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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掌尚有残余的温度,指腹有着薄薄的茧,粗糙却不乏温柔,为她拭去腮边冷泪。
哭了许久,亦是哭得累了,她无声啜泣着:“傲哥哥,求你别再问了。我只想知道,风离御究竟知不知道你卧底日月盟的事?”
他的语气极温柔,缓缓道:“烟儿,风离御是怎样的人?城府何其深?他一早就知道骆莹莹的身份,还能与她逢场作戏,瞒得那样好。可见他有多敏锐!更何况,彼时先皇尚重用他,这么重要的事,他会一点都不知情?”
呼吸变得窒息,烟落哭得不能自已,心中愈来愈悲凉。她不敢去想,如果风离御早就知晓这是局,如果风离御从来都是冷眼旁观,令自己深陷局中,将计就计,再伺机反击……她突然想起琴书构陷她,会不会真是风离御授意?置之死地而后生?普天之下,只有风离御才有这样的胆量吧。
人心之深,人心之可怕,能至此吗?能吗?
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质问风离御。此时此刻,她突然体会到风离澈走前撕心裂肺的狂吼,“为何不骗我到底?”原来她也愿意被人骗到底,她也不想知道真相。
许久,烟落离开慕容傲温暖的怀抱,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充满疲倦:“我该回去了,明日大婚,再不回去恐遭人怀疑。”
他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开。眸中有隐忍的目光,他低低道:“烟儿,你何时才能醒悟?”
她缓缓挣脱他,茫然道:“事已至此,你要我醒悟什么?”
慕容傲突然情绪失控,大声吼道:“他不可能爱你!”
烟落一怔,声音怯怯的,好不容易才问出口:“为……什么?”
问完她就后悔了,不管还有怎样的真相,她突然都不想知道。她敛眼,一味逃避:“我真的要走了。”说罢,她匆匆逃离风醉亭。她从不知自己是这样软弱,连探寻真相的勇气都没有,此刻她只想逃开。
他在她身后低喊:“他心中另有所爱,三年多了,无人能取代。烟儿,你别再傻了!你在他的心中,不过是替代品!”
她浑身一僵,本能转身。回眸,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惊惶与不信。
慕容傲长指指向一条小径,苦笑道:“你顺着这条路回去,真相要靠你自己去寻找。”
烟落凝眉不语,顺着慕容傲所指的方向离去。真相,要靠自己去寻找。他想暗示她什么?他指的那条路,蜿蜒伸向玉央宫,他究竟是何意?
她心中极害怕去探寻真相,可脚下的步履却不听使唤,鬼使神差地朝玉央宫走去。
她穿越过成片成片的梅林,眼下虽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可这样的绝美景致,几乎叫她眼错,直以为自己回到了离园中。她记得离园中,也有这样大片大片的梅林。
玉央宫,梅妃被废黜后,应当是无人再来,可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整洁清爽,显然有人细心料理。
远远能瞧见玉央宫中有昏黄的一点烛光,正微弱跳动着。废宫之中,怎会有人?
烟落心中疑惑,悄悄近前。玉央宫中静悄悄地无声,晚风偶尔吹起殿中半卷的竹帘,更显得烛火隐隐灭灭。更远处有数声微弱的蝉音,愈加衬得殿中宁静。
烟落正待上前一瞧究竟,耳畔却听得随风隐约送来低婉的歌声,声音很小很细,若不仔细听很容易恍惚过去,细听之下这歌声轻柔婉转,如清晨在树梢轻啼的黄鹂,动人心魄。
声音十分熟悉,如怨如诉,如泣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梅澜影?烟落想起来了,她曾与琴书一道去玉央宫,正巧碰上先皇听梅澜影唱曲。就是这般温软又惆怅,干净又迤逦的声音。
可梅澜影不是被逐出宫带发修行了?怎会还在玉央宫?烟落轻手轻脚地走近殿前,躲在雕梁柱子后,隔着夏日近乎透明的窗纸向里瞧去。
这一瞧,烟落大吃一惊,风离御竟然在里边。他斜斜靠在窗下软榻上,俊眉弯成一道绝美的弧线,闭目养神。他的身边伴着一名姿态窈窕的粉衣女子,正在为他打扇。那女子背着身,看不清容貌。不过那曼妙歌声充满蛊惑的音调,听着令人心神宁静。风离御似一脸满足,沉醉其中。
少刻,粉衣女子徐徐起身,柔声唤着:“皇上,天快亮了。今日皇上大婚,早些回去吧。”声音如燕语,娇柔清脆,直酥到人骨子里去。
隔得远,烟落听不太真切,隐约听得风离御小声咕哝一句。片刻,风离御睁开凤眸,目光缠绵在粉衣女子身上,温柔唤了声“影儿”。这次,烟落听得清清楚楚。
适逢粉衣女子去取外衣,女子转过身来,那容貌,令烟落瞬间凝冻在原地。细长柳眉下弯着一弧含水秋眸,眉间一点朱砂,如凝了的红胭脂。真的是梅澜影!他们竟然!
