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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吹过，让我感到微微有些凉意，忍不住将自己的衣角紧了紧。
和我一样的，还有白无相和青璃他们。
我看着那巨大的金色身影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但无论他如何嘶吼，却都没有一丝逃脱的机会了，他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这天地之间了。
“林承北，你竟然敢杀我，你竟然敢杀我！我不会放过你的，大劫将至，到时候我必定让这九州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那恶佛不停的挣扎，不停的嘶吼，凄厉的声音让我都感觉到一阵心寒。
如果他能够活下来，我相信他真的会做出他说的那些事情，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可是转念一想，难道他死了，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大劫这个词我不是第一次听说，可到了现在，我也没有搞明白这个大劫到底是从何而来，和我守灵人的劫又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这两个劫难，其实都是同一个？
恶佛的声音渐渐的小了，身影也彻底消失在天地间，就连那金色的光芒，这时候也徐徐消散，化为了虚无。
我爹依旧那么站在那里，无喜无悲，而那量山尺，则是从空中缓缓落下，到了我爹的手里。
这时候所有人都安静着，没有一个人说话，或者说，或许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我爹给了我太大的震撼，也同样给了其他人极大的震撼，他说斩佛，那便斩了佛，这等气势和实力，天下几人能够做到？
“长生...”
过了一会儿，我爹叫了我一声，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立刻跑到了我爹的身边。
他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头上的头发，隐隐之间已经有了几缕银丝，显得格外刺眼。
我看着那银丝心中莫名的心酸，似乎这段时间所有的光阴，都藏在了他的银丝之上，让我笑不得，哭不开。
我想他一定是经历了许多，一定是看过了许多，也一定是有过无数的战斗，才会走到这里。
舍弃他那一身的光环，不是守灵人，不是当年那个能够横行整个西北的人，也不是刚才能够一己斩佛的人，他也不过是个寻常人。
一个姓林的，头发花白，漂泊半生，连身上的衣服都依旧破烂的人，一个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相见的人。
我忍不住回想那过去的时光，他隐藏了多少事情，掩埋了多少辛酸，我都不曾知道，我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偶尔帮人看看风水喝顿酒，带着我巡山，打几只野兔，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我们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都过着普通人的日子，看太阳升起又落下，又何苦这样奔波？
他是别人眼中的绝顶高手，甚至也是有些人眼中的英雄，可是他不想当英雄，他想要的，只是溪水村那一个平平淡淡的林承北，和自己平平淡淡的儿子林长生。
我想我眼圈是有些红了，我无时无刻没有不想着他，可我也曾经憎恨过他，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是个干了事情就一走了之的恶棍。
可现在我突然明白，其实他背负着比我们都多的重担，如果可以，他又何尝不想回到溪水村，那个十八年的都舍不得离开的地方。
我看着他，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面，我感觉自己有些想哭，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总哭不出来，像是什么堵在喉咙里面，只剩下心里的酸楚和欢乐，交织在一起，成了一杯酒。
“长生，你长大了。”
他也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眯着眼睛看着我，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惊天气势，剩下的，只是眼里那一抹竭力掩饰的忧伤。
好像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情感，都融合在了这一句话里面，我点了点头，是的，我长大了。
所以我开始自己照顾自己了，所以我开始思考许许多多的为什么了，所以我也不得不独自面对许多的危险和困境，因为我长大了。
什么是长大了，我搞不清楚，我也许曾经以为长了胡子，那就长大了，我也以为能够像大人那样说话的时候，我就长大了。
后来我明白，其实长大之后，就没有多少人愿意长大了，他们都愿意是个小孩，他们都愿意天真无邪。
只是我们都无可避免，都要长大，而长大的意义，在于你的肩膀有多宽，能够承担多少属于你的责任。
他的肩膀够宽了，我想他承担了他应该有的责任，也承担了本不属于他的责任，可到头来，他少了对我的那份责任，所以他忧伤，因为他能给其他人，却唯独给不了我。
