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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庭靠回帐壁，目光看着帐顶，悠悠道：“这个问题依据龙战疾和南宫慎今晚的反应来看，想必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知情的。至于知情多少，就无法判断了。”
换月简直又要失声叫出来：“他们知情？他们居然知情？”
萧子庭只好再次坐直身子，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换月目光惊异的看着他，反问道：“明明知道楚良可能是沈洗空的私生子，还要将沈洗空交给他，让他亲眼看着亲生父亲被别人杀死，这难道还不奇怪？而且……”
她坐直了身子，道：“通过今晚的事情，说明龙战疾兄弟对沈洗空早有防范之心，但无论平时，还是现在都对楚良那么信任放心，这岂不是更奇怪？”
萧子庭低垂下头，沉声道：“这只能说明楚良与龙战疾兄弟不仅相互很了解，而且关系深厚到足以令他们如此信任的地步。而且……”
他抬起头，一字字道：“龙欢等人与楚良相识时日虽短，却也很快就拥有了这种默契。楚良显然是认同龙欢对我们的防范的。这也是他们行动时，他总会配合龙欢，将我们师兄妹隔挡在外面的原因。”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灯光映着他瘦削而线条硬朗的脸。
至于他已经陷入深思的眼睛，也仿佛已和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
从侧面瞧去，他的脸宛如刀刻般隽永深邃，充满了种令人，尤其是少女心动的吸引力和魅力。
换月静静的瞧着他，心里默默感叹着。
这四个多才多艺、又聪明绝顶的师兄，一向都令她感到骄傲。
她比大多数女孩子都幸运一些的地方就在这里。
和四个师兄拥有这种纯真干净的感情。
纵使断萧始终对她产生不了男女间的情感，但却并不损他们的信任、亲密。
她不会因为断萧喜欢上了龙欢，从而由爱变恨。
一是因为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的亲生父母，与她那只是血缘上的祖母之间发生的惨剧，已经告诉她，被强迫、甚至只是勉强结合的感情，是多么可怕。
她决不会重复她们的悲剧。
二来师兄们从来都不会恶意的伤害她。
本来她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比她们师兄妹之间的感情更深厚、更牢靠。
只到看见龙欢与她的师兄弟。
换月是可以清晰感觉到龙欢与邢名卫扬等人之间，存在的那种丝毫不逊于她与萧子庭等人的深厚默契。
但却是将她与萧子庭等人排除在外面的。
它好像一堵无形的墙壁，虽看不见却牢牢困阻着她们想要钻控进龙欢头脑的触角。
就连断萧萧子庭对世间少女那种无坚不催的吸引力，也只能止步踯蹰不前。
有时换月只觉得龙欢这种非比寻常的意志力、战斗力，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
然而对于这一点，换月并没有怨恨。
从各自的利益观点来说，龙欢对她们师兄妹的防范很正常。
因为她们确实是来寻她的父辈复仇的。
她身为人女，守护自己的家园，保护自己的父亲，警戒着极具侵入性的外来者，本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却成了她们师兄妹复仇的障碍。
若要复仇，只怕第一步，就得先想方设法搬开龙欢，或者除掉她……
一时之间，换月突然被自己心出涌上的念头吓了一跳。
上天做证，她从来都不想与龙欢那样的女孩子为敌。
甚至心里早就对她无比钦服。
但是断萧他们面对着龙欢这样强势的意中人儿，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跟断萧四人成为师兄妹，其实与他们的师傅并没有多大关系。
是四人因为幼时结下的情谊，才愿意带着家破人亡之后的她，行走江湖，不厌其烦的引导着她成长。
所以师傅对她并无多大的恩情，为师傅复仇并不是她必尽的责任。
但断萧他们就不同了。
四个人几乎都是他们的师傅一手养大的。
就冲这份养育之恩，为师傅复仇，就是他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以后他们和龙欢……
她不敢深想，但又怎能不想？
她可以不管师傅的仇恨，但不管不顾师兄们的死活。
换月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疼死了。
