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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雪微怔，蛾眉轻蹙道：“是说内务府与太医院的事情？”
韩容泽含笑颔首，声音愈发低沉了些：“不然你认为，是什么耽搁了贾府与宫里的脚步？”
韩容泽望着山下蜿蜒的烛火，缓声道：“贾馨宁险些落马，这不算件小事了。”
韩容泽这样一说，聆雪才反应过来，的确如此，宫里皇后和太后频频向贾丞相示好，这样的事情，她们该是会派人快马加鞭的赶过来才对，可今日，不仅宫里的人来的迟，便连贾府的人，到的都晚了些。
聆雪斟酌片刻，问：“已经事发了？”
韩容泽摇头：“明日。皇后娘娘今日要补了内务府的亏空，妄图在户部挪动银两，巧合的是，今日贾丞相在户部，发觉了这笔亏空，因而没挪走。”
如此一来，皇后无处补了内务府和太医院的亏空，那么就要对太后有个合理的解释，怕这会儿正与夏薇商议着对策，这样，的确是无暇他顾的。
虽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事儿，但在太后这里，怕又要指责皇后掌理中宫不利了。
“现在，不恼了？”韩容泽带着酒香的声音传到耳畔，让聆雪耳尖瞬间一红，往后退了一步。
韩容泽温暖一笑，有往前进了一步。
她退，他进。
聆雪垂眸瞬间，转移话题：“怕不是巧合吧？世子不是才去户部帮了几日忙吗？”
韩容泽并不跳这个陷阱，剑眉轻扬道：“可今日我在皇庄，鞭长莫及。”
聆雪抬眸，微嗔的扫了韩容泽一眼，若太后能有这样的本事，如此迅速的查出亏空来，那早就没韩皇后这么多年的屹立不倒了，更别说夏薇账目上是把好手，做的账几乎天衣无缝。
若不是韩容泽在其中添了柴，太后怎么会用这样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得韩皇后措手不及？
明明就是他做的，倒不肯承认。
韩容泽只看着宫灯下，一抹明亮，一闪而逝，微嗔的神色，娇嫩的唇瓣，洁净无瑕的肌肤，都让人心痒难耐。
韩容泽唇角含笑，似是要将冬日里的冷风都温暖了去：“旁人都是这样想的。”
因为他在皇庄，所以不能是他；因为内务府的事情，与他有牵连，所以不能是他。
韩容泽是个滴水不漏之人，上次的失败，让他愈发的谨慎冷静，不露一丝一毫的破绽。
聆雪有几分无奈的看着韩容泽，就听得韩容泽缓慢的补充道：“你，不是旁人。”
聆雪只觉得在那一瞬间，心跳如鼓，不过五个字，所言也不过是顺着前句话，可偏生这五个字的含义又格外不同些，让她没办法接口。
韩容泽也不知是怎么了，在这样一个漆黑如墨的夜晚，似是有一股气难平。
听说她同端瑞一起，见了许多的官宦女眷，听说许多人对她赞不绝口，又见到阁楼之上，多少人凭栏而望，痴痴仰望。
他突然就恼了。
贾伟宁的话，像是一把火，将他本已经浇了油的心，一下子点燃了。
他不喝旁人敬的酒，偏她敬过来，他一饮而尽，他就是要让旁人知道，他待她格外不同些。
那些个敢肖想她的人，且先来与他比一比，再说其他。
“宫里人到了。”聆雪几乎是落荒而逃，恨不能自己走的快些再快些。
她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也只有她由不得自己，才能保得婉婉顺遂。
聆雪才踏进内室，婉婉便迎了上来：“阿姐，公主说，要给我一匹马呢，属于我自己的马。”
聆雪看向正舀了香料的端瑞，感激一笑，道：“公主给了你东西，你又拿什么给公主？”
婉婉自来知道聆雪为人，笑道：“我记得阿姐的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我刚刚说了，要给公主做一件骑装，用咱们大理的绣样。”
聆雪揉了揉婉婉的发顶，温婉一笑。
端瑞将香炉盖子盖好，嗔了她一眼道：“才张口送了婉婉东西，回嘴就是要给我做东西，是故意与我生份不成？”
聆雪道：“哪里能呢？不过宫里送上来的衣裳，的确有些欠缺之处。”
端瑞便笑：“从前宫里头有尚工局，管着这些，后来慢慢的将御膳房，太医院，内务府分出去，倒不似从前那样精致了，我瞧过母后处的那座屏风，的确是珍品，难得一见的。”
三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宫里掌事的人已经到了，来接端瑞的是太后跟前的汪嬷嬷，来接聆雪，聆婉的是冬玲。
因为有汪嬷嬷，冬玲在，端瑞几人不再说话，一副被吓着了的模样，回宫去。
