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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楚地看见凌冽半张着嘴，惊愕地立在原地，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俊脸被她腹部的伤疤吓得惨白，连瞳孔也猛缩了一下，他就像见了鬼一样。
慕天星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簌簌落下来，她就知道，他看见她这样破败的身体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就知道！
凌冽此刻的表情刚好说明了她的担忧统统变成了事实。她无法承受这个现实，仓皇失措地转身冲入了洗手间，“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这一道关门声将凌冽的思绪彻底从震惊中拉回来，他真的吓到了，但绝对不是嫌弃，而是心痛。
“小乖……”他温柔地呢喃。
“小乖……”他心痛地低吼。
他扑向洗手间，伸手去拧门把手，却怎么都打不开门。她把自己反锁在门内了。
她号啕大哭，声音渐渐小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她柔弱的身子贴着门板，无助地捂脸痛哭，然后身体缓缓下坠的样子。
他没有办法一脚把门踢开，因为她肯定紧紧贴在门后。
“小乖，小乖……你开开门，你开开门啊！小乖！”
凌冽快急疯了，无数的疑问盘旋在脑海里，谁能帮他解答？为什么那么完美无缺的身子上会出现那样丑陋的伤痕？是生产的时候造成的吗？
天哪，从小乖回来之后到现在，他到底干了些什么？他根本不够关心她！
“对不起。”凌冽心痛不已，哽咽了起来，他捏紧了拳头轻轻砸着门，一遍遍哀求，“小乖，小乖，你开开门，我求你开开门。”
“呜呜……呜呜……你走吧。”慕天星哽咽得太厉害了，好像多说一个字都能背过气去。
凌冽难受地跪在门外，坚持不懈地哄着她：“小乖，你听话，你把门打开，我是你的丈夫啊！我是你的丈夫啊！你要相信我，请相信我好吗？小乖，这四年的分离我们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熬不过去呢？”
“呜呜……呜呜……我不要听。”
“小乖，一切会好起来的，会好的！我们会越来越好的，你要相信我！你开开门好不好？”凌冽担心得很。现在是秋天，洗手间里都是地砖，凉气很重，而且里面肯定没有她的衣服，她刚刚是光着身子冲进去的。
“小乖，你开开门，你这样会生病的。宝贝，我求你了，你把门打开。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不管什么样的困难，我们两个一起面对好吗？”
凌冽说得情真意切，可是慕天星无论如何都忘不掉他刚才那副仿佛见了鬼的样子。
她抱着头，号啕大哭时忍不住低声喊了起来：“你不要再骗我了，我都看见了，呜呜……我看见你刚才的表情了，你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可是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我不要再跟你说话了！呜呜……我也求求你，我求求你走开，我快受不了了，我求求你走开。”
她不想活了。与他分离四年，孩子是她活下去的动力，她逼着自己强大起来，甚至打落牙齿和血吞。现在，那么多艰难的路她走过来了，却败给了心爱的男人那副被她吓到的样子。她的心好像被人用力箍紧了、砸碎了，再碾成了碎末。
“小乖，对不起，我刚才不是嫌弃你，我真的不是。我是吓到了，却不是嫌弃，而是心痛，我……小乖，你开开门好吗？”
“不要，你走吧，呜呜……我可以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却没有办法承受你厌恶的表情，我没办法承受！真的不行，你走吧，呜呜……我不想活了。”
凌冽闻言一惊，他被慕天星的话吓得手脚冰凉。
“倾蓝、倾慕都喜欢吃鸡翅和鱼肉，呜呜……倾蓝数学学得很棒，倾慕英文、华文学得很棒；母后说宫医给我爸爸开了治死精症的草药，也许他跟妈妈很快会有属于他们的宝宝。呜呜……我……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没有了……再没有了……”
“小乖，天星，慕天星！”凌冽手脚并用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情真的深深伤害了她，而且非常严重，他悔不当初，用力转动门把手。
洗手间里面的哽咽声越来越小，也不知道小乖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不敢耽搁，就怕她在里面做出什么傻事。
他来不及下楼跟人要钥匙，也不愿意惊动别人，小乖现在这样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的。
他冲到书桌前，抓起椅子，又冲回洗手间门口，将椅子用力砸下去，一下、两下、三下……他终于将门把手砸掉了。
椅子靠背处的木板裂开了，可想而知他的力气有多大。
当凌冽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的时候，他看见脸上满是惊恐的慕天星蹲在角落里，她双手紧紧抓着长长的头发，像一个得了抑郁症的小傻瓜。
凌冽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然后披在慕天星身上。她吓得浑身发抖，放缓的哽咽声更重了。
凌冽不管这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光着身子坐在地砖上。他二话不说，将她抱起来，她却拼命拉着他的外套裹住自己的身体，生怕腹部丑陋的疤痕再次暴露在他眼前。
