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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公子美意，凌一本不当辞，但内子劳顿，恐无体力赴宴。再者她也交待我，上街帮她买些针线，还望岭公子见谅。”
明千岭倒真的挺见谅，淡淡笑道：“难道针线比美酒的吸引力还大吗？”
沈凌一悠悠道：“错了，是需要针线的人，远远超过美酒的吸引力。”
明千岭一拍掌，放声大笑道：“想不到凌一兄竟也是位不可多得的妙人，看来我们不止为邻之缘，更兼知音之性。”
他接着道：“如此我就不拦着沈兄办正事了。”他转身快步移到右侧的巷口，巷内走去。
沈凌一静静的伫立在当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他这才快速的返回了巷中，进入自己的院子。
等他一回来，就看到朱云碧正坐在长方凳上，膝上抱着媚娘玩。
听见脚步声响，她头也不抬道：“明明早已是仇敌，表面上还要装着兄弟和美的样子，我都替他们两个人累得慌。如果团城每个人都这样，戴着面具活着，就算它再繁华富丽，我也不想留下来。还是猫好，它至少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从来不会对人隐瞒它的真实想法。”
她一把拎起媚娘的两只前爪，让它整个竖立起来，面对着她，笑嘻嘻问道：“你说是不是呀媚娘？”
媚娘极为乖巧的喵了一声，算是回应。
当然说这话的时候，朱云碧是做梦也想不到，日后她不仅在这从从好像都戴着面具的团城活了一辈子，而且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怨，全都交给了它。
沈凌一并没有理会她的牢骚。
他在翻箱倒柜找东西，只是他的动作虽然很快，却也很有条理。
甚至几乎没有响动。
找到后来，朱云碧实在忍不住，问道：“你在找什么？”
沈凌一正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木盒子底下摸按，闻声淡淡道：“当然在找有用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那木盒子就应声而开了。
这正是一个机关盒。朱云碧好奇的凑过去，只见盒中放着一只铜镯，上面錾刻着精美花纹，有几粒小小的绿色珠子。
朱云碧道：“这是你买的首饰？”
沈凌一叹了口气，道：“不是。”
朱云碧想了想，道：“难道是个女人送给你的？”
这手饰一看就是女子戴的。
沈凌一道：“可以这么说。”
朱云碧心里一跳，道：“什么样的女人，会送你这样的手饰？”
此时她神色虽然平静，但目中的惊疑已经出卖了她的不安。
沈凌一缓缓道：“是一位可怜的姑娘。她叫柳碧珍，自幼被继母卖入勾栏之中，但却洁身自爱。她的情人本是一位十大世家的公子，但是后来为了跟一位十大世家的小姐成亲，所以抛弃了她。”
朱云碧道：“于是她伤心欲绝？”
沈凌一目中突然泛起一丝怒意，道：“若果真这样，说不定柳碧珍还可以谢谢他的不娶之恩。最可恶的是他为了在家庭争斗中，成为胜者，竟然利用她去讨好自己的父亲。”
朱云碧失声道：“讨好他的父亲，却不知他让柳碧珍如何讨好他的父亲呢？”
沈凌一手掌蓦地一紧，神色十分古怪的看了朱云碧一眼，道：“一个出身风尘的女子，你想那男人还能令她如何去讨好自己的父亲？”
朱云碧目中瞬也射出了怒火，道：“他竟然令柳碧珍以美色去诱惑自己的父亲？”
微一思索后，她瞬又不解的问道：“只是柳碧珍又不是傻子，她竟然同意这样荒唐的要求？”
沈凌一长叹道：“她当然同意了。只因为女人有时候，为了所爱的人，是可以吃任何苦、做出任何牺牲的。”
朱云碧咬唇道：“我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同意？要知道她去服侍的本是那男人的父亲，这样一来，就算那男人日后得到一切，她又该以何种面目见他？”
沈凌一道：“只因为在娶那小姐前，那男人成功让她相信，他本身是有若衷的，娶那小姐，实在是迫不得已。他是家中庶出的儿子，他的母亲性命在父亲手里，如果他不同意，他的母亲就会被父亲活活逼死。”
朱云碧冷冷道：“如果他自己不愿意，别人就算再怎么逼他，又有什么用呢？要知道他本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又是那家人的亲生儿子，而他的母亲，毕竟是那老头的女人，难道他会真的杀了他们两个吗？”
强逼孩子成亲的父母，朱云碧并不是没有见过。