半晌，长叹一声，幽幽道：“好一场擒美的大戏！无论如何，傅胜琳这个清丽如兰的美人，最后还算是栽在了龙欢父女手里。倒是害得我白白为她担了一场心，生怕她根本不是傅胜琳的对手。”
萧子庭也叹道：“所以说这场权力的博奕，她们父女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换月道：“但却等于我们师兄们所有的力气，都等于白忙活了。”
萧子庭复又靠在帐壁上，道：“但也总比沈洗空一家人的荣耀性命，全数折尽要好得多。何况我们不仅全身而退，而且经过这次事情之后，只怕龙欢楚良等人，对我们师兄弟的防范，多多少少，总会有些改观。这也算我们所花费的心力，毕竟没有全数付之流水。”
换月噫了一声，猛的站起身，在屋中连转两步，连声哀叹道：“但这毕竟是落空的滋味，眼看着自己精心栽培的果实，最后关头，被别人横刀夺走，你不郁闷，我却觉得郁闷得很。只想找些闷酒来喝喝。”
话音刚落，她突地又想起了什么，蓦地扭过身，瞧着萧子庭，恍然嗔声道：“我总算明白了，难怪你今晚竟舍得不跟龙欢去喝庆功酒，尤其那酒还是她自酿的梅映雪。原来……”
萧子庭抬眼注视着她，苦笑道：“你总该明白断萧云缺虽然跟着龙欢去了，但无论梅映雪酒的滋味如何好，喝在他们口中，只怕也都是苦的。”
换月挑眉道：“这是自然，对龙欢她们来说，酒是庆功酒，她们品尝到的是胜利的滋味。但对断萧哥他们来说，天下间还有比这更难喝的落空酒吗？也就难怪你宁愿留在这里陪我解惑了。”
萧子庭哈哈大笑道：“但不管什么酒，只要不是夺命的毒酒，无论那酒是什么滋味，总比没酒要好得多。”
随着笑声，他整个人站了起来，走到镜奁前，拿起了那张人皮面具，贴在了脸上。
这表明他又想以阿复的身份出去。
换月奇道：“你要去哪里？”
萧子庭淡淡道：“当然到后园明夫人的房子那里，将阿复换回来。他一个人在井下的秘道呆了半天，只怕根本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形。”
阿复呆在井下的秘道，自然也是他们师兄弟提前商量好的退路。
假如沈洗空父女掌控了长清院的形势，那么最坏的打算，他们会带上龙欢，通过那条秘道潜出城外，以备助龙欢反杀回来。
现在自然谁都不必再逃。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光阑珊处。”
清悠舒扬、起顿有致的颂朗声，配合着悠远沉静的萧声，悠悠回荡在后园的上空。
后园冰玉楼前，小小的水池在灯光映照下，清晰的倒映出岸上的小亭，亭角的笼灯，以及亭中的人影。
苦酒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喝，但假如你喝着苦酒，脸上还得尽量装出十分轻松开心的样子呢？
虽然这样的做作，根本难不倒断萧和云缺。
但苦酒就是苦酒。
何况两个人还得一个吹着萧，一个唱颂着诗词，彼此相和应着，以助酒兴。
一曲《青玉案》吹完，龙欢格格娇笑着，举起了酒瓶。
她喝起酒来，是用瓶对着口缓缓倾倒，却并不触到唇齿。
南宫清舞则是一只青玉杯子，不时浅斟而口。
庭树香风，醇酒美人，缓歌轻曲，纵然这场面称不上狂欢，也当得起轻欢两字。
然而在本该如此意得志满、胸怀酣畅的时刻里，瞧着龙欢和南宫清舞的笑脸，听着两人格格不停的娇笑声，断萧云缺却只觉得心里苦得发颤。
这本来是他们最钟爱的画面。
尤其是龙欢像这样毫不防范、毫无忌讳的纵声大笑，断萧一向以为只有梦中才能见到。
可是现在对着梦想成真的事实，他哪里还能开心得起来？
也许现在他只能和云缺相互体谅彼此的勉强了。
虽然今晚从表面上看来，他们师兄弟不仅在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擒美戏中，全身而退，消除了龙战疾父女的猜忌，也更接一步，靠近了龙欢的心灵，获得了她的信任。
但是也许只有断萧才明白，这更进一步的靠近，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越了解的后果，就是越发的明白他们三个人之间，阻隔在他们之间，那无可回避的仇恨，那无法逾越的鸿沟。
本来只要今晚前院的情形按照他们师兄弟的预想发展，这鸿沟将会被他们甩在身后。
他们将来面对的难题，无非就是两个兄弟，最后谁能得到龙欢的心。
但是现在龙战疾兄弟不过将他们的实力，小小的展露了一下。
就已可让沈洗空多年苦心谋划的阴谋毁于一旦，同时他们师兄弟的诸多算计付诸流水。
所以面对如此强大可怕的敌人，注定以后他们师兄弟行事，都必须加倍小心、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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