他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任由他们遭受那样的伤害，身体的痛、心灵的伤就这样落在他们身上了。而他像没事人一样，怒发冲冠打了四年仗，然后他该吃吃、该睡睡，过得好得很，没有缺胳膊断腿，可他的妻子、孩子受了那样的罪。
凌冽将慕天星带着沐浴露香气跟药香的身子放在被窝里，他无法放开她瑟瑟发抖的身子，一如他白日里无法放开宝宝一样。
他要怎样才能将他们身上的伤痕换到自己身上，要怎样才能换他们完好如初？如果可以，他愿意跪在妻子面前一万年，半步不敢离开她。
在凌冽眼中，不管她是否生儿育女，不管她是否长大了四岁，不管她身上有疤没疤，她都是那个会在阳光下微笑，调皮地踢着秋千架的女孩。
她是他的小乖，他是她的大叔。
凌冽不知如何赎罪，也不知如何安慰慕天星。
他蓦然想起上次她站在这间房的窗户前，他向她求婚的画面，点滴浪漫、感动还存在心尖上，他将她拥得更紧。然后他用沙哑却舒缓的声音在她耳边唱：“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疼你，真的不愿意，又让你哭泣。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爱你，我也不愿意，又让你伤心……一千颗真心给你……一万万句我爱你……”
他的声音不如四年前清亮、悠扬了，他这次轻颤着声音，浓烈的悔意与自责镌刻在灵魂深处成了枷锁，此生此世再难磨灭。
慕天星一直很警惕，可是哭得累了，她整个人渐渐在他的歌声里放松了。
凌冽感受到怀里的人身子微软，他不敢停，继续唱歌。
过了好一会儿，房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小心翼翼地拨开她凌乱的发丝，凝视着她布满泪痕的小脸，然后轻轻嗅着她身上的药香，他不清楚她的伤口有没有处理完。
他缓缓放开她，转身下床，从衣柜的镜子前取了药膏，刚转身回来，他看见小人儿已经警惕地睁大了眼睛，拥紧了被子，将整个身体裹得像一个蚕蛹。
凌冽不想给她压力，微微一笑：“你怎么了？当自己是小婴儿吗，还把自己包成这样。”
慕天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一双小手却在被窝里小心翼翼地将他裹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穿好，手臂套进去，然后把扣子扣好。
这样的话，她就算一会儿挣扎起来，有衣服挡着身体，他也看不清她肚子上的疤痕了。
慕天星红着眼，许是哭太久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今晚去别的房间睡，我今天想跟孩子们一起睡或者我一个人睡。”反正她不要他。
凌冽勾唇一笑，抓着药膏站在原地道：“那可不行，你把我赶出去的话，长辈们会担心的。只有我们腻在房间里，而且时间越久他们越会放心啊。”
慕天星耳根一红，心中却苦涩无比，她都这样了，是绝对不会让他碰自己的。
“小乖，你知道你现在多像我吗？”他说完，她愣了一下。
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她紧张地往后缩了缩。发现他没有再贴近的想法，她才暂且安下心来。
此时，凌冽对外人狠戾的眼神早已经化成了一池春水，他冲慕天星笑了笑。
“记得当初我的腿还没好的时候，我接受不了自己一瘸一拐、不伦不类的走路姿态，所以我一直瞒着你，宁可一直坐在轮椅上，也不愿意让你看见我不完美的样子。但是小乖，后来我还是鼓起勇气在你面前站了起来，当着你的面一瘸一拐地走路。”
慕天星垂下睫毛，想起跟凌冽经历的那一段，至今感慨良多。
凌冽又道：“我知道当时自己鼓起多大勇气才把残缺的身体展示在你面前，所以如今我能够理解你花了多少心思想要藏住你现在的伤疤。”
慕天星的唇瓣微颤，眼泪已然掉落，只是始终不语，他却没有放弃。
“对不起，将心比心，如果当初我那样走路的时候看见你震惊地盯着我，还面色惨白，我的自尊心一定会受伤的。幸好你没有那样，反而心疼我、包容我。”他亲了亲慕天星的额头，又道，“但是我做得不好，看见你身上的伤疤却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迟疑了一下，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凌冽袒露心声，深深自责，一遍一遍地向她道歉。
好像遇到她之后，他总是在道歉，他要如何做才能弥补犯下的罪过呢？
在慕天星失踪之后，他很恼火，甚至有一瞬间有了要一枪崩了卓然的想法，可卓然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啊。
所以，他将卓然逐出自己的世界，眼不见为净，却无法忽略这件事情背后他也有错的事实。
多少个漫漫长夜，她的脸在他的脑海中挥散不去。他不知道她的生死，不知道孩子们的生死，就在那样看不见未来的日子里等待着两人一次次可能的相遇。
“但是小乖，将心比心，你见到那样的我时满腹心疼，我看见这样的你时又怎会嫌弃你？我真的不是嫌弃你，是心痛！我好难过，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你，我真的好愧疚，对不起。”
他不厌其烦地开解，对她絮絮叨叨地说话，说到晚上十一点，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慕天星的清瞳一扫他眉宇间的疲惫，有些心疼，她不想再跟他僵持下去，但是她真的无法做到与他坦诚相见了。
“你先睡吧。”她终于出声了，又道，“不过，你不可以碰我。”
凌冽手里还捏着药膏，他无奈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闪躲：“我求你……”
凌冽转身倒了一杯水喝，然后冲了一杯热牛奶递给她，她接过牛奶，有些疏离和礼貌地道：“谢谢。”
