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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金秋时节，蟹肥菊黄时，凉风习习，秋高气爽，京都都会举办各色的游园活动。
参与人员从朝廷大臣一直到街坊百姓，无一不落。
朝廷的重臣随着凤后去行宫狩猎野炊，百姓们则挖坛开酒，白日里准备丰盛的家宴一大家子一起吃罢，即四处拜亲访友，等到月上柳梢，夜市则会早早开市，这时候，便是民间最为热闹喜爱的游园夜会。
按照惯例，孙香与怀玉相约着一同进了宫，去和凤后一起共度金秋节庆，而程青，自打从将军府里的丫鬟婆子们的口中听到了夜晚的游园夜会一说，便一直缠着紫暮带她出去玩。
可惜紫暮并未正面回应她，只是盯着她读书，这一读，便到了日渐西沉之际。
夕阳的余晖恋恋不舍地攀上了窗牖，几声细细的猫叫从墙外传来，依稀还夹杂着隔壁院的锁门声，人群嬉闹声，步履姗姗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合奏了一首交响曲，直震得程青心尖瘙痒难耐，渐渐地，便显出了坐立不安的作态。
紫暮像是丝毫没有觉出她的难耐，只不声不响地翻动着桌面上的书页，一张一张看下去，书渐渐薄了，程青的心却像是搁在油锅里，翻过来搅过去地煎得都快要熟透了，终于，一只玉手微微屈起几指，在桌面上轻轻扣了扣，程青的眼珠子便立刻被牵引过去。
实现一点点上移，见到紫暮冷冷看她，才一骨碌地从桌子上爬起来，立刻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程青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两声，干巴巴地开始念“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紫暮看透了她的拙劣演技，掀掀眼皮，“真的很想去？”
程青蓦地一顿。捏在书页上的手紧了紧，鼓足勇气点了点头。
“我还没见过游园盛会是怎么个盛会样呢。”程青皱皱鼻子，恰到好处地垂下了头，“之前在程家村的时候，听都没听过这样的名目。”说着说着，头埋进了胸前，且愈埋愈低，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到听不见，莫名生出了一种落寞之感。
天色愈来愈暗，暗淡的余光透过窗缝漏泄在程青瘦弱的双肩上，整个人看上去，更平添了几分厚重之感。
紫暮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无奈地松口：“准备准备，我们上街一趟。”
程青疑心自己没有听清楚紫暮的言语，抬起头呆呆地盯着他瞧，只瞧得他生出了几分不耐，挑眉觑她一眼，“不愿意上街？”
嗖的一声，程青连否认一句都来不及，兔子似地窜出了书房。
一眨眼的功夫，程青已经将自己收拾妥当，腰侧还挂了个小布包，面色红润，神情飞跃，站在门口对紫暮挥手，“走吧走吧，我已经收拾妥帖了。”
上一刻读书时还哭丧着脸，这一刻就眉飞色舞，紫暮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上去，点了点她的额头，漫不经心地威胁道：“别高兴的太早，今日看过的，讲过的东西，明日全部抽查。”
“……”程青僵了僵，很快又喜笑颜开，攀上紫暮的胳膊就开始徐徐叨叨地说起来：“没关系，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咱们现在还是赶紧去看看游园夜会吧！”
说着，拉着紫暮就往外赶，还不忘大声喊：“星野，我跟你公子要上街啦，快来啊！”
来到大街上，程青简直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路小跑欢跳，连紫暮都险些顾不上她。
倒是星野一个劲儿地跟在程青身后四处乱窜，气喘吁吁地嚷道：“夫人，我的夫人诶，您可消停点儿吧，小的实在是跟不上啊。”
程青哪里会听，照旧我行我素。
星野拼了半条命刚赶上来，脸上就被盖上一块彩绘小猪的面具。
星野没好气地拉下面具，板着脸正想抱怨两句，就被程青哈哈地打断，“很衬你嘛，这个猪头面具就送给你了！”
说着，拿着手里另一张彩绘猪的面具就向紫暮走去，刚刚迈出脚，紫暮就轻飘飘地望了程青一眼，“我是不会戴的。”
程青僵在原地，手里的面具来回打着转，眼泪汪汪，“你不喜欢？”
“不喜欢。”紫暮认真而又确切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还着重补充了一句，“装可怜也没用。”
“……”程青眨眨眼，心虚道：“你都看出来了？”
“苦肉计并不好使。”紫暮淡淡地揭穿她，顿了顿，又极为残忍地补充道：“美人计不适合你，所以也不必使了。”
程青黑脸，他怎么知道她要使美人计？
面上有些挂不住，程青装模作样地咳了咳，负手转身，“谁要使美人计了……”
