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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豆却觉得她丢人，暗暗扯了芝芝几把，“别以为会写几个字，就能跟孙先生一样，你算老几，别出来丢人了，赶紧跟我走。”
芝芝却拂开她的手，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看着孙先生。
孙先生语气温和劝道：“村里能认字写字的都不止你一个，她们没有想着来当先生，看你年纪还小，回家再多读一些书吧。”
芝芝看他言语之间也存了轻视之意，脸上笑色不改：“孙先生是不信我？”
“我当然信你，”孙先生看她说话做事落落大方，但是脸却被毁容了，心下有几分惋惜，语气更加真诚，“只是村里实在没这个规矩，你要真想进学堂，倒是可以跟其他学生一样听课，至于做先生还是算了。”
芝芝听了这番话，颇为认真想了一下，点点头道：“孙先生说得有道理。”
孙先生以为她要放弃了，含笑看着她，目光里一种淡淡的温和。
东豆低头悄悄瞥他几眼。
真俊。
哪知芝芝接着又问道：“听说孙先生今年本来想进京赶考，但因为生了一场小病因此耽搁了？”
孙先生皱着眉头看她。
哪壶不开揭哪壶。
东豆也注意到了，想提醒芝芝一下别太过分。
还没有碰到她的手，芝芝就忽然迈开步子，越过她跟孙先生径自往学堂里走去，二人皆是一怔，尤其是孙先生，以为她被拒绝了恼羞成怒，现在要进去捣乱，连忙跟上去。
东豆紧紧跟在后面，“对不起，孙先生，她不是有意的。”
芝芝捧着孙先生的书卷出来，里面有他的笔迹，她笑道：“孙先生的字我见过了，都说人如其名，孙先生好比那温润的玉，泡在水里越显得光色有质地，可若是寒风当中，可就比不得粉身碎骨都不怕的劲竹。”
孙先生听到前面都在夸他，还有些诧异，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但听她夸的，还是有些高兴的，可听到后面才琢磨出来味儿。
“你想说什么？”他皱着眉头问道。
“你的字秀气有余而阳刚不足，”芝芝直视他的眼睛，将手里沾染他字迹的书卷都扔给他，“今年年初孙先生这场病，不是别的，正是忧思过度，惊疑忐忑，才耽误了赶考。若是每个学子都如孙先生一般，如河边的女人踌踌躇躇，少了一丝勇气和胆量，怎么会有御殿钦赐的一日？”
愣是谁被当面指责，脸色都会黑下来，孙先生张嘴叫道：“你……”
芝芝却朝他一笑：“良药苦口利于行，我这是帮孙贤指点迷津，以好渡孙现在早已走出迷雾，见得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长安。”
什么叫先打一巴掌，又给一颗蜜饯。
这就是她这样儿的。
孙先生还未说话，东豆却是忍不住了，恼道：“你到底想干啥，课都不让孙先生上了，还羞辱他，你快给孙先生赔礼道歉。”
芝芝侧过脸看她，微笑道：“我与孙先生之间的事，干你何事？”
“我……”东豆嘴巴一哑，立马仰首挺胸，理直气壮道，“反正我见不得你欺负别人。”
芝芝挑眉，转眼看向面前的孙先生，见他低着眉头在思考什么，就笑问道：“孙先生，我是在欺负你吗？”
孙先生从沉思中回到现实，看到面前的女人含笑盈盈，刚才还觉得丑陋的面孔，此时倒不那么显眼了，脸色一转，忽然朝她拱手一笑，“多谢姑娘指点迷津。”
芝芝但笑不语，笑吟吟看着东豆。
东豆则是完全睁大了眼，连忙说道：“孙先生你不要被她蛊惑了，她是在骗你。”
孙先生淡笑道：“这位姑娘一针见血，以前我身在迷津中不知道，现在被点拨了，虽然开始有几分羞愧和不敢面对，可是我也得面对现实，正视自己的缺点，只有这样被当面直白揭出来，我才会深刻反省。”说着又朝芝芝行了礼，微笑道，“姑娘慧眼如炬，看来是有大智慧，怎么甘心屈居在学堂。”
东豆诧异的说不话了。
她可记得一清二楚，刚才孙先生还用女人不能进的借口拒绝芝芝，现在却说是委屈她了。
这什么跟什么嘛。
她心里酸酸的，总觉得今天不该带这个女人过来。
祸害精！
她在心里暗暗骂道。
芝芝仿佛没看见她脸上藏不住的酸水和厌恶，朝孙先生笑道：“你高抬我了，我没什么本事，看人还有几分准，看出先生是人中龙凤，迟早是要跳出泥潭，飞到更远的地方去。我想进学堂当先生，也是在家里待着无聊，既然村里有村里的规矩，我也就不勉强了，只是我刚才听先生有意让我进去旁听，不知现在还是否算数？”
孙先生笑道：“算数算数。”
芝芝又皱起眉头，拨弄手指头，一脸的为难，“可是学费……”
