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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容泽伸手接过，说了一句“稍待”，人已经往屏风后头去了。
沈岱见过韩容泽十几回，说起来韩容泽是他见过，这个年纪最稳重不过的人，这么着急的去拆一封信，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沈岱常年带着人出海，最是敏感，问护卫金洞的：“敢问金护卫，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香玉宫的事儿一出，立时就有消息送过来，金洞几人昨个儿就知晓了，当时也没见世子有多在意，约莫是之前就猜到了几分，因而并不曾放在心上，只愈发加快了骑兵的训练，怕面上不显，心里着急回京。
这会儿诺家送来的，却是郡主的信。
金洞笑着与沈岱说了句：“是郡主写给世子爷的。”
韩容泽出京，带了五大护卫，金木水火土，五人早便知晓聆雪在韩容泽心里的地位，因而见怪不怪。
沈岱听后却是记在了心里，想着回去要告诉自己的夫人，将来对这位郡主要格外敬重才好。
韩容泽瞧过了聆雪的信，信上内容比昨日收到的消息要细致详尽，韩容泽一看内容，便知聆雪当时该是在软香楼的。
韩容泽剑眉凛起，明知聆雪没出什么岔子，但还是有些后怕，韩皇后经常临阵改主意，若在软香楼的时候，没有事先安排好的京中名妓，说不得韩皇后会将聆雪献给姜帝。
而且，聆雪行事一向谨慎妥帖，这一次的信……
韩容泽顾不得沈岱还在外头等着，自己研墨，写了回信，写一封觉着不满意，又写了一封，来来回回改了几次，最终又将头一回写的那封收起来，用火漆封了，再出去，给了金洞，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
韩容泽一向待人以诚，还从不曾这样慢怠过沈岱，待亲眼瞧着金洞出得门去，才想起来，沈岱还在这里。
“一时浑忘了……”
沈岱不及韩容泽说完，笑称道：“不瞒世子，在下当年追求夫人之时，比世子更加魂不守舍，世子此时能记得沈某还在，已经是难得了。”
沈岱说笑了一番，这才回到正题上：“此次货物量多，粗算船要多添五艘，跟从的人由世子安排，可这船却不能立时买了新的来，即便是现在就下了定钱，真要赶制出来，也得几个月了，所以要从庞家相借。”
韩容泽食指点了点紫檀几案，沉吟片刻道：“庞家要什么？”
“说是要三分利。”沈岱比出三根手指来，又道：“但庞家想要见世子。”
至今外头人不知沈岱背后的人是谁，只知道是官家，做这行儿的，若没有官府里的人给开了便利，很难做开了去，庞家背后也是有人的。
沈岱迟疑的看向韩容泽：“只怕三分利是假，要知道世子的庐山真面目是真。”
沈岱从前与韩容泽相识的时候，不知韩容泽身份，一般做这样门路，做得这样大的，会派了脸生的管事出面，真出了岔子，官家的人不会认，但韩容泽倒是真性情，是说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再与沈岱谈生意的。
余下庞家，周家，怕连自己背后的人是谁也不知道。
韩容泽笑了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庞家的人要见我，你也一样可以见见庞家背后的人。”
沈岱知晓韩容泽性情，是个磊落的，却怕他在这上头吃了亏，因而劝道：“世子，这道上肯露真面目的人不多，海上的生意，得了利，官家的人自然得了好处去，可若真出了事儿，却没人来捞，这都是海上的老规矩了，到时候庞家背后的人知道了您的身份，怕您要吃亏。”
“不瞒世子，沈某从前不认识世子之前，也曾想过走庞家的路子，可几次也没见着人，这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既是已经有了主家，就不能另外换了依靠，庞家如今当家的，是个软和人，定不敢做这样的事儿，如今能放出这样的话来，那便是那背后之人吩咐了的。”
这些做海上生意的，到底是民，依靠了一个官家，就不敢轻易换人，连背后之人都不知道是谁，随便被定个什么罪名，就能丢了一族人性命去，谁也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沈岱从前是没有拜山头，自己带着一帮兄弟硬闯出来的，这才能跟了韩容泽，若是原本就有主家，是不会轻易更换的。