可是我不怪他，其实很多事情，都可以换个位置思考一下，就能解决，只是我们都只承认自己的痛苦，而忽略了别人的忧伤。
白无相他们没有上前来，将骨枭子和赵佑城抓走之后就悄悄的离开了。
山巅之上，只留下了我和我爹两个人，如同风中漂浮着的两根芦苇，在风中那么不起眼，那么脆弱而又顽强。
他坐了下来，如同以前巡山的时候走累了一样，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口水，看看白云蓝天，笑着哼几声巡山调子。
巡山调子依旧是原来的巡山调子，悠长而又苍茫，仿佛那茫茫的大山，看不到尽头，只有夕阳下的飞鸟，告诉你那远方还有无数的光芒和岁月。
我和我爹聊了许多，说到那过去的日子，他带着我巡山，带着我行走乡里，为人看风水，卜卦。
我们就那么坐着，似乎就回到了溪水村，天上的阳光很灿烂，花香鸟鸣，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我竭力的把所有的话题都保持在那个早晨以前，他也绝口不提，似乎这样，我们就能够一直徜徉在那十八年的时光中，不会变化。
他说我小时候可调皮，还偷过村里老王头的瓜，老王头没骂我，还多给了我几个瓜，让我带回来了。
也说我上山的时候有一次追野兔，把自己给掉沟里去了，结果兔子没追到，倒从沟里抓了几只螃蟹回去。
我不停的在笑，暗自想着那些时光，那些已经过去了，但却永远无法忘记的时光。
我们就这样说着，聊着，直到把所有的事情都差不多说了个遍，直到所有的事情都不得不重复着说，才不情愿的，转到了不得不说的那些事情。
“我想知道，黑白双蛟到底是怎么回事，六爷怎么会在弱水河畔，我也想知道究竟守灵人为什么要有劫难，天下的大劫又是什么？”
“我还想知道，二十年前你和蓝姨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么久了，你又去了哪里.....”
我心里想了许多问题，可这个时候，我却一个也没说出来，一个也没问出来，只是那么看着他，好像所有的答案，我都已经知道。
或者说，所有的答案，我都会知道，只不过时间还没来得及，而我，还没有完全长大。
“长生，你没有丢林家人的脸，你是个好孩子，我只希望...你不要怪我...”
他站起了身来，看着灰色的天空，语气有些沉重。
我点了点头，已经知道他这个动作的意思，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知道，我不怪你...你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很久，也许...”
他没再说了，但我心里已经明白他的话，也跟着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林啊，你是个不错的大男人，我服你，别让我失望啊。”
我爹惊讶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就敞开声音笑了出来，他笑得很大声，笑得很畅快，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笑过了。
“好啊，小林啊，我觉得你也是个不错的小男人，好好干，也别叫我失望！”
我和他相视一笑，笑声回荡在山谷中间，一阵接着一阵。
“赵仙儿是个好姑娘，长生，可以的话，对她好一点。”我爹转过身来，笑着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一抹期待。
我笑了笑，表示自己会尽力的，他便不多说，接着转身，慢慢向前走去。
我犹豫了许久，但最后喉咙一动，还是喊出了那句我许久都不敢喊出来的话：“爹，我娘呢？”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喊出这句话，但我喊出来的一刻，我发现我全身的力量都像是消失了许多，整颗心，也瞬间空了许多。
我爹的身形一震，愣在了原地，我看到他的背影在颤抖，但他并没有转过头来。
风有些冷，吹起他的衣角，我看到他的侧脸上似乎有些光芒，但始终么有转过头来，看起来瘦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我的眼中，化成天边的一抹尘埃。
我握着量山尺，只是那么看着那一粒尘埃，那一粒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的尘埃，思绪万千，却又一片茫然。
白无相他们回来的时候，赵佑城和骨枭子已经被我爹带走了，他们都没有说什么，只有小辫子坐到我的肩膀上，看着我发呆。
“走吧。”
我笑看着白无相和青璃，率先动身了。
二毛带着我们找到了出口，就这样，我们出来了，回到了那个坟墓一样的小山包上。
赵仙儿并没有什么事情，这时候看我出来抱着我的手臂就是一阵上下打量，似乎我身上少了什么零部件儿一样。
不过冯冷看起来有些虚弱，但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我知道，既然我爹出现了，那赵仙儿和冯冷定然不会有事。
“师父说了，要你去苗疆一趟，你身上有些东西，需要在那里解开。”赵仙儿看着我，露出我在她脸上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笑容。
我并没有问我身上什么东西需要去苗疆，因为我已经猜出了个大概，点了点头，就和白无相他们道别了。
我知道，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来的，而我，除了撑起自己的天空，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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