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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皇后很擅长这样温柔细语的安抚，悄无声息的挑拨。
婉婉一时之间，想要装着无事，都装不下去，方才吃着香甜的樱桃酥酪，这会儿再也入不得口，明明是鲜亮的红白色泽，却瞧着跟血泪似的了。
韩皇后眼瞅着婉婉红了眼眶，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还真是的，怎得这样就哭了呢，你阿姐便是现在能跟在你身边，难不成将来嫁了人，也把你带在身边？你阿姐是为着你好。”
婉婉听不下去，站起身来与韩皇后说道：“我去帮着阿姐收拾箱笼。”
“这才是好孩子。”韩皇后冲着婉婉招了招手，看着婉婉似个木头人似的，走到自己跟前来，便从朝云近香髻上，取了一支赤金攒珠钗，上头用金丝缠着个小亭子，下头垂下来一个比拇指还大的红玛瑙，红玛瑙做成了红灯笼样，垂下一小簇小金珠。
这发钗，婉婉那日曾夸赞了一句巧夺天工，韩皇后今个儿便将这发钗给了她。
“快把泪珠收回去，让你阿姐瞧见了，像个什么样儿？你阿姐一路将你从大理带过来，为了你付出不少心血，如今你阿姐准备着备嫁了，你若是这样哭着过去，可不让你阿姐觉着你不懂事儿？”韩皇后亲手拿自己的帕子，压了压婉婉的眼角。
婉婉强牵了一抹笑意出来，看着比哭还难看些，韩皇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道：“罢了，到底与你阿姐一路相依为命过来的，你阿姐也没问你一句，就说要搬过去，也怨不得你心里头不舒服。”
婉婉从仁明殿退出来，迎澜看了眼冉洛，轻声与婉婉说道：“小郡主，这里头怕有什么误会呢？郡主可从来不是会丢下小郡主不管的人。”
婉婉也是这样想的，扭脸与冉洛和迎澜说道：“你们不要与阿姐说了刚刚娘娘说的话，免得阿姐舍不得我，倒留下来。”
婉婉这么说，倒是让冉洛与迎澜意外的紧，还当婉婉会被韩皇后几句话给哄了去，与聆雪有了嫌隙，不曾想，小郡主这会儿还是为着聆雪考量的。
冉洛温言，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来：“小郡主安心，怕郡主还有另外的主意，若不是有办法，郡主定不会那么快答应下来。”
婉婉听着有理，但还是说道：“总归不许将那番话，说给阿姐听，能搬出锦月楼便是好的，阿姐能出去，最好不过。”
从前，锦月楼是姐妹两个的避风港，待知道韩皇后为人之后，才知道是住在虎口里头，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被吞了去。
瑾兰苑，婉婉也是知道的，就在锦月楼后头，虽离着近，到底隔着一个御花园，总比在锦月楼里的好，便是回去的迟了，也不会有姜帝在仁明殿等着她。
如今姜帝在软香楼里，一个糖美人，一个软婕妤，两个将人哄住了，寻常再也见不着，也不需要韩皇后的庇佑了。
待进了锦月楼，婉婉一抬眼，就见浅诺正收拾聆雪寻常惯用的龙泉茶盏，才瞧了一眼，就红了眼眶。
聆雪坐在西次间的罗汉榻上，侧着头瞧她，婉婉没抬眼，聆雪便看向了迎澜，一眼就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儿，聆雪轻笑了一下。
“姑姑也看着收拾收拾，其实我原本没什么东西。”聆雪这里的东西都有数，摆设器皿都是登记造册了的，多数是她们初到姜国的时候，就备好了的，多半不是她喜欢的，她也不想带。
瑾兰苑那边，该是要重新归置，如今她管着广储司，想要什么，倒也容易，因而那些东西，都不想挪动了。
冉洛到聆雪身边，低声说了句：“小郡主心里不好受。”
聆雪点了点头，便是知道了，温声喊她道：“我瞧着仁明殿备了樱桃酥酪，你是不是又贪嘴了？荔香做了糖渍樱桃，这会儿糖还带着热气的，快来尝尝。”
婉婉也不好一直不挪动，好容易收住了眼泪，往聆雪对面坐了，也不管是不是净过手，拿银签子戳了一颗，糖汁裹了舌头，连话也说不出口了。
聆雪用帕子替她擦拭唇角，轻声说道：“等我走后，你无事就往仁明殿去，每日最少三次，最多五六次，可记下了？”
婉婉瞪圆了眼儿，不解的看向聆雪。
