有活路了,大家只能去要饭,要饭的路上丝丝父亲为了一瓢米就把自己养了七八年的亲生闺女卖给了人牙子,丝丝不怪父亲心狠,因为有了那瓢米全家人就有了活路。

    这一幕人间惨剧恰好被离恨天的女使碰到,连同丝丝和其余几个小丫头一起从人牙子手里一并都买了下来。

    丝丝在这里过的十分开心,虽然离恨天里那些姐姐们都凶巴巴的,但是能填饱肚子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她给情司讲了很多有关乡野的事情,像野地里各种颜色的花,还有各种各样的野菜,情司发现在丝丝眼里这些东西大致可分成能吃的和不能吃的,甚至连刚抽芽的榆钱树枝儿都是可以嚼了下肚子的,就是有点硬,而一些黄花菜和椿树的嫩叶可以和玉米面一起下锅熬糊糊。

    情司闻所未闻,觉得十分有趣,听得津津有味。

    除此,庄稼人出身的丝丝还知道天上飘什么样的云会下雨,刮什么样的风就要转凉。

    情司自小封闭在这千重万重楼阁宫宇包围的离恨天里,对这些外面的世界甚是好奇,没几天两个小姑娘就处得很要好,几乎两小无猜起来。

    情司从未这样舒心惬意,一直以来离恨天除了天姥再没别人理自己,现在有刍狗,还有丝丝,她第一次感觉人生如此美好。

    但是美好的事情在离恨天里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短暂的日子结束后,情司又要进比武场练功去,临走前丝丝跟她说小心,她笑着跟丝丝说没事,两个刚认识不久,就已经彼此交心的小姑娘彼此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比武场的日子一如既往的枯燥乏力,情司每日坚持下来都近乎虚脱,而天姥说要再一次考察她的成绩,她指着比武场内另一个全副重凯的人交待道:“此人曾对为师大不敬,你去替为师取了他的性命来!”

    情司握紧手里的武器,有些犹豫,她还不曾杀生过。

    “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为师还能指望你什么?”天姥的语气带了严厉的训斥。

    可是情司分明看到对方身上的铠甲显然与自己的身形不大合体,连他握兵器的手亦是害怕得发抖。

    “就算他对师父不敬,可也罪不至死!”情司道。

    “这个轮不到你操心,你只需按我说的,杀了他!”天姥命令道。

    情司望着手里的剑,又望了望自己的师父,硬着头皮朝着铠甲的人砍了出去!

    铠甲的人似纸糊的一般,没有任何抵抗的被砍翻在地。

    “他不会武功!”情司停下招式,大叫道。

    “那你应该很快就能把他解决掉!”天姥端起身边人递来的茶,漫不经心地细细品味着“谁规定人不会武功、就杀不了人?也许他会用毒,用计,说不定连你死的时候都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杀的你。”

    铠甲人摔倒在地上,只有面具看不清楚面目,情司握着剑,额头沁出了汗滴,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去虐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更何况,杀这样的人意义何在?

    “我做不到!”情司扔下剑大声喊道!

    天姥抬眼,“你做不到?”说话间她的眼神森寒不已,遂放了茶盏,将手放在膝上,缓缓道:“那就是刍狗教的不好了。”

    身后站立的刍狗听到了这句立即将身跪了下来。

    “今天必须有一个人要死。”天姥平静道,“刍狗教不好你,就是他无能,离恨天不留无能之辈!”

    说罢天姥的手指凌厉的划过空气,凌空指着刍狗又指着铠甲人,道:“是他,还是他,你自己选!”

    情司闭上了眼睛,手里剑麻木地刺出去,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头盔下方裸露的喉结,猩红的液体顷刻喷涌如注,铠甲人伸手拼命挠着自己的喉结,挣扎之中头盔被掀翻,露出了面目的一角。

    情司的眼睛猛地睁开,她伸出带血的手去,颤抖地摘下了铠甲,那曾经童贞无邪的脸上只剩一片毫无生气的惨白,她再也不会微笑着给情司讲述外面那些有趣的故事了,丝丝此刻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神直视着情司。

    情司感到胃里一阵翻涌,瞬间呕了一地。

    她杀死了丝丝!

    是她杀死了丝丝!

    她杀了自己的朋友!

    ……

    很久很久,丝丝临死前的眼神成了情司挥之不去的一个噩梦,从那天之后,情司不再吃肉,因为屠宰场里,屠夫杀完牛后,牛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为什么?”情司望着天姥,她已经麻木得没有任何表情。

    天姥不说话,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自然不会留下跟小女孩废话,起身在侍婢们的簇拥下离开了。

    侍女默不作声地将丝丝的尸体被拖走,仿佛拖着一个没有用的物件。

    哗啦,清澈的水冲刷着路面的血迹,来人用笤帚努力刷洗。

    情司麻木得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海一片空白。

    “为什么?”情司机械得重复这一句话,好像她就只会这一句话了。

    “仁慈,是杀手最大的禁忌。”许久刍狗才把天姥这么做的答案说了出来。

    欲诛他人,先诛本心!

    欲毁灭他人,必先毁灭自己!

    “人生是否一直都这么痛苦,还是只有现在?”情司抬头目光追随着阳光下飘忽不定的尘埃问道,说话的时候她那双手满是鲜血的双手,一直在毫无意识地颤抖着,无法停止

    “一直都是。”高大的刍狗弯下腰道,“人来这个世上就是受苦的,否则就不会来了。”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的父母是谁?为什么不要我?我做错了什么他们不要我?如果他们再坚持一下,我就不会在这里,不会遇到师父了。”情司蹲在地上感觉身上特别冷,特别冷,她紧紧抱住了自己,神经质一般呓语,“为什么她会是我师父,为什么,为什么……”

    当夜,有侍婢发现情司不见了,休息的床榻上只有枕头堆积成人形的棉被,而人,不见了。

    情司跑了,终于跑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是如何跑出这铜墙铁壁一般的离恨天,总之,人是找不着了!

    侍婢们全慌了,倒不是担心小小年纪的情司跑出去后会被猛兽叼走吃了,还是被坏人害了,而是担心震怒的天姥会用什么可怕的方法惩罚她们。

    本来天女走丢这件事应该第一时间上报天姥,可是谁有这个胆子?

    最后,她们只能在一起抱团痛哭。

    这次轮到刍狗看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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