紫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身旁的星野疑惑地挠了挠头，看看前面落荒而逃的程青，又看看身旁自家高贵冷艳的公子，一脸懵逼：“公子，什么苦肉计啊美人计的？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紫暮弯唇，嘴角噙着笑，“没什么。”
言罢，继续跟着程青的脚步走。
程青是个没心眼的，即便刚刚在紫暮那儿碰了一鼻子灰，这会儿见到满街琉璃灯盏，灯火辉煌，刚刚那点尴尬也早已抛却脑后，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在街上逛得兴高采烈。
正逛得开心，忽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惨烈的哭声，与这热闹的街景十分不相衬。
程青心中一沉，拨开人群就往那处寻去。
走得近了，方才看清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原来是一个女子在卖身葬父。
这在风霓王朝可算上一件罕事。
一则风霓王朝以女为尊，一般女子除非走投无路，否则绝不会走上卖身这一条不归路。
因为一旦卖身，那么便会直接降低自己的女尊身份，沦为社会上最为低等的人，就连最最为世人不齿的男子，也能对着这样的女子吆五喝六。
二则，许多不得势的男子多半会借此机会，将卖身的女子买回去，仗着自己买主的身份，对女子肆意凌辱，以满足其长期以来受社会压迫的变态心理。
这些，程青本不知晓，可是站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人群之中，不过片刻，便明白那女子的举动是什么样的意味，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堕身价。
程青脸上高兴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此刻站在那衣衫褴褛哭成泪人的女子面前，竟然心生了怜悯。
女子好不容易能自己掌控自我命运的时代，仍旧免不了有些悲剧人物。
星野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寻进来，眼见着程青站在一个乞女面前，一动不动地出神，瞬间慌了阵脚，一个劲儿地拉扯着程青离那女子远一些，“夫人，这种人别离的太近，小心惹些晦气上身。”
程青拍掉他的手，回头瞪他一眼，“怎么说话呢，还有，别拉着我。”
星野见自己自讨没趣，摸摸鼻子，调转身子又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夫人在一个摊子前看女乞卖身。”星野硬邦邦地跟紫暮交代，面上显出些许委屈的神情，“我叫她离远一些，她还不信，说我胡说八道。”
“公子，风霓王朝谁人不知，这乞女是比男妓还要低等的人，夫人怎么能主动去接近乞女呢？”
紫暮耐心地听完星野的抱怨，半晌，从腰间掏出钱袋来，掂了掂，尽数扔给星野，道：“拿去给夫人，她一定用得着。”
星野摸着钱袋一脸纠结，盯着紫暮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硬着头皮拨开人群又一次深入火海。
“夫人，这是公子给您的，说您一会儿用的着。”星野小心翼翼地将钱袋递到程青身前。
程青看也不看一把抓在手里，唇角微弯，“知我者，莫若紫暮也。”
言罢，利落地将那钱袋扔在了摊位前，居高临下，声音清越，凌凌似水滑过山涧，“这些银子买你回府，不知道够不够？”
摊位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蓦地一愣，看着摊位前不知何时掉落的鼓囊囊的钱袋，一脸错愕地抬头，“姑……姑娘？”
程青不耐地皱了皱眉，抬高了声量，“我不愿意多话，也不是个有钱的主，钱银统共就这么多，买你回府，你是跟还是不跟？”
那姑娘泪盈于眶，猛地在地上磕头，“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大发慈悲。婢子愿意跟姑娘回府，端茶递水什么都能做，多谢姑娘能看得上婢子。”
眼见着那姑娘又要磕头，程青终于忍不住阻拦道：“行了行了，别光顾着磕头了，快把家父的后事料理料理，收拾收拾就跟我走吧。”
那姑娘总算回过神，连声应答后起身推着一旁茅草遮盖的木板车就往人群外走，便走便不忘回头对程青道：“姑娘等等我，等我料理好家事，便来寻姑娘。”
程青乐了，“你来寻我，而不用我在这儿等你么，这可巧了，你又不知我姓甚名谁，要上哪儿寻我？”
那女子憨厚一笑，硬邦邦道：“姑娘不必忧心，只要姑娘信得过我，我自会寻到姑娘。姑娘若不信我，那么姑娘跟着我也是可以的。”
程青挑眉，“这么说，我还偏就要等你来寻我了。”
女子咧嘴一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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