韩容泽剑眉微扬，问沈岱道：“连你也这样想，那庞家的人要见到我，肯不肯信，我便是你背后之人？”
韩容泽一语惊醒梦中人，沈岱爽朗一笑：“倒是沈某多虑了。至于庞家背后的事儿，容易办，劳烦世子给沈某几日功夫，庞家和周家后头的人，问个清楚明白。”
沈岱是个能干的，也有自己的路子，当初肯跟着他，也不仅仅是为着这世子的身份，凭着沈岱如今做的生意，投靠谁，谁都要倒履相迎，沈岱能说这样的话，便是主动为韩容泽分忧了。
韩容泽点头赞道：“沈兄做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沈岱听得韩容泽这声沈兄，想要张口阻了，可面对韩容泽大方爽朗的笑意，又将这话咽了回去，心里头愈发觉着自己跟对了人。
等聆雪收到韩容泽信笺的时候，已经到了四月底。
这一日，聆雪在雪白的宣纸下，写上四个字“釜底抽薪”。
如今内宫庶务，一个内务府，一个太医院，一个司制局，在慈宁殿手里，内务府同尚宫局一样，早便被分扯了去，如今的内务府主管人事编排，余下的不过管着宫里头的车马，宫外的田庄以及各处推过来的杂务，这些在端瑞夏薇手中。
冬玲手中接管了针工局，修缮司，广储司，御膳房，教坊司，尚仪局，秋棠手里攥着慎刑司，韩皇后手中始终未曾松开会计司，那是宫里头的总账，韩皇后说是让聆雪与婉婉，贾馨宁练手，也不过是将广储司的瓷器，绸缎，皮料子，茶叶拨了出来给她们，金银珠玉还在冬玲手里。
聆雪仔细思量了一番，将如今内宫里的各司都一一列出来，捡着重要的分成了六份。
聆雪正要落笔，听得珠帘簌簌，便另外拿了一张宣纸，将自己写好了的，用镇纸盖住了。
浅诺在黄花梨缠枝莲纹落地罩外头福了个身：“郡主，咱们院子里的艾草都挂上了。”
这样的小事儿，用不着浅诺专门来回一趟，聆雪坐直了身子，端起清茶来，抿了一口：“进来回话吧。”
浅诺推开旋转的缠枝纹大铜镜，进得东稍间，又一福身，道：“郡主，世子的信送回来了。”
聆雪倒没想着这么快，如今韩容泽也不是只在一处待着，安排好一处厢军，便去了另外一个地儿，在一处待得久了，容易惹人怀疑，便是聆雪都不知他如今在何处，只算着，即便韩容泽要写了书信回来，怕也得六月底了。
如今，可快了两个月，也不知这信是怎么送回来的。
浅诺送了信，就转了大铜镜，又往外头守着去了。
聆雪展开了信笺，韩容泽写了满满三张，说了他知晓了这件事儿，说了让她别自责，桃香的选择，怨不得她，又说了他在各地办得事儿，到了何处，如今已经完成了什么，又说了沈岱这边要添船，她们在宫里头做得极好，兵器已经开始打造了，最后却是劝她，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不要再冲到最前头去。
“戒躁”二字，小小的写在后头，似是怕她觉得受了指责，接着后头说起了蒙古买来的马匹很是健壮骁勇。
聆雪看着信，不自觉的眉眼都跟着温柔了许多，待撂下信，小心谨慎的放香炉里烧了去，再拿开镇纸，看自己写的东西。
最紧要的一共是六处。
一处韩皇后手中的会计司，后宫里的总账；一处杨太后手中管人事的内务府；再两处是她手中的广储司和深入各处的御膳房，这四个她已然接触到了余下两个，一份是宫外负责采买的提辖官，另一份是宫中礼仪教化的尚仪局。
聆雪原是在提辖官和尚仪局两处都勾了线，此刻想到韩容泽的“戒躁”二字，聆雪将提辖官涂了去，只在尚仪局三个字上面，重重画了一笔。
韩容泽从她写去的信笺里，瞧出了她的心浮气躁，她那时的确是有些，韩皇后突然就不必撑着伪善的面目，由不得她不慌，可慌了也无济于事，她从前还劝贾馨宁，她们资历浅，经历的也少，要与韩皇后抗衡，哪里能心急了去？
聆雪稳了稳心神。
如今尚仪局是在冬玲手里掌着的，这里头多半是过了二十五没出宫的姑姑与嬷嬷们，因着都是经年在宫里头的，账务上从来不出岔子，中规中矩，宫里人也没人故意磨搓这里头的人，多半都是老资格，都有几分本事和手段。
因此，没人来争这个地方，也没人注意这个地方，连针工局都比这处抢手些。但这个不起眼的尚仪局，却是能有大效用的。
聆雪在心里将宣纸上的东西记了个清楚，抬手又将这宣纸也烧了去，这才扬声说道：“浅诺，我看账累了，去园子里头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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