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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老夫人盘腿坐在酸枝梨木厚重罗汉榻上，笑眯眯的瞧着贾伟宁将普洱茶放在长条小几上，声音苍老带着颤音道：“你姑父那会儿病重，说不得就救不回来了，你姑母与你表妹自然没法子过来。”
“那如今可好了？”贾伟宁坐在贾老夫人对面，脱了靴子，学着贾老夫人的模样盘腿坐着，帮着贾老夫人剥核桃皮。
贾老夫人作势拍了一下他的手：“哪里用的着你做这个？你这双手是要拿剑拿刀的，哪儿就做得了这种细致活？”
贾伟宁笑了笑，松开了手：“孙儿不过想要给祖母尽份孝心罢了，既是祖母嫌弃，便也罢了，等着芷柔表妹到了，让她剥给您吃，我记着，她最是心灵手巧不过的。”
贾老夫人打量了贾伟宁一眼，笑了笑道：“怎么？想你那妹妹了？”
贾伟宁垂眸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刚在宫里的时候，祖父提起这件事儿来，便念起来了，表妹同我也是知根知底的，旁人进府，我也不放心，总不如表妹孝顺。且如祖母所说，姑父身子骨不好，也不知还有多少日子，不如早日让表妹进门，也免得将来还要守着三年孝期。”
贾老夫人一时没说话，愣了半晌才问贾伟宁：“你祖父怎么说？”
贾伟宁笑着答道：“祖父自是说，要成全我的，祖父说，没能成全了馨宁，觉得心里不舒服，我同馨宁，总要有一个圆满的。”
贾老夫人听了这话，便重重的叹了口气：“老婆子以为，你不喜欢芷柔，倒不曾想着，你是最有心的，你母亲也不大瞧得上你芷柔表妹呢。”
贾老夫人似是陷入了回忆里头，半眯着眼睛说道：“你姑母不容易，明知道齐家的是个病秧子，可还是嫁过去了，若没有你姑母，齐家老太爷不会为你祖父说话，咱们家里头如今好了，却不能忘了你姑母的恩情，若不是你姑母，怕就没有你们这些后辈了。”
贾伟宁眉头一跳，却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笑着替贾老夫人继续剥核桃仁：“竟还有这样的事儿吗？祖母同我细说说，我回头也好去劝母亲，没得姑母为咱们一家子付出，咱们如今倒来嫌弃表妹的道理。”
贾老夫人年纪大了，最爱说的便是从前的事儿，说起这个大女儿来，隐隐有了泪意：“当年你祖父在任上被人参了一本……”
小丫鬟端来一碟子白糖糕，切成麻将块大小，拿了银签子摆到长条小几上。
贾伟宁接过来，用银签子叉了一小块，含着笑意听贾老夫人继续讲。
直到贾老夫人倚着荔枝纹缠金丝大迎枕睡过去，小丫鬟低声与贾伟宁道：“公子，老夫人睡着了，约莫得大半个时辰才醒了。”
贾伟宁撂下白糖糕，笑看了小丫鬟一眼道：“你好生照看祖母。”
小丫鬟被贾伟宁的笑容晃了眼，连连点头：“公子放心，奴婢一定好生照顾老夫人。”
贾伟宁又笑了笑，起身往外头去。
小厮瞧见贾伟宁出来，笑着上前道：“公子您可出来了，夫人那边的姐姐都来问过好几回了。”
贾伟宁自嘲一笑，道：“馨宁不在，我倒成了府里的香饽饽。”
小厮没听出贾伟宁话语里的深意，笑呵呵的说道：“瞧您说的，小姐在府里的时候，您也是头一份的。”
贾伟宁笑了笑道：“馨宁已成定局，接下来便是我了。”
小厮没听明白，纳闷的瞧着贾伟宁。
贾伟宁又勾唇笑了笑，直奔正院而去。
小厮暗地里撇了撇嘴，觉得自家公子爷愈发的不好伺候了，从前并不是这样的，怎么出京一趟，人都不同了。
贾夫人等得都有些倦了，才听丫鬟来禀，说贾伟宁到了。
“把那碟子白糖糕端出来。”贾夫人声音里透着几分欢喜。
听到这句话的贾伟宁，在廊下淡淡一笑，挑帘走了进去：“母亲。”
“这会儿该是午睡时辰了，累不累？要不要躺一躺？”贾夫人慈爱笑着问道。
贾伟宁摇头：“在外头习惯了，早便不午睡了。”
贾夫人听得有几分心疼，埋怨道：“便是在外头，也该午睡才是，子午觉最是重要不过，若是亏空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贾夫人说完这话，又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去与大厨房说，让他们晚膳送羊肉锅子来。”
