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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云碧开口，她刚想说“这怎能怪你呢？要怪就怪我太不小心了。”
沈凌一已经抢先叹道：“这怎么怪你呢？要怪就该怪云碧，初来乍到，不懂得待客之道。”
朱云碧只觉得胸膛，忍不住想要起伏。
一种十分不安加无法控制的恼怒，瞬间在她全身的血液里流窜。
本来她也是真心实意想要跟柳碧珍道歉的。
然而没想到沈凌一竟然这样说她。
倒好像全成了她的错一样。
然而她不仅不能发出丝毫劳骚，还得陪着笑脸，对着柳碧珍柔声道：“没错！的确是我做得不够好！”
她这才明白，活生生将委屈咽下去，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而委屈……一向是她忍受不了的。
她可以吃任何的苦，但就是无法忍受半点的委屈。
柳碧珍接受她的道歉，倒是接受得淡然平静，她又屈腰一礼，道：“朱姑娘这样说，碧珍实不敢当。”
她的身后，乌乌泱泱站了一地的人。
为首的是个虎背熊腰、气势昂扬的佩剑大汉，正是明千行的贴身护卫熊关。
他后面，四个人肩头分别扛把紫檀雕花的椅子，三两个人共同抬着张紫檀桌子，两个人抬着张镶嵌在黄花梨木架中，可照到全身的镜子，另有还有十来个人，依次或抬或捧着箱柜、绸缎、盆栽、瓷器等物。
最令人莫名其妙的，还要属最后五个人。
一人提着只鸟笼，一人拎着只兔笼，一人双手捧着只鸽笼，一人牵着只浑身通透如雪的西洋狮子狗，一人捧着着青花的鱼缸，里面几尾红鱼正拧动着它们曼妙的身姿，游来曳去。
因为刚才的事情，朱云碧心里窝了一肚子火，瞧见这些人，只觉得更是火大，她咬了咬唇，道：“他们……他们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柳碧珍柔顺的道：“回朱姑娘，他们都是奉了千行公子的命令，前来跟沈公子朱姑娘送东西的。”
朱云碧失声道：“送东西？”
熊关走过来，对着沈凌一俯身行了一礼，方才道：“沈兄弟，的确是公子的意思。公子回去之后，就要弟兄们马不停蹄，将这些家伙什赶紧送过来。”
沈凌一忙也抱拳一辑，道：“麻烦熊兄弟了。只是千行公子如此待我，却要我于心何安？”
熊关忙道：“既是公子给的，沈兄只管收下就是。假如你心里不安，只怕公子心里会更不安。到时反而就是我们送的人不是了。”
沈凌一长叹一声，道：“公子如此高情厚义，却要凌一如何报答才是？”
熊关忙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依公子对沈兄弟的赏识，沈兄弟的品性才智，还怕以后没有报答公子的时候？”
朱云碧眼睛懒洋洋望向那几样活禽，一抱臂道：“送这些家伙什，倒还罢了，送它们过来，又是做什么用的？”
熊达道：“公子说，朱姑娘身为沈公子的爱侣，他的贵客，初次见面，若不聊表些心意，他实在过意不去。得知朱姑娘生平极喜小动物，而三公子又已送朱姑娘一只花猫，所以他就送了花鸟鱼兽等物，要朱姑娘只管留着解闷！”
沈凌一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道：“岭公子真是太过客气，云碧不过一介妇道人家，如此心意，却叫她如何承受？”
朱云碧眼睛在那鸟笼、鸽笼、兔笼、鱼坛、狮子狗身上依次转了转，突然侧首娇笑道：“如此说来，我真该好好谢谢你们家公子的美意才是呀。却不知这些东西，可否任凭我做主？”
熊达道：“自然！公子在弟兄们过来之时，还一再叮嘱，他送给朱姑娘之物，自然任凭朱姑娘处置。”
朱云碧侧身让开大门，笑语晏晏道：“那还等什么呢？你们还不赶快送进去？”
熊关脸皮下面的肉，立即僵了僵。
奉明千行的命令，给女人送东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接受的理直气壮，面色不改的女人，他不是没见过。
但是要得像朱云碧这样，大方坦荡的，娇憨活泼的，他却是头一次见。
这姑娘画风清奇，也就难怪他们家公子别有用意了。
只是他能在明千行身边混到今天的地步，除了他做起事来，手脚足够老实，更多还是因为他足够聪明。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不该他多嘴的，他绝对半个字都不会说。
所以他脸上的笑，还是挺正常的。
他扬了扬手，于是那些人就鱼贯进了院内。
熊关陪笑道：“难怪二公子说，朱姑娘豪气干云，实在为他生平仅见的女中豪杰，现在看来，此话果然不假。”