然而假如孩子拼死相抗，身为父母，除非真的想要孩子的命，否则谁也不会尽量做绝的。
沈凌一叹道：“女人呀……女人……她因为一开始，就对那男人寄托了太多美好的期望，以至于她可以接受那男人离开他，却不能承受自己的幻念破灭，所以她宁愿相信那男人的话，也不愿往深处去想。”
朱云碧面色一黯，垂头道：“这倒是真的。女人有时候，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清醒的活着。只因她们觉得清醒的活着，比麻木的沉醉更痛苦。只是那男人用什么理由，后来呢？”
沈凌一道：“那男人的父亲，曾经无意间见过她一面，对她念念不忘。后来不久那男人表示，需要她的帮忙，他才能搞定自己的父亲，掌握一切的时候，她就同样义无反顾的去做了。只因为她下定了为那男人牺牲自己的决心。”
然后他就发现，朱云碧的神色有点不太对劲。
她正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良久，低叹了一声，道：“她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现在这个故事结果如何，对朱云碧已经不太重要了。
对她重要的是，如果有朝一日，沈凌一也遇到这样需要她牺牲自己，才能拯救他的险境，她是否也有豁出一切的勇气为他牺牲呢？
正因为无法确定真有那么一天，她会怎么做，所以她才为难纠结。
她到底有没有爱沈凌一到牺牲一切的地步呢？
无论如何，这个故事令朱云碧沉入进了一种无法挣脱的假想绝境里，她无法选择何去何从，令她无比烦恼。
望着她苍白的脸色，沈凌一柔声道：“你怎么了云碧？”
如果他了解了朱云碧发怔苦恼的原因，也许只能苦笑。
女人为何总爱自寻烦恼呢？
朱云碧以手抚额，道：“我现在觉得有些累。”
沈凌一自盒中取出银环，扶着她走到床边坐下。
也许是身体随着脚步的移动，她的脑袋也跟着动了起来。
短短几步间，朱云碧已经冲开了自己本来心乱如麻的思绪。
如果沈凌一遇到了需要她用命去换的危险，也许她可以牺牲自己去救他。
但如果为了换救他，需要她去服侍枯木一样的老头，或者明千行那样的男人，那她情愿去死。
只因为那样的耻辱，实在是她不能承受的。
就连爱情也无法要她这样牺牲自己。
说到底，她还是不能为沈凌一牺牲一切。
最后她只好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勇敢。
沈凌一在她身边坐下，关切的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朱云碧道：“嗯！好多了。”
然后她的目光落到铜镯上，柔声道：“后来这只铜镯又怎会落到你的手上呢？”
一提及柳碧珍，沈凌一的脸，立刻又变得面无表情，道：“那男人的父亲，终于在儿子的帮助之下，将她纳为小妾。然后她帮那男人，逐步取得老头的信任，最后老头临死前，果真将他的身家，大部分都留给了那男人。”
朱云碧失声道：“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沈凌一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道：“然后早就知道她与那男人的关系，那男人的妻子为了赶走她，故意请她喝下掺了迷药的酒，将昏迷的她，放在家中的男仆房里，然后带着人捉奸，诬构她与那仆人有染，而那男人明知她是冤枉的，然而为了不得罪自己的妻子，竟然当场斩掉了她的一只手掌。”
朱云碧蓦地跳起来，破口大骂道：“好个猪狗不如的畜牲！我如果是她，当场先撕了这畜牲再说。那她呢……她怎么样了？”
沈凌一冷冷道：“可怜她直到此时，方才知道，那男人早就……甚至从来根本就没有爱过她。始终对她只有利用。斩断她的手掌之后，当晚下起了大雨，那男人将她赶出了家，她身负重伤，昏死在街头。恰被我与千行公子遇到。”
朱云碧叹道：“她实在太可怜了……只怕此时，身上再重的伤，都不及她心上的伤更痛。于是你们就帮她主持了公道？”
沈凌一道：“那家人恰好也是千行公子的仇人，而这两口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并且毫无任何底线。所以我与千行公子就设了个局，将两人套入进来，终于借助另一势力强盛的世家公子之手，除掉了这对人间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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