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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想起了半年后,母亲带着病愈的云柔回来,她也难得有了一次难得的空闲,回家去看望她们,云柔当时正在洗澡,然而她背上的胎记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疤痕。
并且云柔虽然与半年前比,个头没怎么变,眉眼还是那么清秀,但模样似有些变了。
最离奇的是,云柔当时竟然不认得她这个姐姐了。
她睁着清澈的小眼睛,道:“这位姐姐就是我的姐姐,可是我根本不记得我有姐姐呀。”
当时母亲的神色有些慌乱,忙解释道:“她病快好清时,薜神医家附近有个水塘,有次她在水边玩,不小心掉了下去,救回来后,发了几天烧,烧退了就开始说胡话,有些记不清人了。”
朱云碧当时十分奇怪:“那这样病算看好了吗?”
母亲道:“当然算看好了,至少能吃能喝,能蹦能跳,再也不会动不动晕倒了。”
朱云碧又道:“那她背上的胎记呢?”
她清清楚楚记得,母亲眼神一飘,然后飞快的道:“还不是蜡烛烫的,有天夜里,薜神医柴房里的蜡烛掉下来,正好掉在云柔的背上,就把她烫成这个样子了。”
朱云碧又问:“但是只不过半年没见,云柔怎么长成这样了?”
母亲叹了口气,道:“正是呢。谁知道病看好了,她就变成这模样了。”
于是后来她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往后母亲再提起那半年的时光,都是些薜中灵夫妇如何刁苛,不近人情,气量狭小之类。
她跟云柔因为在燕湾并没有亲朋,所以借住在薛家的柴房中。
每日供夫妇两人各种差遣,以抵房资。
而今日而来之前,关于薜中灵和骨相师的源缘,江鸿已经告诉了她。
当年薜中灵与骨相师本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师兄弟。
但脾气禀性大不相同。
薛中灵虽然与医术虽然高明,人也长得伟岸精壮,尤其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颇为神气,
很像个成名立世的大英雄,但是为人处事,却并不豪气。他本人并没有什么气魄,只要他的老婆罗夫人三两句话,就能将这神医拿得死死的。
这点与母亲当年的看法,倒也相符。
反正无论是从母亲那里,还是她前往薛家时的情形,都让她至今都对薛家人没有什么好感。
但是事关她家云柔的身世之秘,而想来想去,唯一有可能在云柔身上,发生变故的时间,就在云柔在薜家看病的半年时间内。
所以朱云碧要想查清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必须得寻来这里。
而明千岭特意安排了江鸿与方雪雁守在城南那片巷子,只要她有需要,随时会出来。
朱云碧与薛云月这样一寒暄,罗夫人立刻就回想起了这回事。
于是满面堆笑,道:“原来是云碧姑娘,你母亲与妹妹可好?”
朱云碧垂了垂眼,道:“家母两年前已经过世。妹妹云柔现在倒康康健健的,还要多亏了薛神医当年的回春妙手。”
罗夫人顿时得意起来,道:“那也不过是外子偶施妙手,难为你这孩子还记得当年的事。”
朱云碧目光一怔,随即一笑道:“薛神医对舍妹的再造之恩,罗夫人对家母的眷顾之情,云碧又怎会忘记呢?只是早年苦无计可报,幸现在我与外子在团城已有立足之地,是以特地前来感谢。”
她望了一眼身侧的江鸿,江鸿忙也一笑,回身自舱中取出一个雕工精致、色泽明丽的木匣,恭恭敬敬递上,悠悠道:“薛神医,罗夫人,此乃朱姑娘的一点心意,还望贤伉俪收下。”
罗夫人目光在匣子上瞟了两瞟,嘴角泛起了种既骄傲又矜持的笑意,道:“这却叫人怎生好意思呢?”
说话的同时,她眼角的余光,对着薛中灵挑了挑。
那意思就是叫他必须收下。
江鸿悠悠道:“既是谢礼,自得薛神医金首肯应,方才不辜负朱姑娘的一片心意。”
薛中灵这才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来,淡淡道:“难为你们姑娘有此心意,既是谢礼,本医收下便是。”
他目光扫了下薛云月。于是薛云月立即上前,从江鸿手中,接过了匣子。
她凝视着朱云碧的脸,忍不住轻声问道:“如此说来,朱妹妹现住在团城?”
朱云碧还未答话,江鸿道:“对呀。我家朱姑娘目前正是住在团城。薛姑娘日后若有空前往团城,我家朱姑娘必会好生招待。”
罗夫人又在朱云碧那身锦衣华服上打量片刻,方才道:“如此说来,朱姑娘可是嫁到团城了?”