凌冽：……
他真想打她的屁股，更想把自己大卸八块。
当凌冽拉开被子准备躺下的时候，慕天星惊讶地发现他的脖子上好像少了点什么。每天戴在脖子上的东西会不见吗？
“你……项链掉了？”她的声音带着轻颤。
他们分开四年，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又这么优秀……各种臆测盘旋在她的脑海中，她的小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凌冽看着慕天星的脸变成了透明色，好像下一秒她就会灰飞烟灭，他吓得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将她拥在怀里。
他闭上眼，他认输了。
“小乖，你不是想见宝宝吗？我带你去见他。但是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我们之间不可以再有任何秘密，不可以再有任何隔阂，你永远是我的小乖，我永远是你一个人的大叔。”
凌冽话音刚落，慕天星整个人激动了起来，一万个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她想缩在龟壳里，可是为了孩子她不得不坚强起来，这就是母亲的力量。
凌冽将慕天星的衣服拿到床边，小声道：“你换衣服吧，我不看。”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屹立在华灯之下，一言既出，掷地有声。
慕天星心急如焚，一把抓过床边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她甚至来不及去洗手间照一下镜子。穿好鞋后，她对着凌冽的背影道：“我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她的口吻带着迫不及待的情绪，凌冽听得出来，也有些忐忑她的接受能力。
他转过身对她微笑，眸光里带着柔和、宠爱，非常鲜明。他希望她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会待她好，没有一样好，也不是最好，而是更好。
不管她心里怎么想，他大步上前拉起她的一只手，就这样牵着她走出了房间。
寂静的长廊上，两个孩子早已分别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睡下了。
她就这样跟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前行，一颗心怦怦跳着，她日思夜盼的男子就在眼前，一切恍然如梦。
凌冽始终没有放开慕天星的手。他们下楼后，月牙湾值班的司机将车开了过来，两辆小车里迅速上了随行的战士，伴着凌冽夫妇前往安全局。
夜色正浓，一路上凌冽夫妇没有说话，凌冽只是将慕天星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亲昵得不像话。
到了目的地，司机下车开门，凌冽牵着慕天星下去，然后沿着安全局的后门进了院子，抵达宝宝所在的房间。
凌冽轻轻地敲了敲门，很快，房内有人过来开门。当卓希看见凌冽身后的慕天星时，整个人惊住了。卓希赶紧让开，又怕慕天星会承受不住，心里庆幸着孩子已经睡下了。
“太子、太子妃，小殿下睡得很香。”卓希将凌冽夫妇迎了进去，然后关上门，道，“莫莫跟倪少在隔壁房里休息，我跟青柠今晚在沙发守着，天亮了再换他们守着。”
慕天星已经听不见卓希说什么了，她的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床上的小孩，激动不已地大步走了过去。
这里一看就是病房，但慕天星一路走过来，看见更多的是守夜的军人，显得又不像医院。
瞧着孩子手背上因为输液留下的小孔，还有孩子额头上戴着的浅蓝色纯棉小帽子，她有些忐忑不安，看着凌冽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凌冽看了慕天星一眼，道：“本来我怕你担心孩子不敢说，但是现在不得不说了。我不能让你误会我有了外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的口吻带着一丝丝委屈。
凌冽走过去之后，白皙的手指在宝宝的脖子上轻轻一挑，一抹耀眼的银色出现了，紧接着蓝色的宝石也出现了。
慕天星含着眼泪，轻轻抚着项链上的蓝宝石，一个吻落在宝宝的额头上。
卓希道：“幸亏太子将这条项链留下了，小殿下睡觉的时候一直抓着项链呢。昨晚我们哄他入睡真的很不容易，今天却很容易。他抓着项链说，有项链在，就像爸爸妈妈陪着他，一睁眼就可以看见爸爸，所以他要快点睡。”
凌冽轻抚着孩子额前的头发，眸光中满是心疼。
孩子似乎感觉到父母的存在，稚气的小脸忽而浅浅笑了起来。
“为什么他睡觉戴着帽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天星抬头看着凌冽。
不用问，她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自己的骨肉。她将他养到一岁，虽然从一岁到三岁是会有变化的，但孩子眉眼间相似的地方她是可以认出来的。
卓希不敢说话，他给凌冽夫妇倒了两杯温热的茶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安静地守在一边。青柠从沙发上起来，收拾了一下放在沙发上的被子，也安静地站在一边。
凌冽走到慕天星身旁，用力摁住她的双肩，小心道：“他们在大宝的头皮里植入了电子芯片，当大宝头疼欲裂受不了的时候，他们就用吗啡给大宝止痛。我们发现这件事之后，给大宝做了手术，现在把芯片取出来了，但是大宝还要戒毒。因为大宝戒毒的过程太可怜了，所以我们不忍心让你知道这件事。”
他说完后，慕天星整个人不好了。