烟落身子一震,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轰然击下。慕容傲的话犹在耳边回响着。
“你顺着这条路回去,真相要靠你自己去寻找。”
“他心中另有所爱,三年多了,无人能取代。烟儿,你别再傻了!你在他的心中,不过是替代品!”
慕容傲是指风离御心中所爱的人,从来都是梅澜影?她只是替身?是这样吗?
烟落直愣愣地瞪着殿中此刻温馨的一幕,只觉眼前一切都浮动起来,耳中唯有尖锐的声音撞进来,撞得她头脑昏沉麻木。她的腿似凝冻住了,失了知觉,如木头般钉在那里。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唯一的疼痛拉醒着她。仿佛噩梦醒来般,心一抽一抽地紧,胸口有汹涌的浪潮直往上涌。竟然是这样的!竟然是这样的!
烟落猛地转身离去。不愿惊动殿中之人,起先她步履极轻极缓,每一步都极小心地落下,待到离玉央宫有段距离时,她突然疾步奔跑起来。
她必须奔跑,不停地奔跑。因为只有奔跑才能令她脑中停止思考,才能不用去细想。唯有拼命地奔跑,才能掩盖住她全身剧烈的颤抖。
心中似有千万个声音极力狂呼着,不是的!烟儿,影儿!难道风离御对她,一声声深情的呼唤,烟儿,烟儿!唤得其实是影儿吗?
三年多了,风离御爱了梅澜影三年多。那她呢?真如同慕容傲所说,她只是替代品?风离御对她百般的温柔,如今回想起来,历历在目,难道皆是透过她看着别人吗?
烟落疾步奔跑着,全然不顾满头青丝已是晃得散乱。月儿西沉,灰天之上透出些微红色,那一抹红色渐渐与灰色融调起来,红色之中又渐渐透出金色来。
只一会儿,万道金光射穿云层,并着玫瑰红色的朝霞,似给整个皇宫撒下一层碎金。处处都有轻纱似的薄雾荡漾,像是与阳光一道起舞。
天,终于亮了。
今日是他们大婚,却叫她知晓这样残忍的事实。
烟落匆匆跑回朝阳殿,一列宫女正捧着凤袍凤冠站在殿门前等候,见到烟落一脸狼狈地奔来,她们个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烟落也不看她们,径自奔至殿中梳妆台前,她一把夺过铜镜,仔细瞧着镜中直喘着粗气的绝色人儿,双眸几乎要瞪出熊熊火焰来。
镜中的女子,因着方才剧烈的奔跑,双颊酡红,似染了一层胭脂。细长柳眉下弯着一弧含水秋眸,真是与梅澜影有三分相似。她从未认真注意过,慕容傲一语惊醒梦中人,如今竟是愈瞧愈像。
往事一幕幕回映在她眼前,速度之快,如海潮猛烈翻滚,几欲瞬间将她覆没。
所有的真相,当撕裂了一道口子,其余零碎的记忆全部拼凑起来,一点一点,直至串成一线。脉搏的跳动愈来愈急促,她的心已跃至喉口。
烟落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晋都街市上相遇,他瞧见她时,有片刻的错愕,原来是因她的容貌酷似梅澜影。
她想起了,他们每一次缠绵,他忘情又深情的呼唤——烟儿,究竟喊得是“烟儿”,还是“影儿”?