孙先生又忙道：“要是实在拿不出手，也没关系，学堂几个位子空着也是空着。”
芝芝拉过一旁的东豆，指着她道：“她大字不识一个……”
东豆羞红了脸，连忙拂开她的手。
怎么说呢，村里不识字的姑娘家多了去，也没见的丢脸，可是站在孙先生面前，却莫名觉得丢人。
孙先生含笑颔首：“也算上她。”
“多谢先生。”芝芝拉着东豆一起道谢，语气高兴极了，“明天我们就来上课。”
孙先生点点头，笑着看她们，忽然发现这个女人生着一双好看的眸子，水灵灵的，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随后，两个姑娘家回了家。
东豆看不到孙先生了，忙不迭拉住前头走着的少女，“你为何要弄出今天这一出？”
芝芝转过脸来，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冠冕堂皇道：“为了你啊。”
忽然被骚扰了，东豆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双手捂住脸，“你怎么能摸我的脸？”
芝芝眨眨眼睛，揶揄道：“要不是我，你怎么能一直见到孙先生？光是躲在外面远远看着，他不但不会知道你的心意，也压根儿不知道你这个人，你这不是白抛媚眼给瞎子。”
说着又凑到东豆面前，笑吟吟的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又帮了你一回，你该怎么谢谢我呢？”
东豆被她清澈如泉水的眸子盯着，忽然心里一慌，立马转开脸，“太阳快下山了，你磨磨蹭蹭的，我不等你了。”说完自顾自往前走。
芝芝就在后面慢悠悠跟着。
金黄的阳光落在她脸上，眸子里，眼瞳似乎成了琥珀色，浅浅的，却也好看极了。
她微微闭上眼睛。
脑海深处的片段纷至沓来。
繁华浮艳的，纸醉金迷的，那是一个极为陌生的地方，在她印象里没有去过，却是无比熟悉。
孙先生也读了很多书，目前整个杏花村里，或许只有他能帮她解决这个疑惑。
推开自家大门，芝芝发现地上有蜿蜒的血迹。
屋门半掩，露出半抹身影，似乎在动，在芝芝眼里晃动着，她走到屋门边上，这下子看清楚了，男人在屋里裸着上半身，面朝木床，把一整片袒露的后背露给屋外，小麦肤色，宽肩窄腰，肌肉紧绷，而右肩上面竟是血肉模糊，抓痕和咬痕明显。
男人坐在长凳上正在给自己上药，但因为伤口在被后面，所以动作上有些吃力，豆大的汗珠子从他额头滴下来，落到精壮的胸口前，不知是疼痛还是酸涩，男人腮帮子都咬了起来。
这一幕完完整整闯进芝芝的眼睛里，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她红着脸有些呆呆地看着，等看到男人微微转过脸来，露出熟悉英俊的轮廓，她才骤然回神，一下子感到心疼，就推开屋门，“哥哥你受伤了？”
陆冲看到她眸子里含着泪水，水汪汪的，像是要掉下来一颗颗珍珠，这么宝贝的东西砸在他心里，要得多疼。
他立马后悔让她看见了，怜爱似的摸了摸芝芝的小脑袋，“受了一点轻伤，不严重的。”粗砺的手指轻轻抹过她眼下，露出一抹笨拙的笑容，“不要哭了。”
又把桌上的纱布跟剪子交给她，“我看不到后面，你给我包扎一下。”
芝芝也不想让陆冲担心，这时已收拾好了情绪，拿过东西，绕到陆冲身后开始包扎。陆冲说只受了一点轻伤，她离得近了才看仔细，眼里不禁一酸，这哪里是轻伤，皮肉都被抓翻了，血都糊在伤口上面，她都不敢碰，动作都轻轻的。
全程都没有听到陆冲发出痛苦的叫声，他拧着眉头，嘴巴也抿着，脸色苍白，可是为了不让芝芝担心，硬是忍下了剜骨般的痛苦。
收拾好伤口，陆冲脚边的盆子里搁了不少沾血的纱布。
男人呈小麦色的肩膀，锁骨里还淌着汗珠子，一股男人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芝芝不自觉后退，轻抿着唇，觉得心里的异样越发浓了。
陆冲看她一直没有动静，好奇转过脸来。
芝芝忙伸手按住他肩膀，“别。”
声音轻轻的，像钩子一样，陆冲心里痒，一股躁动压倒身体上的疼痛，在体内横冲直撞。但他听了芝芝的话，一动不动，芝芝瞧着他的侧脸，眉目英挺，是以前沉默寡言的哥哥，但又跟以前哪里不一样了，葱玉般的指尖轻抚摸他肩头，柔声问道：“这伤口，是谁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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