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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雪出来，撩动海棠红软帘，秋棠立刻惊醒，猛地直了直身子，聆雪原还没瞧见她打瞌睡，这会儿却瞧得真真的。
聆雪冲着她招了招手，到西次间的美人榻上坐了。
荔香端了一盏甘菊饮捧上前来，正是温热，刚好入口。
聆雪端起茶盏来，抿了两口，才解了渴意，韩皇后天还未亮，便喊了她来，连口茶都不曾喝过。
婉婉原坐在绣墩上给一件春衫滚缎子边，一抬头，正瞧见聆雪端茶的腕子上红了一圈，撂下针线问：“阿姐手腕怎么了？”
聆雪摇了摇头道：“娘娘这阵子睡不好，思虑难免多些，叮嘱我库房的事儿，怕被人钻了空子，病中手劲儿稳不住。”
婉婉眼底闪过一丝不快，韩皇后这一病，论理该侍疾的也不是她们两个，后宫里头那些个不得宠的妃嫔多着呢，当初踩闫贵妃的时候，可不是来了好些个？
端瑞与贾馨宁来走个过场也就罢了，那些个妃嫔来了仁明殿，便在明间坐上一日，算怎么回事儿？
婉婉不知韩皇后做了那样多的恶事，自然也就不知韩皇后的心思。
韩皇后怕那些个妃嫔害她，哪里肯让她们侍疾？
聆雪看了眼疲惫的秋棠道：“你往耳房躺一躺去。”
若说最累的那个，却是秋棠了。
聆雪与婉婉最多也就白日侍疾，多半两人替换着来，正经伺候韩皇后，不过递个帕子，递个水，可夜里守着的却是秋棠，纵是韩皇后器重，也不能把一个人当牛使唤。
秋棠熬了这几日，眼瞅着就瘦下去，眼底青黑一片。
秋棠是动心的，困得立着就能睡着，若是能去躺一躺，那是再舒服不过的，可韩皇后正是怒火旺的时候，一会儿醒来不见她人，可不要发火？到时候她前头熬着的这些苦劳，一并都要被抹了去。
“多谢郡主，可娘娘这儿离不得人。”秋棠道：“奴婢还是守在这儿吧。”
冉洛在旁推了秋棠一下，秋棠立不稳，整个人都险些要倒了去。
冉洛扶了她一把道：“成了，都成这个模样了，还逞的什么强？既是郡主发了话，你便睡一会儿去，铁打的人也不能这么熬着，别到时候娘娘身子好了，你倒熬出毛病来，做宫女的，可不比娘娘，再没太医给你来瞧病的，到时候席子卷出去，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看自己个儿的造化了。”
冉洛搁到仁明殿都是老资历，秋棠纵是韩皇后跟前的大宫女，也要给她几分脸面，秋棠往西稍间瞧了一眼，有些犹豫道：“娘娘这几日总要咳醒……”
“太医今个儿用了许多甘草，总算镇住了咳，娘娘好几日不曾安眠，怕要睡上两三个时辰才能醒。”聆雪指了指西边耳房：“你去眯一会儿，娘娘醒来，便让浅诺去唤你，总来得及。”
秋棠这才敢挪动，跟聆雪谢了恩。
秋棠走后，婉婉重新拿起小袄滚边，低声说了句：“迎澜去拿活血的桃花膏，阿姐用一些。”
聆雪微笑颔首，又喝了小半盏甘菊饮，待迎澜手里拿了桃花膏来，聆雪伸手接了，道：“到底有药味儿，我往东稍间抹了去。”
婉婉点头道：“阿姐去吧，我守着娘娘。”
荔香在旁温声问：“郡主有什么想吃的？”
聆雪早膳还不曾用过，随口道：“随便做碗银丝面来便是。”
聆雪好几日这样将就着吃了，荔香抿了唇道：“奴婢才刚包了鱼肉馄饨，不如给郡主下几个？”
银丝面再怎么变着花样做，多吃几回，也厌了。
“也好。”聆雪搭着冉洛的手往东稍间去，白瓷小盒掀开盖儿，冉洛用小银勺勾了些，抹在聆雪腕子上化开了，揉匀了，才将盒子收了，却是香昭媛走了进来。
冉洛无声的退到落地罩外头，这还是那日出事以来，桃香头回见聆雪，身上穿着娇嫩的芙蓉粉缠金云锦褙子，还离着几步远，就给聆雪跪下了。
“你如今的身份，哪里能跪我？”聆雪几步过去，要将人扶起来，桃香却不肯，大滴大滴的眼泪滚下来：“郡主便让奴婢跪一跪，只当还是在锦月楼的时候吧。”
桃香如今念着的，最幸福的日子，不过在锦月楼的时候，瞧见聆雪，便仿佛回到了从前，却自知再也回不去了。
聆雪拉她起来，两人一并坐在罗汉榻上说话。
“皇上今个儿被那个哄了去，怕不到夜里不会到香玉宫去，我才能出来见郡主。”桃香口中的那个，便是韩皇后大年夜吩咐献舞的那个，姿色身段都胜桃香许多，姜帝自是爱颜色好的，桃香有时候给姜帝用的料重一些，姜帝觉着自己还能成，便会宠那个一两日。
如今那一位，也被封为婕妤了，宫殿就在桃香的旁边，名为软香楼，那位便被称为软婕妤。