临上马车的时候，聆雪瞧见韩容泽也上了一辆马车，并没有骑马，且是被人搀扶着进去的，倒像是醉的不轻的模样。
聆雪想到方才韩容泽清明的模样，再看此刻，便知他是装的，这才撂下车帘。
回到仁明殿，韩皇后果然没工夫见聆雪与婉婉，自从那日聆雪与韩皇后摊牌，将事情放在明面上说之后，韩皇后也不非做表面工夫了，但赏赐还是源源不断的送到锦月楼去，以示恩宠。
婉婉上了阁楼，很快便睡下了，聆雪沐浴过后，想着今日的事情，有些睡不着，索性起了身。
冉洛伺候在外，听到动静，进了西稍间：“郡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聆雪已经躺下半个时辰了，论理，冉洛若是守夜，该已经睡下了，可此时冉洛衣裳整洁，并没有要睡下的意思。
聆雪手执宫灯，看了冉洛一眼道：“睡不着，起来练些字。”
冉洛应了一声儿，先到书案前磨墨。
聆雪略想了想，提笔写下一张信笺来，递给冉洛：“姑姑去吧。”
冉洛扫了上面的字迹一眼，晓得自己要去香玉宫的事情被聆雪识破，低垂了眉眼说了句：“听说今日皇上在香玉宫大发雷霆，香昭媛有些不好，所以奴婢才……”
“姑姑不必解释，我懂得，我没法子去瞧她，香玉宫的事儿，平时就劳烦姑姑费心了。”聆雪清楚的知晓冉洛与桃香的同病相怜，才会如此心疼她。
“这药膳比上次的药效更大一些，劳烦姑姑告诉香昭媛，过犹不及，要缓和着来才行。”聆雪想，桃香应该是前阵子加大了药量，才会让姜帝反复，姜帝才尝了几日甜头，又不行了，自然大发雷霆。
冉洛深看了聆雪一眼，她从那日被雨中救起，就知道面前这个郡主是个心善的，但没想到这人从来不往歪处想，此事若是放在韩皇后眼中，怕就是她吃里扒外了，可这位郡主就如此信任她与桃香。
冉洛福身退下，心里却有些担忧，怕日后自己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免得郡主着了旁人的道，还不自知，人总要戒备些才好。
冉洛走后，聆雪重新拿了几张信笺，用了小一些的狼毫笔，沾了墨，写成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写了五六页，折好了，塞进一个荷包里。
这荷包用的是月白色，上面绣了松柏，绣工中规中矩，绣样也是内务府常用的，聆雪早便做了的，与永嘉那个是一处做起的，只一直没有送给他。
此时聆雪耳畔里，不断回荡着韩容泽的那一句“你，不是旁人”，耳廓微烫。
聆雪自坐了片刻，用帕子浸了水，平稳了心绪，这才睡下。
第二日一早，韩皇后明显有些疲态，对待她们四人也有些敷衍，略叮嘱韩容泽几句，便再无它话，早膳还没用完，就见汪嬷嬷来请，请韩皇后往慈宁殿去。
往祺云阁去的路上，聆雪将荷包递给了韩容泽，一句旁的话也无。
韩容泽看着这个荷包，与内务府送来的相比，也不过素净些，与永嘉的那个是比不得的，他晓得聆雪故意藏起精湛的绣工来，说不上心里是何滋味。
韩容泽摩挲着上面的松柏纹样，觉得有些硌手，再看聆雪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便知这荷包里，必有旁的，面上的笑意便深了些。
“皇后娘娘没挪动成户部的银子，今日怕没那么容易从慈宁殿出来。”韩容泽声音沉沉：“太后如今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了。”
聆雪听着韩容泽似是有些无奈的语气，竟有些想笑，让太后比韩皇后高出一头的那个人，也不知是谁？
“太后从前便是个厉害的人儿，不然……公主是怎么养在太后跟前的？”聆雪笑言道。
太后与韩皇后差的，也不过是身边的人，韩皇后身边有精明的夏薇，有狠辣的春柔，太后抓不着把柄罢了，如今韩皇后要动户部的款项，贾丞相第一个不能依，如此一来，贾丞相便会偏向太后些，这件事儿更不容易了，韩皇后吃亏更大些。
韩容泽笑而不语，只当着聆雪的面，手心里摩挲着荷包，将自己腰间的那个替换下来，直接戴上。
聆雪瞧见了，微微转过身儿去，缓步向前行去，与韩容泽错开些距离。
韩容泽看着跟前人的背影，微微一笑，手指整理衣襟间，闻到淡淡的柑橘香味，再去看那荷包，笑意更深。
上课的时候，韩容泽有些心不在焉，午间散了学，便回了凌穹殿，也不必人伺候着，在内室将那荷包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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