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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将死之人的挣扎，沈信还不是很看在眼里的。
车上颠簸了不过半日的功夫，这一行人也便到了城郊。就像沈信之前在朝堂上所说，如今河西的情况确实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他们这些奉命出使的人自然不敢有半分耽搁，否则河西灾情日益严重，这些人命，来日都是要算在他们头上的。
只是再着急赶路，还是要找好地方歇息的。中午饭已经用随身携带的干粮凑合了，晚上却是再不能了，毕竟是一队钦差，其中品阶最低的也是正五品的太医，况且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总该找个合适的地方过夜。
这次出使的六人，太医院总是不管事的，钦天监的两名里头数沈步月的位分高，但她身为女子又年纪尚小，所以领队的职责便自然而然落在朝中两位文官的头上，这两人吏部侍郎魏和光，与礼部侍郎边正豪，又是魏和光更为年长，因此大部分事情只听他调遣。
“圣女，”轿帘打开又被合上，年纪尚小的侍女怯生生的道：“魏大人吩咐了，待会儿我们就去就近的客栈休息一下，明日再赶路。”
这侍女是钦天监指派来的，名叫绿竹，平日里并不伺候人，岁数又还小，因此在沈步月跟前还有些束手束脚的。但她此次出来没有带白雪，也只能用这小丫头了。
说起来，昨日吃了那燕窝粥的白雪怕是一觉睡到今天中午吧？现在估计还在气鼓鼓的骂她呢。沈步月想到白雪嘟嘟囔囔的样子，面上好笑，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天色，便道：“大约什么时候能到客栈？”
“大……大概，魏大人说也就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吧。”
沈步月点点头，再无话，绿竹才算是松了口气，缩在角落里没了动静。
到达城郊客栈的时候，天才刚刚擦了黑，夕阳在天幕上点缀成浓郁的颜色，沈步月掀开轿帘，在绿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魏和光已经走上前来，客气的拱手道：“这里比不上城中，倒也算是个干净的去处，就请圣女将就一晚吧。”
沈步月偏着头，动作之间很容易便让人觉得，她在遮掩面上的纱布和那纱布之下可怖的伤痕，不由得心生怜惜。
“魏大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此去路远，能有个地方歇息已经很好了，走了一天了，魏大人也该累了，早做歇息吧。”
“是。”魏和光又行了个礼，那两个太医和边正豪也遥遥朝这边行礼，沈步月点点头算作回应，几人便都退后几步等着沈步月先进去。
魏和光的客气话说的有点太过了。如今已经大概快要走出城郊，往后便是一两日人迹罕至的丛林之路，能在这种地方有这种住宿已经算是很好了，屋内干净整洁，虽然东西都有些旧了，但是总归没有什么难闻的气息，布置也还算清雅，听绿竹的意思，楼里应该还是可以供应热水的。
“这样你便去吧，我这里不用人照顾，有事我会再教你的。”沈步月在桌子旁边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对绿竹道。
绿竹简直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那圣女一个人……”
“怎么会是一个人？这客栈里里外外不都是我们的人？”沈步月皱着眉头把茶放下，反问了一句。
绿竹还有些支支吾吾的，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眼神已经是在沈步月脸上逡巡了好几遍了。
沈步月后知后觉一样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稍微有些犹疑，但还是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是。”绿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应了，而后转身关门离开了。
沈步月这才松了一口气，打开茶壶盖子闻了闻，厌恶的把茶壶推开好远。
这茶还不如清水寡淡好喝呢。
正在此时，原本为了通风被绿竹打开的窗户忽然吱呀一响，而后一个被阳光遮蔽看不清的身形出现在那里，语气里带着玩世不恭和不可一世。
“公主不请我喝杯茶吗？”
沈步月拿过刚才自己抿过一口的残茶，嘴角一扯，手腕用力将茶盏平稳的推出去，声音中带着笑意道：“少侠可接好了。”
她没用上十分力气，因此茶杯在半路上就开始歪歪斜斜，萧珩本来只不过斜眼在看，到最后也是没办法，起身在半路接下了茶杯，只不过还是洒了大半，杯中茶水已经见底了。
他皱着眉嗅了嗅杯中，再运气送回沈步月手中：“这种茶还是留着长公主自己喝吧。客从远方来，长公主都不舍得给杯好茶喝？”
沈步月这回接了茶杯安稳的放了回去，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衣衫松垮，似乎永远带着一分醉意的男人：“萧珩，你今日是喝醉了来的吗？怎么一副不对劲的样子？”