青柠已经不能忍了：“我一直想知道莫善关在哪里，我真想撕了她。可是军医不说，表哥也不说，我实在受不了那么狠毒的女人。”
卓希蹙了一下眉，上前拍了拍青柠的肩，极小声地道：“你干吗呢……你这样说，太子妃心里不是更难受吗？”
青柠眼眶一红，她目睹了中午宝宝毒瘾发作时的样子，所以很心疼。她转过身，伏在卓希的胸口上不再说话。
凌冽的双手一直紧紧握着慕天星的肩，看着她的眼泪连绵不绝地落下来，他将她拥得更紧了。
“所以小乖，你不可以抗拒我。我们的宝宝需要一个完整的家，需要爸爸妈妈在，需要爸爸妈妈相爱。我们一定要相亲相爱，把这份温暖传递给我们的孩子，让他们感觉到温暖，让他们有力量熬过每一个艰难的时刻。”
“呜呜……呜呜呜……”慕天星完全崩溃了，为什么会这样子？宝宝还是一个孩子啊！她扑进凌冽的怀里哭，比之前让凌冽看到自己腹部的疤痕哭得还要严重。
没有一个母亲见到自己的孩子遭罪是无动于衷的，尤其是那样残忍的伤害。她都不敢去想当时儿子的身体会有多疼。
“是我的错，呜呜……我没有能力保护他，让莫善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了。是我的错，呜呜……我应该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孩子留下来的。”
慕天星虽然这样说，但是凌冽不用想也知道，她一个人照顾三个孩子是多么困难的事情。百里沫有心做那样的事情，随时可以下手，她一个弱女子拿什么来抗争？
许久之后，慕天星用水汪汪的眸子望着凌冽：“我……我要见莫善，她在哪里？”
一间阴冷潮湿的房间，里面没有床，空气中有血腥味，也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等士兵将眼前的门打开后，慕天星嗅了一下，然后皱了一下眉，凌冽始终站在她的身后。
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圆圆的大灯，灯一亮，一下子把地板上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惊醒了。
莫善睁开眼睛，她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惊恐地朝四周看去。
士兵在一边汇报：“太子、太子妃，按照吩咐，我们每日给她消毒、清理伤口，也有人给她送饭和输液。她的左眼珠已经被鹰啄食了，无法医治，她身上多处被鹰啄食过的伤口都做了止血跟消炎处理，但是缺掉的皮肉无法修复，只能是一个一个的窟窿。”
凌冽一挥手，士兵退了出去。
慕天星看见这间房里有单独的洗手间，想来莫善每天是自己洗澡的。莫善身上穿着囚衣，看起来还算干净，但是浑身都是纱布，半只眼被纱布蒙上了，应该是医生帮她治疗过伤口。
凌冽怕慕天星不高兴，解释道：“我是怕她死，不想让她死才会吩咐人救她的。”
慕天星一步一步走向莫善。
地板很干净，可以清晰地映出慕天星的影子，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莫善已经看不出模样的脸。她走近后，俯首道：“你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对待我的孩子？”
莫善的视力似乎下降得很厉害，等慕天星俯下身来的时候，她才看清来人是她的姐姐。
她当即像看见救星一般，抱着慕天星的腿哭求起来：“姐姐，呜呜呜……我是你的妹妹啊，是你的亲妹妹啊！姐姐，我求求你救救我啊，姐姐！”
慕天星看着莫善无动于衷，她忽而捏紧了拳头，对凌冽道：“你有匕首吗？”
凌冽诧异地看着慕天星：“怎么了？”
慕天星道：“我要切开她的头皮，让她尝尝头顶开刀的滋味。”
在她儿子的头顶动刀，还给她儿子喂吗啡止痛……他们怎么可以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她根本不能原谅。
闻言，莫善颤抖得更厉害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天星：“姐姐，我是你的亲妹妹啊。”
慕天星面无表情：“抱歉，我真的不认识你。”
凌冽沉默了几秒后，走到门口对士兵说了两句话，士兵很快拿来一把小军刀。凌冽犹豫着将军刀递给了慕天星：“小乖，我怕脏了你的手，你若是愿意，这种事情我可以找人帮你做。”
慕天星接过军刀并利索地打开，道：“亲生骨肉的仇，我怎能假手于人？”更何况，莫善伤害的不仅仅是她的孩子，还伤害过她，也伤害过蓝寄风。
凌冽有些担心地看着慕天星，却还是尊重她的选择。
她盯着莫善道：“我在学校学的法医，虽然只有一年，但是关于人体解剖的书我看了不少。在回宁国之前，我杀过人，虽然是形势所逼、别无选择，但现在我不杀你，也不解剖你，我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而已。你该庆幸我竟然这么善良。”
慕天星神情冷漠，她对莫善说话时口吻很平静，平静中带着淡淡的温润和柔和，可是字字句句犀利如刀。
小军刀还未刺入莫善的头皮，已经让她恐惧不已。她放开了慕天星的腿，一下子缩到了墙角，在瑟瑟发抖的同时对凌冽大喊：“她不是慕天星，她真的不是慕天星！慕天星不会杀人，也不会拿刀的……”
凌冽平静地看着莫善：“我一眼就认出她是我的妻子，就好像我一眼认出你不是一样。”自己的爱人，从眼神就可以确认，哪里还需要外人来教他如何辨认？
莫善拼命地摇头，对着凌冽大吼：“你这个笨蛋！她真的不是慕天星！我都可以整容，为什么别人不能？我把姐姐的下落告诉你，你饶我一命吧？我的姐姐还在那里，在你遇到我的地方附近有处小院子，我的姐姐就在那里，真的！”
莫善跪了下来，对着凌冽不断地磕头。
“咚、咚、咚……”她磕得很响。
“我的姐姐在等着你救她！她的另外两个儿子长得一模一样，我没有骗你，你去那里看看。你把她救回来就知道这个人是假的了，这个人真的是假的！姐姐不可能拿刀，也不可能杀人的。”莫善哭着，一边磕头一边说。
房间里的场景非常凄惨，可凌冽夫妇无动于衷。
