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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蓦地攥紧轮椅的扶手，杜若死寂的眸子终于掀起一丝波澜。
“我到最后也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她的声音沙哑至极，每一个字吐出来，喉咙就像是火烧一般疼痛。
忘不了，她忘不了最后与妈妈分开时的画面。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种事会降临在她的家人身上？是她做错了什么，才会惹来这样的报应吗？如果是她的错，为什么不惩罚她？
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缠绕在她的心里，紧绷的面颊微微抽搐，全无任何一点血色。
“杜若，够了，真的，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一场意外。”茱蒂泣不成声，她不忍看着杜若折腾她自己。
展云航握着电话匆忙从门诊大厅跑了出来，视线在花园里来回转动，终于在花坛旁找到了杜若的身影，快步朝这边跑来。
“如果我没有出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杜若喃喃低语道，她在说话，可她的语气却平静得像是不起波澜的死水，那双眼里什么也没有，仿佛再也没有了喜怒，只剩下无边的黑。
茱蒂鼻尖一酸，余光蓦地看见站在后方不远处的展云航，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抹笑。
“杜若，”展云航抬脚走上前来，蹲在杜若身前，手掌盖着她冰冷的手背，温和如玉的面庞，此刻长满青色的胡渣，多了几分颓废与黯然，“警察局刚才打电话来了，肇事司机已经被依法逮捕，你……你要去见他一面吗？”
抓到了？
杜若缓缓转动着眼珠子，涣散的瞳孔正在一点一点地聚焦，她沉默了很久，似乎在分辨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去！”
甲壳虫轿车疾速驶离医院，展云航一边注意着前方的路况，一边留心身旁副驾驶座上，沉默不语的女人。
茱蒂坐在后座上，将他偷窥的动作尽收眼底，眉头不自觉皱紧，悄悄摸出手机，给自家老板发了条简讯。
【老板，速来警局，调查有进展了。】
“诶，我记得从前边十字路口拐道，可以抄近路过去。”茱蒂大咧咧地从两个座位间的空档探身过来，老板不在，她更不能让老板的情敌抓住机会，必须要引开他的注意力才行。
展云航睨了她一眼，茱蒂心头一惊，以为自己心里的盘算被他看穿，不禁有些心虚。
二十分钟后，轿车在警局前停下，他刚想为杜若解开安全带，抱她下车，谁料，茱蒂却抢先一步跳下车厢，取代了他的工作。
“杜若，你慢点，我扶着你。”搀扶着人坐到轮椅上，她喘了口气，擦了下额头上的热汗。
展云航眸光一暗，一抹极淡的恼色掠过眼底。
黯然收回手臂，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般，优雅地下车。
“麻烦你在车上等候，这是杜若的家事。”他婉言拒绝茱蒂跟进去的举动，用家事两个字，将她隔绝开来。
“我是她的朋友，再说了，杜若现在这样的情况，没有一个女孩子在旁边跟着，也不方便啊。”她才不会给他与杜若单独相处的机会呢，说什么她也要跟着一起进去，“大不了你们和警察谈话的时候，我站在外边，这样总行了吧？”
见状，展云航只能妥协。
两人的战火，杜若丝毫察觉不到，“他在哪里？”
那个该死的司机，在什么地方？
仇恨的火焰在眼底窜起，她苍白的面庞逐渐变得狰狞。
“你等一下。”展云航来到登记处，表明身份后，有干警立即上前，“你是死者的家属吗？请跟我来。”
“我们走吧。”回到她身边，推着轮椅跟随着警察来到监控室，茱蒂在门外停下，竖着耳朵偷听着里边的动静。
监控室前方的单向透明玻璃，可以清楚的看见审讯室里所发生的一切。
监控视频无死角的呈现着房间里的画面，一个纹着黑龙纹身，穿着白色背心的年轻男人被手铐紧紧拷在木椅上，两名警察正在对他进行口供逼问。
谈话声透过审讯室内的麦克风传到房间。
杜若死死地盯着玻璃内，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
是他吗？是他害死了她的妈妈吗？
攥紧的拳头发出咯咯的碎响，她的双眼布满了一条条骇人的血丝，像是一只即将失去理智的凶兽，随时会扑上去，将她命名为敌人的猎物狠狠撕碎。
“小姐，请你保持冷静，我们请你来是为了知道，你眼前的这个男人，”警察指了指玻璃内的司机，“你认识他吗？”
“我不认识他。”杜若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的说道，她娇小的身躯紧绷着，甚至隐隐发颤。
“你确定吗？”警察又问了一遍。
“确定。”如果认识，她不可能不记得。
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害死她的妈妈？
仿佛知晓她内心的疑惑，负责审讯的警察蹙眉问道：“你为什么要开车撞伤死者？那辆卡车是你所属公司载货用的货车，警方调查过你当天的工作安排，当天你并不当值，却在头一天晚上运完货物后，并没有按照公司规定将卡车开回公司，而是停在了你居住的公寓车库里，再在第二天，开车出现在事故发生地，如果不是早有预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杜若屏住呼吸，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男人，等待着他的回答。