聆雪笑盈盈的看着她：“丢了谁也不能丢了你，这点儿小事儿，也值当你往心里去？”
婉婉好容易才将樱桃咽下去，泪珠便滚下来：“我还当……我还当……”
半晌也没说出自己的意思来。
聆雪轻揉婉婉发顶：“你如今也瞧明白一些事儿，我寻常理事也不再瞒着你，娘娘的确是有分开咱们姐妹的心，但她撵我出去，却是不愿意我在仁明殿，碍着她的事儿。”
韩皇后是想要有所动作了，但聆雪与婉婉往仁明殿去的时候也渐渐多了，聆雪纵是能掌的了后宫的总账，也不能让韩皇后知晓，因而总去问了些细微的小事儿，韩皇后起先还忍得住，最近却是不耐烦了。
纵是聆雪有预知未来之能，但被聆雪看在眼皮底下，终究是有些别扭，韩皇后该是有动作了，所以才会将瑾兰苑给了聆雪，只想着婉婉年纪更小些，便是听得几耳朵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可聆雪摸清了韩皇后为人，只要婉婉去的次数多一些，韩皇后便以为婉婉是聆雪留在锦月楼的眼线，这样的事儿，韩皇后如何能忍得，用不得多久，还是要将婉婉送到瑾兰苑去的。
毕竟同韩皇后要做的机密事比，婉婉一个小姑娘，实在算不得什么。
婉婉到这会儿才露出笑意来：“我都听阿姐的。”
聆雪笑着抚了抚她：“今个儿广储司可都算明白了？”
婉婉连连点头，扭身看向身后，却发现冉洛与迎澜都被指使了去，便自己说道：“阿姐，我今个儿瞧见新送进宫的十匹料子有些不对劲。”
“你说。”聆雪瞧了婉婉的眼睛，便从她眼底里瞧见了那十匹花色，的确是不对劲。
“我觉着，像是咱们从前宫里用的绣娘。”婉婉低声说道：“那花样还是快出事儿的时候，新送上来的样子，当时我便说那个绣球花纹好看，细细碎碎的花瓣，绣成浅粉，浅紫的双面绣，可后来不几日就出了事儿，新的料子也不曾送上来，如今这十匹，倒像是我那会儿与阿姐说的样子。”
聆雪沉吟片刻，知道这不是巧合。
婉婉又压低了声儿道：“可是，那会儿咱们出宫都艰难，便是有逃出去宫去的，也不能得着这样好的料子，还将咱们想好的花样绣上去，倒好像是故意送来给咱们的。”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你照常往广储司去，若是瞧见了便暗中记下来便是，正好这几日端午，我也要四处走动，到了瑾兰苑做事也不那么打眼。”
韩皇后要支使开聆雪，聆雪也正好避开韩皇后。
婉婉应了一声儿：“总归广储司的料子，我重新盘了一个过儿，如今也只看新送上来的料子，每日不过广储司走一遭，倒有多余的空，往娘娘那去了。”
婉婉说着，俏皮的冲聆雪眨了眨眼睛。
聆雪点了点头，又提点她：“别显得太刻意。”
“我懂得，我不过是个才离了阿姐，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自然事事都要去寻娘娘的。”婉婉笑得眉眼弯弯，十足的小孩子娇态。
聆雪瞧见了，略微有些心酸，她自来希望婉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得，可如今婉婉开始事事为着她考量了。
聆雪收起那份心疼来，既是不能完完全全的护着婉婉，倒不如让她也学起来，心里有个戒备，总比似贾馨宁那般，被卖了的强。
贾馨宁当着她们的面，还肯笑上一笑，倒瞧着早就不在意了，可聆雪却知道，背着人处，贾馨宁自己不知道狠狠哭过多少回。
出了事儿，她那日发了一次疯，连带着贾伟宁都挨了骂，如今贾馨宁却还记挂着贾伟宁，贾府众人，贾馨宁也只肯理会贾伟宁一个了。
聆雪收回思绪，含笑低语：“这会儿我是不肯要你的阿姐，你不该在这儿陪我说话。”
婉婉又用银签子戳了一颗糖渍樱桃，撇嘴娇娇道：“我哪里是为着阿姐？不过是为着这几颗樱桃罢了。”
婉婉说完，将整碟子樱桃都端了，往阁楼上去：“既是荔香做了的，便是我的，知道阿姐不爱吃甜的，我便拿走了。”
聆雪看着婉婉的背影，温然一笑，又看了眼菱花窗外，红柱子外头闪过一片衣角，再也不见踪影。
聆雪看着婉婉分给自己的五颗红艳艳的樱桃，映在白瓷梅花碟子里头，格外娇艳，端瑞与杨振云的婚期定在了七月初，等她与婉婉在瑾兰苑安顿好，他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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