莫善见凌冽不说话，快急疯了，又道：“姐姐生孩子的时候疼得快死了，百里沫还犹豫要不要送她去医院，我不同意。因为送她去医院她有可能联络你，那样的话我们全完蛋了。那一床床单全是血，全是血！她生了一天一夜，喊了一天一夜，后来彻底昏死过去了。她差一点一尸四命。当时，我就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身边有剪刀，是当地妇女用来剪孩子脐带的。可是她难产了，她不但难产还早产，她晕倒之前可以抓起剪刀杀了我的，但是她没有伤害过我。我不让她去医院，她跟她的孩子快死了她都没有伤害过我。现在，我不过是在她孩子的头部放了东西，喂孩子吃吗啡止痛，她怎么可能伤害我？她是假的！假的！假的！”
莫善的精神好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瑟瑟发抖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不知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无论如何，凌冽都不会放过莫善，她的字字句句让他震惊不已，怒从心头起。
他接过慕天星手里的军刀，对她道：“我们出去。”
慕天星不肯，他强行将她拖了出去。
如果今天他真的让她动手了，那么她的心理阴影会更大。因为她跟莫善不同，莫善杀了人只当没杀过，但她本性善良，会记得自己杀了人。
凌冽对门口的士兵道：“你把莫善的头皮剥下来喂狗，再把她的手指、脚趾全部剁了，不许给她打麻药！不许她死！不许她自杀！我要她这样一直活下去！”
凌冽将慕天星揽在怀里，但是她的身体明显在颤抖、发冷，脚步虚浮，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口吻温柔，语气坚定：“我们回家。”
她惊醒过来，看着他，道：“不要！我要留下来陪宝宝！我要陪着宝宝啊！”她这副激动的样子，好像他带她回家会要她的命一样。
凌冽鼻子一酸，点头：“好。”
因为没有必要留下太多人，病房只是两室一厅，不够他们住，所以凌冽当晚把倪雅钧夫妇叫起来，让他们坐车回月牙湾了。
慕天星生病了，是一种望眼欲穿的病。她一直守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孩子，不知道喝水、吃东西、睡觉。凌冽在她身边说话，她不理；凌冽走开，远远地守护她，她也无动于衷。
凌冽脑海中回荡着莫善说慕天星生孩子时的那些话，他没有给女人接生过，但他光想一想一床的血都觉得好心疼。
就这么让百里沫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青柠走到凌冽身边小声道：“表哥，我觉得是不是应该请一个心理医生来看看天星？她以前多阳光啊，现在判若两人了。如果可以，你最好找一个高级催眠师给她催眠，让她忘记过去四年里的所有伤痛。”
卓希小心翼翼道：“我也觉得太子妃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经历得太多，受的伤太深了。催眠之类的我不懂，找一个心理医生开导一下太子妃总是没错的。”
凌冽点点头：“我会考虑的。”
早上七点刚过，床上的小家伙翻了个身，小手第一时间摸到了胸前的项链，然后紧紧地抓在手心里，他小声道：“姑姑，我爸爸来了吗？”
小家伙不敢睁开眼睛，他害怕失望，心想：如果爸爸还没来，我就多睡一会儿。
青柠赶紧上前，笑道：“他来了。”
闻言，宝宝立即睁眼，然后他看见凌冽跟慕天星都在眼前。他愣住了，然后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眼凌冽跟慕天星。他看到慕天星脖子上的项链时，惊喜得一下子从被窝里爬出来，迫不及待地往慕天星的怀里钻去：“妈妈！我的妈妈！是我的妈妈！”
宝宝一头扎进慕天星的怀里，慕天星泪如雨下：“宝宝，对不起，妈妈不该这么没用，让你被坏人抓走，妈妈对不起你。”
宝宝不管这些，他只知道妈妈回来了，这个是真的妈妈。
昨天下午，宝宝有多依赖凌冽，现在他就有多依赖慕天星。他的小脸贴在妈妈的肩上，整个人像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地缩在她的怀中，安静得不像话。
凌冽微微一笑，心头有些落寞，却还是开心道：“宝宝有了妈妈就不要爸爸了，唉……还是母爱的力量强大。”
宝宝抬起头来看着凌冽，帅气的小脸充满笑容：“爸爸好笨哦，宝宝在前面抱着妈妈，爸爸可以在后面抱着妈妈啊，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可以抱在一起了。”
凌冽“扑哧”一笑，对于孩子的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尤其这个要求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上前温柔地将慕天星跟孩子抱在怀中，静静地感受这一刻，他忽然道：“等你康复了，回去见了两个弟弟，我们一家五口拍一张全家福然后挂起来。”他想这样的画面一定很幸福。
过去，他的身边没有亲人陪伴着，就这样孤零零地长大。现在因为遇见了慕天星，他的生命里一下子多了三个生命，这样的感动浮在心头，令他对怀中的女人更加珍惜。
宝宝闻言愣了一下，他眨巴着一双极黑的眼睛看着凌冽：“两个弟弟是什么意思？”
慕天星有些紧张，解释道：“就是跟你一起出生的两个弟弟。妈妈本来带着你跟两个弟弟，但是后来你被坏人带走了，妈妈只能先照顾两个弟弟，妈妈一直很想你。”
宝宝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为什么被坏人带走的不是他们？偏偏是我？！”
面对孩子天真的问题，慕天星心如刀割。
凌冽接过青柠递过来的衣服，帮宝宝穿好，然后从慕天星怀中将宝宝抱走。凌冽温柔地看着宝宝：“这不是妈妈当时可以决定的事情，妈妈也是被坏人伤害的人啊！你要知道的是，自从你被坏人带走了，妈妈每日每夜都在想你。”
