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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香当时是安排好了刘公公的出路的，在那日之前，将刘公公给调回了御膳房，凭着刘公公的资历，便是自请离宫，也不是不成，但有了这份名册，走的便更容易些，不必在韩皇后面前走了过场，免得韩皇后想起当初桃香的事情来，再不放刘公公走。
但聆雪没想到，刘公公不肯走。
聆雪沉吟片刻，又随意的问了几个人，免得让旁人知道，她只盯着刘公公一个，最后才道：“这名册我再细瞧瞧，这两日恩旨就能下来，嬷嬷让这些宫人预备着吧。”
陆嬷嬷应诺，退了出去，冉洛亲自送陆嬷嬷离开。
冉洛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下了抄手游廊，陆嬷嬷问了句：“论理，你也该在那册子上头，我没来问你，也不好将你的名字直接写在册子上头，总归这册子要先经了郡主的手，你若是想离宫，便与郡主说，我回头添上就成了。”
冉洛含笑摇了摇头：“劳烦嬷嬷惦记着了，我在哪里都一样，再说宫外也没亲人了。”
陆嬷嬷听着这话，上下打量了冉洛一眼，冉洛跟从前不一样了，陆嬷嬷瞧过宫里不少的人，眼光毒辣，瞧着便知道冉洛经历了一些事儿，所以才从那么亲和的人，变得刻板起来。但宫里的人，都聪明，看破不说破，是规矩。
但陆嬷嬷没想到，冉洛也不肯离宫去。
原想要说上两句，又想着祸从口出，这里是瑾兰苑，哪儿有她说话的份，便笑了笑，回尚仪局去了。
丁嬷嬷照旧在花厅后头等着她，见她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拍了拍跟前的小几子，指着对面的位置给她：“坐吧？怎么着？以为自己要被瑾兰苑那位捧着供着，结果没有捧着供着你，这会儿觉得不痛快了？”
陆嬷嬷的确是有些意外的，丁嬷嬷一嘴戳破，她也就不计较了，脱了绣鞋，盘腿上了罗汉榻，道：“不是为着这个，是冉洛也不肯离宫，我以为，她肯定想写在名册上头的，毕竟这样的机会难得，等前头变了天，日后怕只有选宫女入宫的份，再没出宫的时候了。”
如今姜帝人就窝在了软香楼，等太子爷登基，宫里可不是只有进人，没有撵人出去的了？到底太子殿下年轻着，太子妃也是个能折腾的。
丁嬷嬷笑了笑，阖着眼端着茶盅暖手，笑眯眯道：“你又不是瞎子，不会瞧不出来，她为着什么不肯走，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冉洛不肯走，那必然是为着主子，冉洛那样的人，都能认定了聆雪郡主是个好的，那可见这位郡主人品了。
陆嬷嬷默了默，学着丁嬷嬷的模样，往后塞了个大迎枕倚着，片刻说道：“纵那位真是个好的，又能怎么着？冉洛也是从风口浪尖下来的人，难道不知道里头的水深火热？这位郡主年岁还小，底下还有个小郡主要护着，日后的日子哪里能安生？
咱们这样的人，活到这个岁数，还不就图个安生吗？不拘外头的天怎么变，你我都是尚仪局的管事，这便得了，何必往那漩涡里卷？”
丁嬷嬷笑眯眯的：“这可不就更说明，那个郡主是个厉害的，让冉洛都甘愿为她豁出命去？前阵子御花园出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冉洛险些就没从仁明殿出来，若不是赶巧那日贺提辖在，还真不知道会如何了。”
陆嬷嬷想了想那日的事儿，还是不肯承认自己选择的不对：“那日，那位郡主可没往仁明殿去，你也说救人的是贺提辖了，总不能贺提辖也是她的人吧？”
丁嬷嬷斜睨了陆嬷嬷一眼：“要是贺提辖也是瑾兰苑的人，你是不是得说她比仁明殿那位野心还大，妄图将整个宫里的人都收买了？”
陆嬷嬷没说话，总归她不那么喜欢聆雪郡主，怎么都不会觉得她是个好的，最多也就是装得好，连人都蒙骗了去。
丁嬷嬷也不用她说出结果来，笑着说道：“郡主没往仁明殿去，韩世子可不是去了？那原就是一家人，谁去不一样？”
陆嬷嬷不高兴，看向丁嬷嬷没好气的说道：“你也是瞧着世子长大的，怎么就心里一点儿也不担忧世子？若郡主真是个狐媚子，世子就这么被她哄了去，日后可怎么好？
旁人不知道，你不是不知道，从前仁明殿那位，待世子可比待东宫那位还要好些，怎么后来就改了主意？还不是因为两位郡主进了宫？”
丁嬷嬷笑看着陆嬷嬷：“咱们接着打这个赌，如何？我瞧着这位郡主不错，你怎么就认定了她是给世子带来阻力的，怎么就不是带来助力的？”
