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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没有孩子了,若连夫君也没了,那她或者还有什么意义?
她拼命的道歉,泪和血交织在一起,“对不起……对不起江大哥!我不再这样了!对不起!”
江鹤笑了,他起身出去,柳洛儿将匕首丢到远处,摇头呢喃:“不可以死,绝对不可以……”
再回来时,江鹤的手臂已经包扎好了,不再流血,但雪白的纱布还是染红了一片,格外刺目。
他一声不吭的收拾好房间里的一切,帮柳洛儿梳洗干净,重新打了一碗鸡汤。这次柳洛儿没有再据他千里之外,而是乖乖的一口一口喝汤。江鹤很是欣慰。
此后,柳洛儿三餐按时吃饭,虽然依旧不怎么说话,但只要开口吃东西了,就有好转的迹象。
江鹤日日挖药材,打野味,那些东西对柳洛儿是大补,他不在家时,便央求了顾巧娘上山来帮忙照看。巧娘也是尽心尽力,同她数落家长里短,逗她开心。
一日,江鹤打猎回来,洗手做羹汤时,柳洛儿慢慢走到他面前,开始帮忙。
江鹤惊喜不已,随抱住她不肯放手。“江大哥,如果你再不放手,汤就要干掉了。”
这是洛儿痊愈后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他喜极而泣,又手忙脚乱的去将羹汤盛起。
吃饭时,柳洛儿一口一口抿着汤,江鹤喋喋不休的在一旁吵的她头痛。末了,又说了一句:“洛儿你能开口说话真是太好了!”
柳洛儿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又不是哑巴多年,就说了一句话至于那么开心吗。
“江大哥。”收拾碗筷的时候,柳洛儿唤住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开口问道:“江大哥,我们的孩子没了,对吗?”
江鹤愣住,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怕自己说错话又勾起她的伤心事,慌乱间打碎了一个碗。
柳洛儿低下头去,“江大哥,你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我只是,不肯面对,想让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让我清醒。”
“没事,洛儿,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就生一窝孩子。”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以至于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一窝……”柳洛儿想,果然是男人,话都不会说。她想了想,握住江鹤的手,“好!生一窝。”
江鹤放下心来,收拾了碗筷,决定带她下山出去走走,添置一些新衣物。
集市上人来人往,他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洛儿护在怀里,别人稍不慎碰到了她,他都要瞪起眼睛来,逗的柳洛儿难得露出笑颜。这天,江鹤出去打野味了,柳洛儿在家里闷得不行,决定下山去找巧娘借鞋垫样子给江鹤绣鞋垫。
山路不远,但也有些崎岖难行,她又想起从前自己上山时偷懒不愿意再走,嚷着要江大哥背。
江大哥无奈只好背她。到家时,他也大汗淋漓。想来自己如此任性也不止一次了。
自己生病那些日子,山下的顾巧娘也常来看自己,巧娘可真是个好人。她想。
到了山下,现在是收获的季节,大部分人都在地里面忙活,柳洛儿意识到自己可能来的不是时候,巧娘可能也下地干活去了。
就在柳洛儿决定回去,下次再来拜访时,柳洛儿看见了柳玉叶。那个害得自己痛失所爱的女人。她愣在原地,走不动路,出不了声。
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不再恐惧害怕。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她的脑袋还是轰的一声炸开。
柳玉叶疯疯癫癫的在地上爬来爬去,头发乱糟糟的像顶了一个鸡窝。脸上污秽不堪,已经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但柳洛儿就是认得出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都认得出,她恨不得杀了她来祭奠自己死去的孩子。可是,就算杀了她,她的孩子也回不来了。不知不觉,柳洛儿又泪流满面。
顾巧娘刚好从地里回来,瞧见这一幕,柳玉叶在拾地上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就往嘴里塞,而不远处,一个泣不成声的女人正看着她。
定情一看,柳洛儿!当初正是柳玉叶害得她小产,如今柳洛儿又刚好撞见疯癫的柳玉叶!
顾巧娘赶紧拉过柳洛儿,不由分说就把她往自己家里带,回到家中,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捧着热茶,良久,柳洛儿才回复心神。却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洛儿?没事吧?”自从到山上照顾她一些日子后,顾巧娘就这样亲昵的唤她了。
柳洛儿摇摇头,回答道:“没事。就算是有事,她已疯癫,如今我也不能怎么样了。”
顾巧娘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她现在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了,算是遭了报应。不过,你下山来做什么呢?江鹤呢?”