一提起这个,江鸿叹了口气,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家朱姑娘的未婚夫婿乃是一位羽剑客,只因最近杂务缠身,只怕两人一时之间,尚不能成亲。”
他抬头望了望天际,正逐渐退却的夕阳,接着叹息道:“但愿他们两人之间,不要再发生什么变故,免得朱姑娘被别家的富贵公子抢了去。”
他就是要炫炫朱云碧今日所拥有的。
不然这极为势利的薛中灵夫妇,又怎会乖乖配合朱云碧,将当年的情形老实交待呢?
要知道薛中灵夫妇的为人,他与明千岭早已经从骨相师那里尽知端倪。
当年寻到骨相师后,查他的生平阅历,得知他尚有一师兄,当着满堂的人,明馥郁随口曾问过他:“令师兄可是医技逊于骨先生?不然为何从不见经传?”
骨相师回答得很直接:“除了刀圭之术,论其它,师兄医技并不在我之下。”
明馥郁道:“却不知他可堪任用否?”
骨相师回答得更直接了:“我师兄样样都好,唯有一样,耽于妇人之言,而我那师嫂,却又是唯利可动之人。”
这样一来,明馥郁就不再问。
于是薛中灵就此失去了进阶长清院的机会。
谁让他有个贪财好利的老婆呢?
这就为任用薛中灵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只要有利,也许就可以收买他的老婆,继而收买他,这样无法保证忠诚度的医生,就算医术再高明,一但他转而投入敌对势力的阵营,无异于一把尖刀,悬在头顶上。
所以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江鸿的感受就是男人一定要娶对老婆,否则你为人处世间,老婆处处拉你后腿,掣你肘关,那才叫活得窝囊。
罗夫人咯咯轻笑道:“听小哥的意思,倒好像除了朱姑娘的未婚夫婿,仍有别人盯着她似的。”
江鸿叹了口气,悠然道:“不幸正是如此。而且追求者众,因此沈公子才会日日头疼不已。”
罗夫人顿时怔了怔。凭她这双老辣犀利的目光,自然早已查觉,朱云碧比她这女儿,还要好看上几分。
纵使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
薛云月目光又抑止不住些微妒忌失落的望了朱云碧一眼,忙低下了头去。
她虽是燕湾最美的女子,母亲很早就说唯有团城世家的公子,方才配得上她。
只是凡是团城来到燕湾这地方的富家公子,十个中有九个都是来这里消遣、寻欢作乐、情场纵欲的,还剩一个正在变坏的路上。
因为他们的终身大事,自有他们的父母亲族操心,就算燕湾的女子再美,也很难真的留住他们的心
而且将眠花宿柳当作人生常态的男人,又岂是可托付终身的良伴?
最稳妥的归途,还是团城的羽剑客们。
只是纵使燕湾再热闹繁华,这里也很少见到来自团城的羽剑客。
而朱云碧的来历,她却是知晓的。
她是距离团城数十里之遥的方莲镇的乡下姑娘,却不知为何,竟有这样的际遇。
而薛青平时虽然机灵,此时全然查觉不到姐姐的心思,她早就奔了过来,一把夺过匣子打开,于是里面一只小小的金汤匙,一对镶着祖母绿、猫眼等宝石的金镯子,还有一只连缀着大颗珍珠的金钗,都暴露在众人眼前。
江鸿忙轻笑道:“只因多年未通音信,并不知晓薛神医家又添二小姐,是以未备礼物,还望夫人与二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薛青立刻小嘴一撅,道:“没有我的呀!”
罗夫人忙斥了她一声,道:“青儿,不得无礼。”
随即又复望向朱云碧,轻笑道:“这丫头人小失礼……”
江鸿忙道:“二小姐聪明活泼,我等怎会见怪?”
双方又寒暄两句,薛中灵与罗夫人和颜悦色,带着众人上了岸。
站在渡口上,极目望去,这里绿水悠悠,峰峦叠翠,真是景色如画。
但是朱云碧又哪有心情,看风景呢?
她们家云柔后背上那块蝴蝶状的胎记,她至今记忆犹新。
本来她一直以为云柔真的被烫伤,所以蝴蝶状胎记给烫掉了。
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昨晚居然在明千芷的后背上,重又见到了那块胎记。
而且胎记的位置,也与她家云柔当年,一模一样。
主要她家云柔的胎记生的地方,正是后背两处穴位所在,所以特别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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