“你才是一副不对劲的样子吧？”萧珩慢慢走到她跟前，眼睛微眯眼角上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是他的手已经伸过来扯住了沈步月脖子上纱布的包扎处：“你这是……见不了人了？”
沈步月没动，但也不是很紧张。此次外出人多眼杂，她早已在脸上做了万全的准备，就算萧珩如今把纱布整个拆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可怜的长乐公主是在假装受伤。
“暂时见不得人罢了。”她悠悠的道，却看准机会在萧珩失神的一瞬间手腕猛地发力，痛击在他的肘间，趁他躲闪的一瞬间躲避了身形。
萧珩虽然早已看穿她这些小动作，但还是被她的来势汹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便躲闪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位长乐公主的武功，实在不属泛泛之辈。
萧珩眼角带着邪气的笑，吊着眼角打量着沈步月这一身素色衣裳，状似不满的嚷嚷道：“我大老远的跑过来，你连一面都不让我见？未免也太没义气了。”
“义气是兄弟之间的事，小女子与萧少侠之间又谈何义气呢？”沈步月微一低头，接着道：“更何况萧少侠千里迢迢的跑过来，总不会只为了看一眼这张脸。”
“但见你确实是最大的理由。”萧珩笑的暧昧，身子前倾几分，似乎想要看清这纱布之下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沈步月收敛心神，偏过头去不去看他，祭出收拾这位少侠的法宝：“我还以为，少侠此来是为了故人。”
“什么故……”萧珩话说了一半便卡住了，而后盯着沈步月那双玩味的眼睛，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沉静了片刻之后，欲盖弥彰的嚷嚷道：“你都不让我喊你什么公主，这什么少侠大侠的你也趁早省省吧。这才几日没见，怎么就又刚认识时一样了。”
“此次你确实不该喊我公主了，若实在要喊，也该喊一句圣女才对了。”
“圣女，”萧珩玩味一般的重复这两个字，抬眸看她：“看来我走这段时间，你可是很忙。”
“左护法大人难道不也是很忙吗？”沈步月直接把话挑明了说：“这回陆少侠想必也焦头烂额了吧？”
“切，拯救苍生是我师弟那种武林正派少侠才要做的事情，我们这些小角色，不过是来见见美人，讨杯酒喝罢了。”说着萧珩又欲盖弥彰的往前一倾身子，一副要轻薄沈步月的样子。
沈步月一皱眉，人往后一倒，便直接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坐下了，想给自己倒杯茶，想想那个味道还是皱着眉头忍住了，清清嗓子道：“既然如此，我就不送了。此次来河西，在下还有事要忙，就不招待萧少侠了。”
萧珩脸上这才有了些恼怒的神色，追上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步月终究是有些忍不住的，嘴角上扬了一下，但是被这纱布遮掩了去，相信萧珩也是看不到的，不过接下来这含笑的声线，她也是没想要瞒着萧珩的。
“萧珩，你知道的，我此次来河西，是有事情要做的，若你能帮我，我自然铭记于心，若是不能，就莫怪我没有时间奉陪了。哦，若是想要谈一下故人，待到疫情平定之后，我还是有点功夫的。”
“你……！”萧珩想要说什么，又在半途梗住了，不知是因为沈步月口中的“要事”，还是因为她口中的“故人”。
他垂下头静立片刻，攥了一下拳头又放开，这才平复了心情，抬头咬牙道：“这次河西出了这样大的事，我师弟忙的焦头烂额，整个武林都在找寻救治的方法，你们宫里派来的太医一点用处都没有，你来又能做什么？”
“朝廷派我来，自然有朝廷的理由。”沈步月说的冠冕堂皇，惹得萧珩一声嘲笑。
“你也信那什么劳什子朝廷？”
“不信，可是我信我自己。”沈步月一双眼睛灼灼，直直的看着萧珩，便让他那些质疑的话尽数咽在了喉咙里，便好像此时在他面前的，是个天生就要发号施令的女王，所有人都有听从她的命令，逆我者亡。
可是接下来，她又那样粲然一笑，与这个年纪的十九岁少女别无二致。
“毕竟我如今可是真正的圣女了，承接上天对大烨的圣谕，若是我来也没有用的话，还有谁有用呢？”
萧珩看着她那副样子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虽然这张脸被纱布紧紧包裹，看不出表情的变化，但他可以想见那下面是怎么调皮的一张脸。
“那你可以做好准备，此事不成，岂不是又要没了差事。再说了，这次河西的疫情是真的奇怪，多少神医寻了多少地方，都找不到这疫病的源头，也便都无处下手。”
沈步月点点头，眉眼微敛略作思考，萧珩已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在屋内转着圈走了两圈，懒洋洋的道：“既然人已经见到了，我便先回去了，你看你歇脚的地方，连杯茶都没得喝，还是快些赶路吧。”
沈步月这才发现他眼底有些微的青色，照他的意思，应该已经是在河西待了不短的时间，河西的疫情一日得不到稳定，哪里有一日能得安睡的时候，这样看来，这人可是在骗自己早日去遭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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