柳洛儿笑了笑,这才想起自己来做什么,答道:“他出去打猎了,我来借个鞋垫花样,绣双鞋垫给他,顺便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顾巧娘不解。柳洛儿喝了一口热茶,说道:“谢你前些日子日日上山照顾我。”
顾巧娘笑了,摆摆手示意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江鹤对你才真的是上心。”“嗯。我知道。”
两个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柳洛儿觉得觉得自己该回去时便起身告别,顾巧娘去取了一对鸳鸯的鞋垫花样来给她。
这时,江鹤也气喘吁吁的寻来了。他回家时发现她不在,担心她出事便下山寻,果不其然在顾巧娘这里,他放下吊着的一口气,不舍的责怪她。
“回家吧。我带你回家。”他上前握住她的手,说道。柳洛儿点点头,幸福的跟在他的身后:“嗯,回家。”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又是金秋时节。江鹤已经决定了要带柳洛儿离开这里,搬到镇里去生活。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明天就是他们搬去镇里生活的日子。柳洛儿站在院子里,回想起这一年发生的所有事情。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刚嫁给他,一年的时间那样短,对她来说,却好像这一生都过完了。
夜里,柳洛儿看着摇曳不定的烛火和灯下检查行李是否遗漏的江鹤,趁他不注意时,离开了房间。
等江鹤发现时,柳洛儿早已不见。江鹤刹那间失了神,丢下手中的行李开始四处寻找。
连顾巧娘都说没再见过柳洛儿,他越来越着急,心焦的难以呼吸。他低声呢喃,声音沉稳有力:“洛儿,你千万不能出事!”
江鹤四处寻找找不到人,最后决定去柳家看看。到柳家附近时,江鹤就看到一个女子提着灯笼站在柳家门口,他知道,那是他的洛儿。
柳洛儿在柳家门口已经站了许久,夜凉如水,她身上又穿的单薄,风一吹,看起来更加瘦弱不堪了。
院里的说话声不时传出来,间或夹杂着钱氏刻薄的话语:
“他爹,自从成文上了学堂,家里连嚼用都不够了,这会儿玉姐儿又是这么个样子,不能干活儿不说,成天就知道憨撑寡涨,比谁吃的都多……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钱氏自然是苦恼,原本铁匠是给了不少的彩礼钱,也把二姑娘嫁过去了,家里少了一个吃饭的人,一年也能省下好些嚼用。
可这么一闹腾,光是给柳玉叶拿药的钱就花了一大笔,比原先未出嫁时不知陪进去多少。
一开始钱氏是愧疚又心疼,毕竟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是?被那该死的铁匠折磨成这样,她也有责任,故此忍着肉痛花钱给她买药。
但日子一久,她就有些不耐烦了。何况那铁匠来叫,柳玉叶也不愿回去,钱氏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有些介意。还想着过些时候再打发她回去呢。
可哪里想到?柳玉叶不过就去了柳洛儿家一会儿,回来就疯了!
这下铁匠怎么还会要她?
刘老汉自是接不了钱氏的话,他要是有法子,还能蹲在这抽闷烟吗?
反倒是柳玉叶疯疯傻傻,听到钱氏说吃的,立刻流着口水凑过来:“吃的……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钱氏心里烦闷,一脚就将柳玉叶踹坐在地上。
柳玉叶被踹得大哭,屋里刘成文将一只臭鞋丢出来,喝骂道:“吵死人了,再哭给我滚出去!”
钱氏又骂骂咧咧地数落着,柳老汉见二女儿坐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泪糊在脸上乱作一团,心里跟着疼了一下。
刚伸出手想去拉人,钱氏竟上去又踢了一脚,刻薄而又恶毒地骂柳玉叶:“你个丧门星有什么好哭的?谁叫你自己不争气,让柳洛儿把亲事抢了。你大姐辛辛苦苦给你找了婆家,你不好好待着,又回来做什么?”