韩皇后病了的头一日，软婕妤倒是来过一回，说要给韩皇后侍疾，被韩皇后给训斥了一回，再没来过，这阵子功夫都用在姜帝身上，桃香便算着日子，到仁明殿来。
“郡主让刘公公传的话儿，是什么意思？”桃香紧张的很，绞着帕子，却仍守着做奴婢的本份。
过了二月二，聆雪便让冉洛给香玉宫传了句话，只说桃花该谢了。
刘公公听这话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韩皇后要处置桃香了，待说给桃香听，桃香依着自己对聆雪的了解，认为聆雪是要她退下来，可她如今才收拢了那些个银子，正得姜帝宠爱，要星星月亮也没有不成的时候，韩皇后也依旧还是中宫之主，哪里肯就这么退下来呢？
桃香想了又想，还是来寻了聆雪。
聆雪道：“软香楼的软婕妤既是更得皇上喜欢些，你不如就将位置让出来，毕竟后宫里头，还是有活人殉葬那一说的。”
桃香瞪圆了眼，瞬间就明白过来，指了指西稍间方向，有些欣喜的说道：“那位……不成了？”
聆雪摇了摇头，贾馨宁也巴不得趁着韩皇后这一病，就要了她的命去，可韩皇后防备的很严密，她惯是给人下毒的，原就没什么能绕过她的眼去，再无时无刻，不分地界的随意指了人试毒，哪个也不好随意动手。
纵是多少人有心，却也无力。
桃香脸色暗淡下来，如此说来，韩皇后没事，姜帝快不行了，那她还能指望谁去压制韩皇后？
“你以往是聪慧的，如今是怎么了？”聆雪瞧出桃香的不甘：“纵是要报仇，也不能连性命也不要了。”
桃香点点头说道：“郡主安心，我都知道的，只是……以为……”以为韩皇后这两日便不成了，倒没想到是多想了。
原本的欣喜，突然就落了空，有些空落落的，桃香喝了一口热茶，才缓过来，但依旧闷闷的：“郡主安心，我知道了，只是皇上那边也不好一时离了我去，我得和缓着来。”
“恩。”聆雪温柔看她，也不过似她一般年纪，被姜帝糟践了，这辈子几乎就过了大半去：“没事，再等上两三年，我们想法子让你出宫去，买个小院子，再买几个丫鬟伺候着，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桃香轻应了一声儿，也没有多留：“我便回去了，防着皇上心血来潮，回了香玉宫。”
聆雪知道她的不容易，点头应了。
桃香出了东稍间，冉洛亲自送她出去，桃香忍了又忍，到了下抄手游廊的时候问了句：“是皇后娘娘要皇上的命？”
冉洛没张口，皱眉看向桃香。
桃香在冉洛那双锐利的眸子注视下，渐渐垂下头去，轻声说道：“姑姑忙姑姑的去，我这便走了。”
冉洛盯着桃香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直到桃香越过月亮门，再也瞧不见了才作罢。
冉洛摇了摇头，但愿是她多想了。
聆雪正拿了账册出来瞧，冬玲没有什么本事，便是个再聪明的，也没有学月余就把账算明白的，多半是冉洛在出力，冬玲如今也明白，自己是仰仗着聆雪的，一旦聆雪这边不肯帮着瞧账，账目上出了什么岔子，让韩皇后知道她并没有这样的本事，立刻就能将她杖毙了去。
因而，冬玲如今以聆雪为尊，有什么都先说给冉洛姑姑知晓，冉洛再提点她，在韩皇后面前怎么回话，如此，倒真能跟夏薇打起擂台来。
冬玲不知道内里，夏薇却是知道的，可纵是知道，她也要替聆雪和端瑞撑起这个擂台来，因而不拘是杨太后还是韩皇后，都被做了局，不知道如今掌理六宫事务的，是端瑞和聆雪。
聆雪正迅速的翻看账册，她对数算敏感的很，不必用算盘，瞧了数，心里立刻便算出账来，正认真瞧着，却冷不防有人遮住了暖阳，账册上头挡住了阳光，眼睛一时不适应，倒黑了一下。
聆雪抬起头来，就见韩容泽立在落地罩前头，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阳光下看账，要坏了眼睛。”
聆雪不防韩容泽这会儿会过来，韩皇后病了，她们要在近前伺候着，永嘉和韩容泽却不必过来，怕过了病气给他们，便是来请安，也是在明间，根本见不着里头的人。
聆雪几个侍疾，也在里头，因而好些日子不曾瞧见他了。
“世子怎么过来了？”聆雪垂下头去，耳廓不经意间红了去。
韩容泽笑意沉沉：“特来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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