贾伟宁阻止道：“母亲不必麻烦了，我晚膳要去大营里用，跟一道回京的兵士说好了的，怕今个儿要不醉不休了。”
贾夫人听着皱眉，打发了丫鬟，与贾伟宁一并到西窗下坐着说话：“我虽不懂大营里头的事儿，但你也无需为着那些个禁军，便连自己个儿的身子都不顾惜了，他们许多人还是泥腿子出身，你跟他们同桌共饮，算怎么回事儿？”
贾伟宁将那碟子白糖糕往自己身边挪了挪，掩盖住了自己唇角的不屑：“是祖父说的，让我同岳翎学一学，这是用兵之道，这次祖父给了我六路禁军，我总要做得更好些，才不至于给祖父丢了脸面。”
贾夫人听后，无话置橼，又问他：“怎么在你祖母那里耽搁了那么些时候？你祖母年岁大了，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你也不必全部放在心上。”
贾伟宁眉间一挑，吃了口白糖糕，猜着贾夫人已经知道了他与祖母的对话，待一块白糖糕吃完，才道：“祖母有些话说得却是真的，姑母的确为了咱们府，才嫁去的齐家，且芷柔表妹是姑母亲自教导的，从前在咱们府里住着的时候，母亲也很喜欢她。
我日后怕是要常在大营里头，有芷柔表妹在府中照看母亲与祖母，我也更放心些，到底原本就是咱们府里的人，便是多出些彩礼，也没什么妨碍。”
贾夫人眼底现出几分不赞同来，皱着眉说道：“我记着，你那会儿说，喜欢聆雪郡主。”
贾伟宁哈哈一笑道：“那还不是因为，那会儿母亲嫌弃芷柔表妹太过小家子气？我不过是用了那话来激母亲的，聆雪郡主倒是大气，可大气的过了，尽是疏离，那样一位郡主娶进门来，莫说是让她晨昏定省，怕还要母亲去供着她了。”
贾夫人并不这样想，理着衣襟说道：“不过是个亡国公主。”
贾伟宁微微攥了攥拳，笑着说道：“可到底从前是个公主，在宫里便也罢了，真要出了宫，可不是要被供起来才成？再说，皇后娘娘已经表明了心意，要将聆雪郡主嫁到韩家去，咱们何必跟皇后娘娘对着干？”
“那便是聆雪郡主不成，也还有一个小郡主。”贾夫人相中的是婉婉，从来都不是聆雪，在贾夫人眼里，婉婉这样的，才是乖巧听话的媳妇人选。
贾伟宁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寒，还是咬着牙道：“芷柔表妹的年纪就正合适，小郡主年纪太小了些，我更不可能与韩世子做连襟，小郡主偶尔露出的脾性，比馨宁还要骄纵些，如今不过还没露出本来面目罢了。”
贾伟宁见贾夫人满脸的不以为意，怕心里还另有主意，便沉了脸道：“我不是馨宁，由着你们来安排，若不中我的心意，日后就甭想我归府来。”
贾伟宁说完，立起身来就走，丝毫不管贾夫人还在后面召唤。
“你……你们兄妹两个简直就是生来讨债的！”贾夫人气闷了半晌，吐出这样一句来。
贾伟宁原不过就是装出来的不高兴，听得这句，却是笑了。
原来是讨债的？
怎么他觉得是来还债的？
贾伟宁在大营里一待，便是十余日，直到端瑞与杨振云大婚，他才从大营赶到了杨家。
贾伟宁才进门，就被一人笑嘻嘻的凑上前来：“哎呦，这不是太子妃的兄长吗？贾大哥，来来来，喝两盅，喝两盅。”
贾伟宁一眼扫过去，见是韩容泽的弟弟韩修泽，微微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来的迟了，还不曾给新郎官敬酒，怕要过会儿再来。”
韩修泽不依不饶：“既是先让我撞见了，可不是得先与我喝，不然等我大婚那日，我可不饶。”
身边一堆纨绔子弟起哄，拥着贾伟宁往那桌去，韩容泽隔着两桌人瞧过去，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贾伟宁清晰的看到韩容泽的神情，笑了笑，拍着韩修泽的肩膀说道：“原来韩二公子也要大婚了？不知定的是哪家的姑娘？既是喜事，自然要多喝几杯才是。”
韩修泽嘻嘻哈哈的说着，又被人起哄问起新娘子的相貌来，韩修泽撇嘴道：“也不过就那样罢了，比醉红楼的梨花姑娘白三分，不及牡丹姑娘艳丽，比……”
韩修泽的目光往人群里望去，最后落到韩容泽身上，勾着唇角，要说话。
“嫂嫂”二字还不曾说出口，就已经被一壶酒灌进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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