“可是她每天都陪着两个弟弟。”宝宝嘟着嘴，有些愤愤不平，他双手圈住凌冽的脖子，“那爸爸呢？爸爸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两个弟弟多一点？”
凌冽被孩子问得哭笑不得，抱着他去洗手间洗漱。
在洗手间的门关上之前，慕天星听见凌冽说：“三个宝宝在爸爸的心里是一样重要的，就好像在妈妈心里，你们也是一样重要。”
慕天星焦急地坐着，看了一眼青柠：“他是不是生我的气？刚才还要我抱，现在他不理我了。”
“小孩子而已，思想很单纯。等他以后见了两个弟弟，几个人每天在一起打打闹闹，多相处相处就会产生感情的，宝宝会很快融入大家庭里的。”
“对啊，我觉得宝宝很乖、很懂事，不会有问题的。”
卓希夫妇安慰着慕天星，见慕天星还是很担心，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等凌冽带着孩子从洗手间出来，他看了慕天星一眼，道：“你快去洗漱，里面有一次性牙刷跟毛巾，我们陪着宝宝一起用早餐。”
慕天星连连点头：“好。”
她很快出来了，看见卓希已经在床上架起了床桌，丰盛的点心全部摆在上面。凌冽抱着孩子，一口一口地喂孩子喝鸡丝粥。因为孩子喜欢吃鸡丝粥，所以卓希每天都买。
看见慕天星过来，宝宝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笑道：“妈妈，你陪了弟弟们那么久，等我回了家里，你可不可以多陪陪我？”
“当然可以！”孩子跟自己说话了，慕天星激动不已，这会儿孩子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宝宝笑了：“那如果弟弟们欺负我，妈妈不可以偏心。”
孩子的话令慕天星忍俊不禁，她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温柔道：“不会的，两个弟弟很懂事，绝对不会欺负你的。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情况，妈妈一定不会偏心的，宝宝放心。”
宝宝笑了笑，从凌冽怀中爬到了慕天星的怀里，撒娇道：“我要妈妈喂。”
凌冽故意讨慕天星欢心，佯装挫败，叹息道：“宝宝有了妈妈就不要爸爸了，妈妈比爸爸值钱啊。”
凌冽的话音刚落，宝宝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领，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卓希夫妇在一边看着，都替他们开心。这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用早餐的画面，怎么看都觉得很温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所有的苦难已经远去了。卓希夫妇安静地退到外面的小客厅去用早餐。
很快，护士过来给宝宝测量体温，道：“宝宝小殿下要乖乖的哦，阿姨要给你扎一下手指。”
慕天星原本有些担心，因为孩子都是怕疼的。她以前被慕亦泽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不知人间疾苦，也是很怕疼的。她刚要对孩子说些鼓励的话，却见孩子主动地将小手伸了过去，道：“阿姨，你扎针吧，我不怕。”
慕天星看着孩子这样懂事，心里既欣慰又心疼。
护士给宝宝采了血，看了眼没有吃完的早餐，小声道：“太子、太子妃，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快点让孩子吃完早餐吧。”
护士离开后，慕天星凝眉，不解道：“什么时间差不多了？”
凌冽的眉宇间凝结着一抹痛色。
上次医生说过，根据宝宝的血液数据分析，二十四小时之内，宝宝的毒瘾还会发作一次。每次熬过去之后，毒瘾发作的频率会加快，宝宝要熬差不多六次才算戒毒成功了。
凌冽看着慕天星，妃色的唇瓣紧抿了一会儿才道：“你要不要先回去一趟？昨晚我们出来得太突然了，也没有跟孩子和长辈们说一声。这里没有信号，打电话只能去医生办公室。我先让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慕天星愣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宝宝已经搂紧了慕天星的脖子，道：“不要不要，我不要离开妈妈！不要！我要妈妈陪着我！”
如此一来，慕天星怎么可能走得开呢？她对凌冽道：“我不走，你去医生那里打个电话回去，就说我暂时留下来，最好给我带点衣服过来，我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她又看着孩子，“等宝宝出院了，我跟宝宝一起回去好不好？”
“嗯嗯。”宝宝开心地在慕天星脸上亲了一下，说什么都不撒手。
凌冽不再多言，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他端过一杯果汁递给孩子：“你喝点果汁补充维生素。”
孩子“咕噜咕噜”喝了，放下杯子后又吃了一点东西。
慕天星给宝宝擦了擦小嘴，搂着宝宝一起看动画片。她忽然想起了倾蓝跟倾慕，他们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看电视的机会。
不过，她对那两个儿子很放心，相信倪雅钧回去后会向他们解释，长辈们也会向他们解释。
看着凌冽，她忽然道：“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在这里。”储君应该都很忙吧？
凌冽摇头道：“仗打完了，你回来了，孩子们都回来了，我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陪伴家人。”