她想起了,司凝霜要她侍寝那夜,梅澜影在醉兰池边落水,是风离御出手相救。她清楚记得,当时他向南走,如果要去醉兰池,应当向西走。而向南走,恰恰是往玉央宫去。原来如此,所有的疑惑顿时解开。那夜风离御本就是去找梅澜影的,会救梅澜影也不奇怪。
她想起了,太子封宴那晚,朦胧错觉中,她总觉着风离御灼热的目光一直瞧着她。可当她看向他,他双眸却无焦距。如今再回想,当时梅澜影坐在她身侧,原来他灼灼而望的,竟是梅澜影!
她想起了,龙苑中梅澜影突然晕过去。风离御立即出现,替梅澜影救治,那手势熟稔,仿佛曾做过数次般。他们早就相识,他自然熟悉梅澜影的病情。有没有可能,他本就跟在梅澜影身后?有没有可能,他让她去寻薄荷草,是为支开她,他好和梅澜影说上几句话?会不会是这样?毕竟,当她寻来薄荷草时,梅澜影早已醒转。当时她便觉得他们软侬细语的样子特别刺眼。
如果,一切都如同她猜想。
那么,她可不可以大胆地做这样一个猜测:祭祖台上,豹子向先皇与梅澜影张狂扑去,风离御推了她一把,不是急于构陷风离澈,他是为了保护他心爱的人?将她推向风口浪尖?
不,她苦笑着摇一摇头。
他从来都是将她推至风口浪尖,如果不是她聪慧,如果不是她狠绝,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可他却将柔弱的梅澜影纳入羽翼下保护,不忍梅澜影受一点苦痛。
原来,人的命是有贵贱之分的。好命的人可以受到保护,像她这般贱命,只配被人利用!
原来,他要她设计梅澜影,废去梅澜影的封号,原来他只是利用她,他是想与梅澜影长相厮守。她竟然傻傻地为他人做嫁衣!竟然这样蠢!
愈想愈气,烟落将手中铜镜狠狠摔向地面。“哐啷”一声,惊动殿中所有的人,宫女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镜角被摔断,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一如此刻凝滞的气氛。
烟落咬牙,咬得牙根发酸。她可以没有爱,却不能忍受被人利用。她胸中激荡难平,腹中因着激荡隐隐疼痛,仿佛孩子亦是明白她的委屈,为她鸣不平。
她几乎要冷笑出声,她的一片真心皆是错付。她的倾心付出,原不过是给爹爹、哥哥自掘坟墓。她的手段与计谋,原不过是成全他们那一双璧人。
柔弱如梅澜影,需要他的保护。相反,下贱如自己,自然要被他肆意利用。烟落捏着拳头,指甲深深刺入肉中,刻下道道狰狞的血痕。
时候不早,红菱小心翼翼地上前:“娘娘,该梳妆了。”
烟落心中恨得呕血,面上却非常的平静,缓缓道:“本宫一时失手,再去拿面镜子来,本宫要亲自梳妆。”
红菱疑惑地瞧了烟落一眼,“哦”了一声,旋即取来镜子,其他宫女见烟落终于发话,忙将凤冠凤袍呈上来。
烟落拆散头上发髻,淋淋漓漓散下满头及腰的青丝,反手细细挽了朝凤髻,累累簪了一支碧玉鸳鸯长钗,戴上华美艳丽的凤冠,耳上坠了长长的红玛瑙流苏。
瞧着镜中面容苍白的自己,她取过胭脂盒,挑了一点化开拍在脸颊上,浅浅的红好似天边流霞。她执起笔,在眉心仔细描绘了一朵华胜。她的画工极好,只是从不用在自己身上,心中一恨,忍不住眼前一黑,手中胭脂笔已被丢弃在地。
烟落再次望向铜镜,镜中之人一扫黯淡,肤若朝霞映雪,眉若远山青黛,红唇不点而朱,眸中点点明光,如月射寒江。绝美!
表面的光鲜不过是一张面具,寥寥掩盖着她此时晦暗的心情。
容颜可以修饰,那受伤的心呢?还能修复如初吗?
周围,一众宫女垂身跪在两边,恭顺赞道:“娘娘宛若天人!”
真的宛若天人吗?烟落唇角冷嘲一笑,只怕再美那人也是不在乎的。她挥手屏退一众宫女,连红菱都不许在内,一个人端身站在大殿之中。
而风离御步入朝阳殿时,便瞧见烟落正背身站立。
烟落听见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徐徐转身,看他一眼,她轻轻一笑,如三月枝头盛放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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