“……”男人垂头不语。
“啪。”警察一把将档案文件扔开，清脆的碎响，却令男人脆弱的神经明显颤了颤。
“你最好实话实说，这可不是一次简单的交通事故，而是一场谋杀！伤员在送往医院后重伤死亡，你身上背负着一条人命！”
“我……我没有杀人……”男人战战兢兢地开了口，“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杀了她的……我只是想撞伤她……真的！你们相信我！”
【轰！】
他说什么？
杜若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身体猛地从轮椅上直直站了起来，双手撑住监控室的书桌桌面，整张脸几乎贴在了玻璃上。
他是故意的？故意开车撞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滔天的怒火快要将她的理智吞没，指甲嵌入手掌，在掌心留下五道月牙形的印记。
“杜若……”展云航担忧地唤了一声，可她却听不见，她的眼，她的耳，所能听的，能看到的，只有审讯室里那个满脸泪水，满脸愧疚的杀人犯！
“你为什么想要撞伤死者？”警察揪住他话里的漏洞，冷声质问。
男人脸色一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慌乱间说了什么，身体微微一抖，有些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话。
“我……我说错了……我……”结结巴巴的话语，更泄漏了他的心虚。
“说错？这里的监控二十四小时全程开着，需要我现在调出来重播一遍吗？还有，不要说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你刚才的话，如果转交检察厅，哼，这可是蓄意谋杀的铁证！根据刑法，少说你也要在监狱里蹲上一二十年！”警察冷笑着警告，“你最好老老实实把实情说出来，或许还能争取从宽处理，想想你还在乡下的母亲，想想你还怀着身孕的老婆吧。”
男人面如死灰的瘫软在椅子上，“我说了，就能得到减刑？”
“那要看你是否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
“我……我是听了老板的话……才会开车去那里……这一切不是我策划的，我只是听老板的命令办事……”男人极力想要撇清关系，努力想要把自己宣扬成无辜者。
“老板？什么老板？”警察猛地皱紧眉头，这起看似简单的车祸，难道还有其它隐情？
杜若心头咯噔一下，贝齿蓦地咬住唇瓣，双耳高高竖起，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是霍总，霍镇骁！我是跟着老大混的，老板是老大以前的大哥，”男人捂着脸，瓮声瓮气地说道，双肩无力耸搭着，在法律面前，他只能坦白，争取宽大处理，“老大说，老板要给那女人一个教训，最好把人弄残，让她不能再破坏老板的好事。”
浓郁的血腥味在杜若的口腔里肆意弥漫，她分不清这血是喉咙里溢出来的，还是伤口里渗出的。
大脑像是被核弹轰炸过，絮乱、嘈杂，整颗心似被人硬生生撕裂成两半，密密麻麻的疼痛顺着血液窜入四肢百骸，流入五脏六腑。
憔悴的容颜苍白似雪，撑着桌面的双手仿佛失去了力气，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小心。”展云航急忙伸手将她僵硬、冰冷的身体抱住，“杜若，你没事吧？”
他低垂着眼睑，轻声问道，就连说话也不敢太大声，生怕会惊扰了她，刺激到她。
一丝复杂难辩的异色在他的眼眸深处迅速滑过，转瞬即逝。
“我没事，我没事。”杜若大力摇晃着头，似是要把满脑子的眩晕与混沌通通驱散。
她一定是在做梦，不然，她怎么可能听到霍镇骁的名字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
“我好像病到开始出现幻觉了。”她啪地拍开展云航的胳膊，疯了似的呓语道。
怎么会呢？怎么会是他呢？假的吧，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我说的都是真的！”男人忽地提高分贝，尖锐的叫嚷如同惊雷，炸开了她自欺欺人的伪装，炸得她心神具裂，炸得她心脏一阵颤栗，“真的是老板吩咐我干的，我和那个女人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故意撞死她？是老板，这一切都是老板命令的。”
不可能！
他为什么……
忽地，一则她曾在手机上看过的简讯蹦入脑海，杜若的瞳孔猛地怔住。
当时他说什么？
他说，事情他解决了，让她不用担心？
坚定的信念如同被撞碎的玻璃，在刹那间变得支离破碎。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如果不是他，他为什么会在那时发那样的一条简讯？
如果是他，他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她的脑子里仿佛出现了两个声音，不停的争吵。
一个叫嚣着他就是真正的主谋，一个却在不停地为他辩解，为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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