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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玄哲爽朗地笑了起来：“本宫看到今日苏大人下棋时，悠然自在，还以为苏大人把所有的旧案都已经判清楚了，正想着要不要给苏大人多派些卷宗去。”
苏渐离鞠了一礼：“不管多少卷宗，都是为太子殿下办事，是微臣应当做的。”
孟玄哲再次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
他一边笑，一边挥手让苏渐离退下。
苏渐离离开时，孟玄哲一直看着苏渐离的背影，直到他完全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孟玄哲才收回了目光。
“你觉得苏大人对本宫是忠心耿耿的吗？”孟玄哲猛的抛给童舒荼一个问题。
童舒荼微微弯身鞠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太子殿下，您的臣民自然会对您忠心耿耿。”
“那你呢？”孟玄哲那双因为整夜查阅卷宗、批阅奏折而熬红的眼，看得童舒荼心里发憷。
即便心里发憷，她也没在脸上表现出分毫。
童舒荼依旧娴静地回答他：“民女也一样。”
孟玄哲把锦盒中的“洛阳锦”再次拿在手上，“这是你绣的？”
童舒荼点头，“让太子殿下笑话了。”
孟玄哲轻笑一声：“本宫可不敢看笑话，估计就算是君非花见了，也会说你绣得好。”
“你见过‘洛阳锦’？”孟玄哲结束了短暂的客套，问道。
童舒荼如实回答：“没有，民女之所以会绣‘洛阳锦’，是因为家中祖传刺绣手札上有它的图案。”
“你没有说实话。”孟玄哲见过“洛阳锦”，而他之所以见过，也是因为他储君的身份。童氏宗谱，孟玄哲查过，虽然也算得上是通州显赫之家，但到底还是不足以显贵到能欣赏到“洛阳锦”这种珍世奇花。
孟玄哲知道童舒荼是聪明的，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编出这个谎言。她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她根本不了解这种花。
孟玄哲接着道：“本太子对你是如何知晓这花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大不了就是有高人帮助你罢了。”
孟玄哲伸手，挑起童舒荼的下巴。
童舒荼凝望着孟玄哲，眼眸中有波纹盈动。
“本宫想知道的是，你从何处得来的这种红线？”
孟玄哲的这个问题让童舒荼心头一惊，她像不认识孟玄哲似的看着他，断然不敢相信堂堂太子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孟玄哲又道：“如果本太子没有猜错的话，那天，三公主让你绣一幅‘洛阳锦’，除了是为难你没见过‘洛阳锦’，另外就是料定你找不到足够华贵的红线来绣这幅图。”
童舒荼浅笑：“没想到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还对丝线有这么深的了解。”
接着，她如实道：“这些丝线都是用一种看起来像红宝石一样的虫子做染料染的，用这种虫子染出来的红线，与用红花和苏枋木染出来的红线完全不同。质地更为华贵细腻，就算是用来刺绣宫扇，也绝对不会显得拙劣。”
除了用那红宝石般的虫子作染料，童舒荼为了让丝线更华美，甚至还选用了天蚕丝做底线。
天蚕丝是不需要染色就可以直接用的，但是，如果用那虫子作染料，用天蚕丝做底线，染出来的丝线既有天蚕丝的华贵，又有红色的耀眼，和以往那些廉价红线完全不同。
孟玄哲轻笑：“她和本太子一样，都低估了你这小绣娘在成都府的势力。”
童舒荼恭敬回应：“民女家世如何，殿下都查得清清楚楚。民女只是想完成好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交给民女的绣品。”
“那本宫交给你绣的那幅绣品，怎么样了？”孟玄哲饶有兴致地问。
童舒荼不慌不忙地道：“已经开工了。”
孟玄哲听了这个答案，着实有些惊讶。
如此宏大一幅绣品，在开工之前就要做很多准备工作。据他所知，这小绣娘这几日都在东奔西跑，根本没有时间管他吩咐的绣品。
这时，孟玄哲从童舒荼的眼眸深处看到了倦意，也看到了几缕红血丝。
他的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邪肆笑容。
原来她白天为诡案奔波，晚上却掌灯刺绣。
原来，他们都在熬，不要命地熬。
“吴绣娘是你什么人？”孟玄哲依旧轻笑，笑得邪肆。就好像，她稍微不注意，回答错了问题，他就会把她吃了似的。
童舒荼知道孟玄哲是在问她：为什么对发生在吴绣娘身上的这件诡案这么感兴趣。
她还没开口，孟玄哲便随手指了下銮国公主刚坐过的座位，“坐下说吧。”
童舒荼此时站在两个空位之间，一个空位是銮国公主刚坐过的，和孟玄哲并排。而另一个空位则是苏渐离之前坐过的位置，和孟玄哲相对。
她像没看懂孟玄哲的暗示似的，朝着孟玄哲对面的位置走去，并坐下。
她举止得当，动作优雅得体，让他想起了初见她时的场景。那时是在转运司锦院的议事房，她总是颔首垂目，保持着静默姿态，恨不得变成隐形人似的。
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忽视过她。
那一夜之后，他知道，她不简单。
眼下，她放着太子身边的位置不选，偏坐到了他的对面，越发让他不敢小觑。
他依旧浅笑着，比先前的笑更温柔。
可是，他的笑却泛着寒凉。
他正在渐渐失去耐心，不过，不是对童舒荼，而是对他自己。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对手会是一个小小的绣娘。
这种感觉，让他感觉自己在退步。
他肩负整个蜀国，决不允许自己退步。
童舒荼安安静静地坐着，安安静静地说着话：“回太子殿下的话，民女和吴绣娘素不相识。”
童舒荼的声音弱了下去，面色也出现了一丝不安：“民女知道，民女不该放着太子殿下的绣品不管，而去凑热闹。”
凑热闹？
她一心想要查清诡案，为此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筹码耗着，最终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成了轻轻巧巧的“凑热闹”？
孟玄哲笑了笑，面含温润：“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你会如此关心诡案。”
孟玄哲又道：“你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本宫对你的关心，我想你应该会明白的。”
孟玄哲凝视着童舒荼，那双原本充满了野心的眼睛，此时却温柔无限。
他的温柔仿佛闪耀着星辉的夜空，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把她往那力量的中间地带拖拽，让她不由自主地沦陷……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故意的！就像一些漂亮女人在无计可施时，会用美人计一样。
但她还是无法把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开，连分毫都不行。
在他这眼神面前，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
“太子殿下，”忽然，苏渐离的声音在童舒荼的耳边响起，让童舒荼和太子孟玄哲都从失神的状态中回到现实，毫无征兆，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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