他深情地看着她，炙热的目光专注得令她心惊，她有些承受不住，干脆错开了眼。
凌冽轻叹一声，上前揽住慕天星的肩膀，也将宝宝半拥在怀里：“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会越来越好的。你相信这一点好吗？”
她懂他的言外之意，微微点了点头。
尽管是一个很细微的动作，却已经让凌冽欣喜若狂。然而，他还来不及亲吻她的侧脸，孩子已经变得面色苍白，瑟瑟发抖起来。宝宝咬着牙轻颤，眯了眯眼睛，露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以前听人说过，人一旦沾上毒品，就不是人而是鬼了。
过去慕天星不能理解，还以为是在品质上形容一个人不好了，但是现在她看见宝宝这副样子，发现真的跟鬼没什么差别。
慕天星心疼地拥紧了宝宝，眼泪坠落，然后她看着凌冽：“是不是……是不是宝宝的毒瘾发作了？”
卓希已经冲出去叫医生了，凌冽知道慕天星没有经验，他直接将孩子从她怀中抱走，拥在自己怀中。
“宝宝不怕，爸爸妈妈都在这里，只要你挨过去，挨过去就好了，你一定可以的。宝宝要坚强。”凌冽一遍遍鼓励着孩子，慕天星吓得面色比孩子的还要白。
宝宝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昨天慕天星不在这里，他嚷嚷着要假妈妈给他药，现在慕天星在这儿，他直接把慕天星当成了莫善。他趴在凌冽的肩上，伸出手对着慕天星哀求：“我求你，求……求求你给我药！一粒，一粒就好了，我求你……救救我，我会死的，求你了！”
宝宝的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一如他颤抖的身体。
慕天星忍着心痛上前，跟凌冽一起安慰孩子：“宝宝不怕的，我们一定可以熬过去的，宝宝坚持一下。”
孩子的眼泪哗哗地掉下来，整个人一边抖，一边扑向了慕天星：“呜呜……我要妈妈，药，求你给我药，妈妈不会这样对我的，呜呜……妈妈不会这么对我的，呜呜……一粒药都不给我，我要怎么办，求……求求你！”
慕天星给宝宝擦眼泪，宝宝急得去舔她的手掌，他以为可以舔到药。
一看慕天星的手心空空如也，宝宝气极了，牙齿狠狠咬在她的手上。宝宝开始翻白眼，浑身像癫痫发作一样剧烈抖动起来，眼角像倒三角形一样往上跳。
慕天星心如刀绞：“我要怎么样才能替他痛？呜呜……我的孩子，呜呜，我要怎么样才能代替他痛啊？”她的手背上开始渗血，可是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情绪崩溃，然后大哭道，“路过的神仙帮帮我啊，让我代替他痛吧，呜呜……都是我没有看好他，呜呜……”
凌冽去拉慕天星的手，他不忍心孩子这么咬下去。他昨天经历过，知道孩子是真咬，他怕妻子的手会废掉。
他转过头，发现医生在他们身后站着，便怒喝：“你们怎么还不过来打针？”
医生无奈道：“太子，时间还没到，要在孩子发作得最厉害的时候打缓释针。再等几分钟吧，效果会好点，如果现在打了缓释针，药效过去了但毒瘾还没过去，孩子只会更痛苦。”
慕天星听完后，心碎成渣。现在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竟然还不到孩子毒瘾发作最厉害的时候吗？
凌冽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他将孩子跟妻子紧紧拥在怀中，一遍遍坚定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爸爸妈妈都陪着宝宝，爸爸妈妈都陪着宝宝，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始终在一起。”
两小时后，慕天星手背上的伤口已经擦过药，包扎好了。孩子躺在被窝里，浑身是汗，手背上还挂着输液的针头，两眼闭着，他累得睡着了。
凌冽端着脸盆过来，很认真地给孩子擦脸、擦手。青柠取了一套孩子的衣服过来，凌冽立马接过衣服。几个人一起帮忙，轻柔地给孩子脱下衣服，擦干身子，又换上新的衣服。
如果说昨晚慕天星得了一种望眼欲穿的病，那么今日慕天星已经得了精神恍惚的病。她就这样呆坐着，眼神迷离。
凌冽忙完后，上前摸了摸她的小脸，关心道：“宝宝要睡一两个小时。趁着这段时间，你去隔壁房间睡一会儿吧。”
慕天星不动，也不说话。
凌冽甚至怀疑她没有听见，他拉过她的手看了看伤口，眉头轻皱了一下，想起她肚子上的疤痕，觉得母亲的话真的很实用。
“小乖，我带你去体检吧。”
宁国安全局的医疗中心也有妇科、皮肤科、整形科。
有时候军方抓到的间谍是孕妇，有时候警方要派遣出去的卧底需要整容。现在他们刚好在医疗中心的住院部，宝宝又在睡觉，凌冽觉得此刻带慕天星去做检查是最好的。
她抬头看着他，眼中有淡淡的抗拒之意。凌冽这才明白，原来她不是没有听见，而是还在排斥。
对她来说，鼓励、赞美、支持无比重要。他露出清新的笑容：“你怎么跟孩子一样？小乖，你还是这么可爱。”
慕天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然后她整个人被凌冽拉了起来。他把她拉到了外面的长廊上时她才缓过神来，她是真的跟着他在往前走呢。
她的心怦怦跳着，她决定面对又害怕面对，却回不了头了，因为她已经在去体检的路上了。
这种感觉要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她生产时想生孩子又害怕生孩子，可回不了头了，因为她已经在生孩子的路上了。
她做了白带检查、B超检查，都没有什么问题。
凌冽一直在外面等着。
可是，慕天星拿着报告去见妇科医生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凌冽趁自己做B超的时候，把整形科的医生叫了过去。
所以，她一进医生办公室就发现里面多了一个人，愣了一下。她扭头看着凌冽，凌冽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你别怕。”