陆嬷嬷冷哼了一声：“什么助力？世子如今都去打仗了，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丁嬷嬷眯着眼，上下打量了陆嬷嬷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世子是要干大事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旁人都去战场，就他不去？到时候怎么抢战功？朝堂上能有他立足的地方？”
陆嬷嬷歪着头不说话。
丁嬷嬷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凉：“咱们两个一只脚都迈进棺材里了，难道还能看着世子一辈子不成？若是郡主能接手，也是好事，你说是不是？”
陆嬷嬷没吭声，好半晌才说道：“最近太医们往慈宁殿去的勤。”
丁嬷嬷默了默道：“太后没什么可遗憾的，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到了地底下，凭着这些，也能去质问先帝爷了。”
陆嬷嬷抹了把脸，恢复了寻常模样，指了丁嬷嬷道：“你这老货，总说许多事儿，做梦也不能说出口来，如今又来招惹我，我不管你了，让那些个想出宫的收拾起来，这阵子也该大开宫门了。”
丁嬷嬷盯着她，等陆嬷嬷穿好了鞋，才说了句：“你再去劝老刘一句，该出宫就出宫去吧，何必呢。”
陆嬷嬷拂袖道：“那老货我劝了也不是一回两回，跟我求着他似的，爱走不走，我管他！”
陆嬷嬷虽这么说，可到了通知人去的时候，在御膳房门口停了停，正要往刘公公的厢房去，见那边抄手游廊上头冉洛走了过来，便躲开了去。
冉洛挎着一个食盒，里头放了一碟子猪头肉，一碟子油炸花生米，一壶小酒，也是往刘公公这来的。
陆嬷嬷老远瞧见冉洛进了刘公公的房里，暗暗皱了皱眉。
刘公公这儿倒是笑脸迎人：“哎呦，稀客，稀客，你瞧，你来我这儿，怎么还能让你拿东西？我虽被撸了差事，但不至于连这点小菜都预备不出来，你拿这个往御膳房来，可不是打我的脸？”
冉洛笑着将东西摆出来：“您的东西是您的，这是我孝敬的，那怎么能一样？这是荔香那丫头做的，还带着热乎气，做的倒也不差。”
刘公公请冉洛坐了，拿起竹著，两样都尝了，笑着说道：“要不就说郡主火眼金睛会挑人？这丫头的手艺，搁在御膳房，也能当个二把手了。”
“您还不知道郡主那什么情形吗？哪个人也算不得是郡主自己挑的，荔香也是皇后娘娘拨过去的。”冉洛道。
刘公公便笑：“桃香可不也是我塞银子塞过去的？”
提及桃香，冉洛没敢接话，默了片刻，才说道：“郡主让我来劝你，趁着这次机会，早些出宫去，听说……宫外头都安排好了。”
刘公公依旧乐呵呵的，颇有几分得意的说道：“是呢，桃香那丫头孝顺，给老头子买了院子，买了小丫头，小子伺候着，想让我颐养天年呢。”
冉洛不知道怎么接，一时只瞧着刘公公。
刘公公吃了一大块猪头肉：“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不肯出去？辜负了桃香一番心意？”
“话也不是这么说，您年纪也大了，又有那样一桩事儿，早点离宫，早安生。”冉洛道。
香玉宫的事儿，处置了一个闫宝林，算是揭过去了，那会儿刘公公也不在香玉宫伺候着了，不会牵连到，但保不准韩皇后哪日想起来，真想起来了，那可不就又填进去一条命？
刘公公眯着眼儿一笑：“我年纪虽大，可还能熬上几年，你瞧我在这儿，跟出了宫，有什么分别？在哪儿养老不是养？在宫里也没人支使我干活，还怕我把盘子碗儿的，给他们摔了呢。”
“您就甭跟我绕圈子了，当初香昭媛走的时候，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您，您这样，可不是让她闭不上眼？”冉洛软的不行，索性便撂了狠话。
刘公公神色有片刻的僵硬，端起酒盅来，“滋溜”喝了一口小酒，才笑眯眯的与冉洛说道：“可我若是不亲眼瞧着那位的下场，也合不上眼。”
“冉洛，你如今死心塌地的跟着郡主，难道不也是有着那么一份期盼，期盼着有朝一日，瞧见那位倒下的一天？”刘公公道：“你没我那么大的怨气，我活了一辈子了，临了临了有个牵挂，结果就这么没了，我拦不住她，我也没本事，能替她办些什么，我如今就想着能替她亲眼瞧见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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