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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如珠盘腿坐下，手里还捏着董文犯下的累累罪行，她在犹豫，幽州百姓知道真相时的痛苦还历历在目，她拿不准，江州百姓究竟能承受多少。
在他们眼里，董文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杜成的所作所为顶多只能算他的九牛一毛，而她接下来要做的，相当于直接摧毁他们长久以来的坚持和信仰，这种滋味她也体会过，比直接要命还要痛苦十倍百倍。
“丫头。”燕无归撩袍蹲在她身边，一下下轻抚她的头，“罪证仅仅只是罪证，没有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他们是不会信的，长痛不如短痛，信念本就是可以替换的东西，觉得不好了，随时都可踢出去。
你不是在做恶事，而是造福万民的好事，他们自己被蒙在鼓里，默默承受了多年，我的小丫头向来心软，会忍心看他们继续以错的人为信仰么？”
府衙内的小小院落中，假董文和一应由不归楼兄弟扮作的土匪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一声令下便从四面八方冲出去。
唐如珠抿抿唇，严肃又认真的看着他，“我们会帮他们找回原来的生活，对不对？不是为了得民心，更不是为了给以后铺路，是不是？”
这个问题，燕无归无法回答，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帮她戴上全黑的帷帽，将容貌遮挡的严严实实。
“如珠，我从来都算不上好人。”
除了和她有关的所有事，在其他任何时候，他做的任何事都带有明确目的，即便是现在，他也无法对着如珠清澈的眸子，说出他不是为了得民心，好为日后铺路这句话。
上位者都知，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不亲自到江南走一趟，他都不知此地的百姓对朝廷，对皇上抱有如此大的恨意，对他们的父母官就能交付完全的信任，对朝廷，却连哪怕十分之一都没有。
对朝廷而言，这绝对算不上好事，对他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既然决定要夺得那个位置，就不得不提早做打算，他知道如珠多少都会对他感到失望，可任谁被逼到这份上，都不会选择坐以待毙。
唐如珠缓缓起身，撩开帷帽直勾勾看着他，逐字逐句的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无需我再多说，你都懂，是么？”
“是。”燕无归坚定又诚恳的点点头。
唐如珠笑了，“这便足够了，你的想法我都懂，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燕王爷，放轻松，等事成之后，可别忘了给我奖赏啊，走啦！”
看着她飞身落入院中，燕无归怔愣片刻，蓦地笑了，悬着的心彻底放回到了肚子里，他的如珠，果然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是照亮他昏暗人生的唯一一道光，是他此生最想最想守护的唯一！
“开门。”
唐如珠挥挥手，抱着剑一步步走到了慢慢安静的人群之前，站在台阶上扫视一圈，舔舔嘴角轻佻的笑出声。
身后，阿蚌殷勤的搬了张太师椅过来，放稳后一言不发退到一边。
唐如珠本身就带有江湖气息，再加上她和土匪打过不少的交道，不用模仿都能将土匪的做派展现的淋漓尽致，曲起一条腿往太师椅上一坐，妥妥的恶霸姿态，慵懒的好似没睡醒的猫，凶起来就像张牙舞抓虎。
总归是演什么像什么，即便她怎么看都是姑娘，也把百姓们唬的一愣一愣的，有孩子的抱着孩子就退到了后面，生怕真打起来，血溅到他们身上。
“你是何人？”
开口的是位拄着拐，头发花白，颤颤巍巍的老先生，其他人都隐隐以他为尊，正中间的位置都让出来给他，和敌军对话的差事也自然而然落到了他身上。
唐如珠“啧”了一声，她算是发现了，各个地方都不缺这样的老人，灵宁有孙婆婆，幽州有田婆婆，江州有……不知名的老头儿。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在这吵吵闹闹，搞的我头疼的很，觉都睡不好，要是再不出来，只怕这屋顶都得被你们掀翻。”
老头儿眉头皱的更紧，“此处是县衙，岂是尔等可以随意出没的地方，董大人在哪，我们要见董大人！”
“放肆！”阿蚌也投入角色了，拔剑就抵在了他脖子上，“对我们主子说话客气点，不然，我就让你从此再无机会开口，谁要是不信邪，大可一试！”
胆小的已经不敢开口了，老先生却还梗着脖子半步不退，着实让唐如珠惊了一把，她挑挑眉头，懒洋洋的说道。
“我都还没说话，你倒先急了，咱也算半个江州人，对自己人还不客气着点，舞刀弄枪的算怎么回事，还不退下。”
“是。”
阿蚌后退几步收剑入鞘，回到唐如珠身边站的绷直，和周遭其他人比起来，简直就是模范标兵，不像土匪，倒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军营中人，许多人的视线都下意识看过去。
“老头儿。”
刚松了一口气的老先生闻言抬头，想要看清这帷帽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副面孔，才能身段像女子，气势如男儿。
“请姑娘赐教。”
唐如珠嗤笑，“赐教不敢当，就是随便唠几句家常话，我这人啊，长这么大也没读过多少书，说话直，不喜欢文邹邹拐弯抹角的，手下更是随我刀山火海杀过来的，戾气重，要是不小心冲撞了您，还请见谅。”
“姑娘说笑了，老朽也只是粗略读过几本书而已，不敢在姑娘面前卖弄。”老先生拱拱手，“老朽姓梁，在江州住了六十多年了，往上数三代，也都是地地道道的江州人氏，老朽知姑娘不耐烦听人唠叨，但老朽的话，还请姑娘多加斟酌。”
唐如珠笑，素手轻抬，“您说，我听着就是，至于斟酌不斟酌，就不是您需要考虑的事了。”
看她这态度，就有人不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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