内室有一张小床，有一张帘子可以让她和凌冽的目光隔绝开来。
医生看了报告单，让慕天星在小床上躺下，然后问了一些生产时的情况。
慕天星有些担心，凌冽却微微笑着：“你别怕，实话实说。这是国家安全局，没有什么秘密是可以从这个地方泄露出去的。”
他的言外之意是即使是皇家秘史，医生也不敢在外面多说半个字。
慕天星纠结地看着凌冽，这次他没有退开的意思。他知道，如果这次自己不帮她勇敢面对，那么她要如何跨过心里那道坎？
她感觉被逼上梁山了，硬着头皮往小床上一躺。
两名女医生走向慕天星，一个要掀起她腹部的衣服，一个要解开她牛仔裤的拉链。她闭着眼睛，浑身轻颤，内心无比恐惧。她抬起双手捂着脸，努力接受自己必须面对又害怕面对的一切。
凌冽一直盯着医生的动作，盯着慕天星快要露出来的疤痕。他的手轻轻握住她盖在脸上的小手，不停地温柔地鼓励她：“你不要怕，就这样躺着让医生检查一下，这样就很好了。小乖，你做得很棒。”
当那道狰狞的疤痕露出来的时候，两个医生面色一变。凌冽虽然之前看过疤痕，但是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尤其眼下医生还将小床上的强光灯打开了。
两个医生在慕天星的肚子上摁了摁，一边小声商量着什么，一边拿着纸笔记下疤痕的面积、长宽等信息，再帮慕天星把衣服合上。
医生说：“好了，太子妃可以下来了。”
慕天星觉得她好像等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凌冽缓缓拿开自己的手，也拿开慕天星的手。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凌冽眼中的一滴泪刚好坠落下来，然后滴在她的脸颊上……烫！
明明眼泪落在她的脸上，她却仿佛尝到了这滴泪是苦涩的。
凌冽将慕天星扶起来坐在床边，不等她站起身，他已经将她拥在怀里，声音沙哑至极：“小乖，我爱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这一生一世，我只爱你！”
慕天星眼眶一热，知道他刚才已经看到她肚子上的疤痕了。
她来不及胡思乱想，外面的医生已经叫唤起来：“太子殿下。”
凌冽赶紧放开她，牵着她出去了。
办公桌前，大家静坐着。
妇科医生道：“虽然太子妃做竖切手术恢复得比较快，但横切手术的难度是竖切的一倍，所以现在为了美观，医学界的人已经不做竖切手术了。太子妃怀的是三胞胎，又是难产晕厥后才送往诊所的，可能会因为胎位、争取时间等因素不得不竖切。但是，第一，做手术的医生很不专业，刀口应该是一条整齐的线，他切得不够整齐；第二，缝合伤口的针头用的也不是小针头，而是粗针；第三，缝合伤口的手法也很不专业。所以，太子妃在手术上吃了不少苦头，这是毋庸置疑的。”
医生们心下揣测，太子妃究竟在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了这样的手术？但是她们不敢问，也不敢说。
另一名医生道：“我们可以安排今天下午三点给太子妃做除疤手术，除疤手术在我们整形科很常见，还请太子、太子妃放心。”
慕天星很紧张，她听见医生说可以做除疤手术，更是紧张。凌冽始终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心在冒汗，他显然比她还要紧张。
他的黑瞳望向医生，道：“好，下午三点做手术没问题。术前术后的注意事项、手术时间的长短、手术原理和术后的恢复效果等等，还请您一一告知。”
医生微笑着解释：“手术前没有什么禁忌，就是饮食上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色素较浓的食物也应尽量避免，比如酱油。手术时间不会很长，手术原理就是切除疤痕增生，运用激光热损伤表皮，刺激胶原增生，使凹陷的地方变浅。手术完成之后，那块皮肤不会像新生的皮肤那样毫无瑕疵，但是只要不细看，是看不出什么的。”
另一名医生接着道：“或者可以在疤痕处文一个图案，现在很多人做了疤痕手术之后会文身的。”
凌冽拍了拍慕天星的肩安抚她，然后他对医生道：“好，手术就这么安排吧。至于文身，我跟太子妃再商量一下。”
如果小乖手术后的效果真的可以达到不细看看不出痕迹的话，他相信她的心里会好受很多。文不文身，他自然要征询她的意见。
医生点头道：“好的，手术跟文身肯定是分开做的。因为手术后皮肤还需要恢复，配合使用药物，等皮肤恢复之后才可以文身。”
凌冽牵着慕天星来到住院部的后楼门口，明媚的阳光从头顶洒了下来。
凌冽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们面前有棵茂密、高大的桂花树，枝杈之间开着金灿灿的小花，热闹得很。嗅着醉人的香气，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凌冽道：“老婆大人，我们在这里晒一会儿太阳，赏赏花吧！”
慕天星打了个哈欠：“好。”
凌冽笑了：“不赏花了，我还是陪着老婆大人回去睡一觉。下午你做除疤手术，我在外面等你。”
凌冽牵着慕天星往楼里走，她却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却迎上了她水汪汪的眼睛。他有些不解，清隽的容颜透出一丝紧张：“你怎么了？”
慕天星就这样看着凌冽，他们的世界满是阳光与花香，她握紧他的大手，忍不住对他道：“大叔，谢谢你。”
道不尽的酸涩涌上心头，这个傻丫头！凌冽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狠狠吻她的冲动：“走，我们回去休息。”
夫妻俩携手而行，脚下的每一步都带着坚定的信念跟美好的憧憬：他们会越来越好，一家人在一起，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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