然后望向沈凌一，又复俯腰一礼，道：“沈兄弟，二公子还有些话，要嘱咐你。”
沈凌一道：“不知公子还有何话？”
熊关道：“公子说，他那里每日人来人往，人多嘴杂，柳姑娘性情贞淑静柔，留在他的居所，实在委屈了柳姑娘。以前就想将柳姑娘送过来，照顾沈兄弟的日常起居，只是孤男寡女，常处一室，又恐生非议。好在女主人已经到来，这下不用担心别人再说什么。公子让沈兄弟只管留下柳姑娘，既能照顾朱姑娘日常起居，柳姑娘也算得了清静所在，可谓一举两得。”
朱云碧脸色再也撑不住一变，脱口而出道：“让我们留……下……柳姑娘……当侍女……”
她这句话断断续续好半天才说完。
如果要按照她本来的意思，“让我们留下柳碧珍？”只怕她半口气就可以说完。
但是这样不够善良、友好的话，她怎么能当着柳碧珍与沈凌一的面说出来呢？
柳碧珍的眸光，已经变得很黯淡了。
沈凌一忙道：“碧珍你尽管放心的留下吧，云碧本是个很善良的人。”
柳碧珍自从被沈凌一与明千行所救之后，就留在了他的外祖楚家人，在城中心为他安置的宅院中。
只是他的客源很广，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兼之形形色色的女人出入，柳碧珍本就是洁身自好的女子，在那负心的人渣家中，经过练狱般痛苦的两年熬煎，获救之后，更是守虚冲正。
沈凌一也早想另为她寻一处清静所在。
朱云碧的脸色于是越发的苍白沮丧，道：“我只怕这样实在太委屈了柳姑娘。”
柳碧珍柔声道：“我生来就是个苦命的人，无论吃什么样的苦，都早已习惯了。只要朱姑娘不觉得我碍事，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朱云碧只觉得手脚连心肝都在颤抖，嘴上却只能毫不在意的道：“我怎么会嫌你碍事呢？有柳姑娘这样的人服侍我，我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呢！”
为了显示自己说这话的诚意，她还特意仰面，哈哈大笑两声。
然而为何她的笑声听起来，比哭声也好听不到哪去呢。
送东西进去的人，很快就出来了。为首的人，向熊正复命道：“熊总管，小的们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一切都放好了。”
熊正说了声“妥当！”转身望向沈凌一道：“沈兄弟，公子今晚在烟雨楼还有酒宴，却不知你可否携得朱姑娘前往？”
沈凌一道：“公子今晚就是不请我，我也得前去答谢。”
熊正哈哈大笑道：“沈兄弟果然是个妙人。如此我就放心回去复命了。”
已经到晚上了，柳碧珍正站在衣箱旁，将白天熊正送过来的那些衣服，一件件拿在朱云碧面前，让她过目。
那面巨大的镜子，就放在左寝室中，镜前燃着无数蜡烛。
然而朱云碧正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媚娘则趴在她的肚子上。
她实在提不起去见明千行的兴致。
她的直觉，明千行跟那些平时见到她两眼就放光的男人，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的差别就是他更有本事而已，然而她一点都不喜欢他。
她也很不喜欢柳碧珍。她的直觉，柳碧珍跟那些想要跟她抢夺沈凌一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的差别就是她更会装而已，而且因为装得过于用力，反而令人觉得太假太失真，没有女人的温度和生气。
但是这些话，她一句也不能同沈凌一讲。
像沈凌一这样有恩必报的人，绝不会她直觉明千行不是个好人，就会对他的恩人敬而远之。
像沈凌一这样怜小惜弱的人，绝不会因为她看不惯柳碧珍的样子，而放弃对她的同情可怜。
朱云碧心里的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只不过来到团城不到一天，她在方莲镇那种勇敢无畏的心境，就一去不复返了。
到度是因为团城的人和事物太复杂，还是因为她太平凡，无法承受这一切呢？
只听得柳碧珍柔声道：“朱姑娘，你想穿哪件？”
朱云碧抬眼望了望她，叹了口气，道：“就选那件黄色的吧。”
柳碧珍失声道：“这件？”
也不知是哪个没眼色的奴仆，选衣服时，顺手将一件土黄色的袍子放进去了。
这件袍子色彩既不明丽，样式也嫌太过简单，也就难怪柳碧珍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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