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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上前拍了拍门，轻声问道：“阿娘，我来了。”
屋内的人没有应声，如意心下一颤，他回头望了一眼宋明贞。
枫五将布分发给众人蒙面后，这才一剑劈开了门上的大锁，呛人的飞尘登时弥漫开来，宋明贞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霍云舟闻声望去，他柔声说道：“若是不舒服，在外面候着也可。”
宋明贞摇了摇头，入目便是破败的庙宇。屋内的陈设几近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从屋顶的破洞上洒落的光柱上随处可见飞舞的灰土，这样的环境怎么能让一个患有痨病的人在此养病。
她不由蹙紧了柳眉，有些凝重地望向枯草上躺着的女人。
“阿娘——”
如意见状就要扑上去，被枫五先行拦了下来，他自己一马当先前去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这才回道：“还有气息。”
确定如意的娘亲还活着，宋明贞这才松了口气道：“寻个大夫先来看看。”
枯草上的女人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她睁开疲惫的双眼，屋外日头升了大半，光影晃得她有些刺眼，朦胧间她似乎瞧见了自己孩儿的身影，呢喃道：“如意？如意？是你来了吗？”
听得母亲唤他，如意的泪水登时夺眶而出。
他也不顾枫五拦着，顿时扑跪在母亲身边，握住了她的手道：“阿娘，是我，我来了。”
孟春梅扯了扯干裂的嘴角，一双手不禁激动地颤抖起来，“好孩子，我是已经死了么？”说着她便猛地咳嗽了几声，自唇齿间呕出一口鲜血。
如意将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哽咽道：“阿娘，你还活着，我带人来救你了，等会儿就有大夫来了。”
孟春梅伸手抚上如意的脸庞，她笑道：“能再看到如意，阿娘的病就好了。”转念她又是意识到什么，吃力地将如意一把推开，扯着嗓子道：“你快走，我身上染了病，过了病气到你身上怎么办！”
如意紧紧握住孟春梅的手哭喊道：“阿娘，我哪儿也不去，我陪着你，等你好了，我还要你陪我一起长大呢。”
她病了太久，只觉得自己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更何况痨病是个无底洞，她哪里舍得把钱用到她身上，“好孩子，阿娘好累，阿娘想睡觉了。”
如意哭着将宋明贞给他的那五两银子塞进他娘手中，“阿娘，你看，我有钱了，我能带你治病，你别闭眼，阿娘，你看看我。”
孟春梅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如意的唇上，轻轻嘘道：“乖孩子，你自小就那么乖，阿娘从你这么小小一个能看着你长到这么大，阿娘已经很开心了。怪阿娘没有用，怕是以后没机会再看你长大了，不知道我们如意以后能长多高……咳……”
她再度又咳出一口浑浊的血来，用沙哑的声音继续道：“如意，别哭，你自小就乖，从不在阿娘跟前哭闹，这一次，也别哭。”
“阿娘，你别说了，等会儿就有大夫来了……”
孟春梅的眸光黯淡了几分，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如意从降生时的情景。
那时的她和丈夫举案齐眉，阖家安康。
若非突厥人，她或许还能一家三口，团团圆圆。
不过好在老天爷待她不薄，如今还能在弥留之际再见儿子一眼。
她继续说道：“如意，还记得你阿爹曾经给我在院中种了一棵银杏树么？你阿爹被突厥人杀了，尸首都不知扔在了何处，阿娘走后，能不能就将阿娘埋在那棵银杏树下，阿娘就觉得，好像……好像还和你阿爹在一起。”
说着她的嘴角莞了莞，似乎回忆起从前和她夫君在一起的时光。
如意哭的涕泗横流，他没有勇气告诉他娘那棵银杏树早已被突厥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孟春梅此刻伸出手，她已经有些神情恍惚，目光遥遥望着门外院中那棵银杏树呼唤道：“何生……何生……”
赵何生是孟春梅的夫君，当初就是他以一己之力抵挡了突厥人的大刀，才给了他们母子俩留下了一线生机。
有风卷起地上的银杏落叶，孟春梅看到有人进了屋子，伴随着飘落下的银杏叶，她伸手握住一片银杏叶，有笑自眸光中浮现，她呢喃道：“何生，你来了。”
话音落尽，她面庞带笑，停留在了人生最后一刻。
随着最后一片银杏叶翩然落地，宋明贞这才放下了手，这是她适才从院中捡起的银杏落叶。
她知道孟春梅已油尽灯枯，怕是到了弥留之际。
是以她想用这些翩翩落叶，送走孟春梅最后一程。
此刻屋内静谧无声，如意无声地将头埋进母亲怀中默默流泪。
用他稚嫩的声音唱起母亲从前哄他入睡的歌谣，“小花猫不要叫，小狗儿不要闹，小鸟不飞也不叫，宝宝要睡觉，蓝蓝的天空静悄悄，小宝宝快睡觉，睡觉醒来精神好……”
在他心中，母亲只是睡着了，总有一天她还会醒来，还会搂着他用这首童谣哄他睡觉。
宋明贞见状鼻头一酸，她别过头抹了抹眼眶中的泪水。
霍云舟迭眸，匿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紧。
他心中清楚，王五之流纵是再可恨，也抵不了突厥人对汉州城百姓的伤害。
一阵风拂过，廊庑下高悬的佛铃随风碰撞，发出清脆有序的声响。
如意将娘亲平缓放下，他站起身走向宋明贞面前跪下，“宋姐姐，我阿娘虽然走了，我还是会依照承诺为你做事，我不知道您会让我做什么，但是等我为你做完事，可以让我进军营吗？”
宋明贞的眼眶微微湿润，她抬头看了眼一旁缄默不语的霍云舟。
霍云舟面上似是也有些触动，难得蹲下身与如意平视，他开口问道：“你进军营能做什么？”
如意攥紧的拳头，他一字一顿道：“我想学功夫，我想以后保护……保护像我阿娘一样的人！”
霍云舟闻言眸光动了动，这才起身道：“军营里不要无用的人，若是你今后这些年能给宋姑娘把事情做好，那时候我便让你进军营。”说罢，他便回身离开了破庙。
只留如意站在原地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霍将军，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像你一样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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