钱氏骂着骂着自己也哭了。
柳老汉眨巴着浑浊的眼睛,敲了敲旱烟袋子,悄声叹了口气,干脆自己进屋缩着。
柳成文趿拉着一只鞋出来找那只自己扔出来的鞋。看见院子里昔日干净整洁的二姐不过一日就已经脏兮兮的,不由得厌恶起来。
况且他自以为进了几日学堂,便是高人一等的读书人了,岂能与这种疯疯傻傻的弃妇为伍?
柳成文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娘,你管这疯子做甚?谁害她成这样的让她找谁去呗?难不成天天让她在家里,我还要养她一辈子不成?”
柳老汉的声音从屋里弱弱地传来:“谁害她?可不就是你娘害的?”
钱氏怎么可能会承认,听了柳老汉这句话,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几乎是尖叫着就冲进了屋子,大有要同柳老汉拼命的架势:
“我呸!你个吃里扒外的怂蛋,老娘当初是瞎了眼才会跟了你这么个穷鬼。自己的女儿护不住,叫那铁匠糟蹋了我的玉叶,如今又被那个没良心的柳洛儿弄疯了,你这个当爹的,就知道说风凉话!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柳老汉被钱氏戳着脑门骂了半晌,这才又鼓起勇气回了句话:“当初你把三丫头卖了就是不应该,后来又卖了二丫,这些孽不都是你闯下的么?”
只说完这一句,他再也不说话了,身子一趟便背着钱氏睡了过去,任凭她在后面又踢又骂。
柳成文倒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也吓不着他,瞧着二姐哈喇子流了一地,他只觉得犯恶心,朝柳玉叶狠狠啐了一口。
得想办法把这疯子弄出家门去,否则学堂里会有人看不起他的!以后还要连累他给养老,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
柳洛儿就那么站在家门口,听着院里的各种骂声,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毁了这里的一切。
钱氏不待见疯癫的柳玉叶,口口声声说是她害的。
因她抢了亲事,柳玉叶才嫁给铁匠;因她把人吓疯了,才回来拖累柳家……这一切看起来好像确实和她柳洛儿脱不了关系,好像确实要揪她的错。
可是她呢?她最无辜的孩子没了,又该找谁?
即便是柳玉叶没疯,她又能要回自己的孩子?即便是她把江鹤还给柳玉叶,钱氏就会满足?
找谁都没用的。
可是她心里万万放不下,孩子那么无辜,就这么没了。她这个当娘的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可是柳玉叶若不是被铁匠毁了,她原本也是个善良美丽的黄花大闺女,又怎么会害她失去了孩子,自己也变得疯疯傻傻?
柳家若不是穷得叮当响,钱氏也许也会是个爱护女儿的好母亲,自然不可能为了一点银两卖女儿。
柳老汉若是硬气些,他的儿女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些样子,败家的败家,痛苦的痛苦……
也许,也许这便是命运,上天本就不允许他们这些人活着呢?
柳洛儿有一瞬间甚至想,或许自己孩子的离去就是在提醒她,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好……
明黄的灯笼渐渐靠近角落里的一大堆柴火。
柳洛儿清楚地知道,只要点燃了它,光明和温暖就会到来,将这一切罪恶都原形暴露,燃烧殆尽……这样,所有人都能够得到解脱。
快了,孩子。我们都要来陪你了!
灯油滴了出来,眼看着就要燃起来了,一只大手拽住了柳洛儿。
“洛儿,你醒醒!”江鹤及时出声。
柳洛儿愣了一下,意识迅速回笼,她看了看眼前的江鹤,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动作,像是被吓到一般,连忙收回手来。
柳洛儿一把抱住江鹤,眼泪突然如决堤一般下来,她再也忍不住,咬着江鹤的肩膀痛哭起来。
江鹤沉默着任由她哭泣,手里悄悄接过那灯笼。
对于柳家他不是不恨,只是多年隐忍教会他,现在绝不是报复的时候。
更何况,他也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妻子双手沾满鲜血。报仇雪恨,从来都是男人的事情。
月明星稀,有村里的蝉鸣蛙声逐渐响起来,灯笼点了许久,早就熄灭了。
江鹤看着怀中已经伤心到几乎晕厥的柳洛儿,暗暗捏紧了拳头。
他再次看了一眼柳家的院子,抱起柳洛儿,大步消失在月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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