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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棠在韩太后跟前，自来谨慎小心，听得这话，低眉顺眼的应下来，还给聆雪行了个礼，等到聆雪出了大殿，人还没走呢，就听得里头秋棠极低的哭声，问韩太后是不是因着她年纪大了些，服侍不如松琴，松茶，要遣了她去。
秋棠是聪慧的，总要在韩太后跟前表现一番，自己是舍不得走的。
待回到瑾兰苑，冉洛轻声与聆雪说道：“太后借着这事儿，连郡主与秋棠一并都试探了，日后秋棠少不得要与太后回这边的话。”
冉洛是这么过来的，所以知道其中的艰难。
她是被聆雪无意中救了下来，才被韩太后指给聆雪的，心里头念着聆雪的恩情，自己选择了忠心聆雪；秋棠是被韩太后寒了心，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两人的位置却差不离。
冉洛从前因着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给韩太后，韩太后很是不满了一阵子，腿上的伤，可不就是这么落下来的？
聆雪颔首道：“好在这回出宫去，主要是为着瑞姐姐，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太后说到底，还是不想放开了将军府这边的管制。只要不是压着婉婉，盯着我便盯着了。”
冉洛不愿意聆雪一日里承受这么多不高兴的事儿，给聆雪通头发的时候，便道：“如今郡主也算是熬出来了，从前还要防着挡着的，如今便是太后拨过来人，也不怕，早就与郡主一条心了。”
聆雪微微一笑，才发觉自己好似真的熬出来了，犹记得初入姜国时的艰难，除掉了迎碧，从李姑姑那里匡来了荔香，冬玲倒是她刻意接近的，最后却没留住，歪打正着的，秋棠倒与她一条心了。
“只可惜了桃香。”聆雪轻声念了句。
冉洛原是想哄了聆雪高兴的，可想起桃香来，心里也格外不是滋味，她受过那样的苦楚，桃香又死的那样决绝，却并没有换来韩太后的死。
“姑姑得空往御膳房去一遭，只说大将军府里缺个厨房的管事，问问刘公公乐不乐意出宫去。”聆雪想起桃香，自然就想起刘公公来，桃香给刘公公备好了后路，刘公公却还留在御膳房里。
冉洛应下来：“奴婢回头去劝一劝他。”
刘公公那会儿便说过，要在宫里熬着，看着韩太后死了才罢休，要劝他出宫去，怕不容易。
聆雪自己接过紫檀木梳子来，一下下通着发丝，扭了脸儿，含笑瞧冉洛，只把冉洛瞧得莫名其妙的。
聆雪便笑：“姑姑又是怎么想的？”
冉洛瞬间明白过来，她纵是想要装着不知道于太医的心思也不能，瑾兰苑里，更是连谷雨和小满都知道了。
冉洛垂下眼眸去，轻声说道：“于太医医术精湛，留在宫里，前程似锦，如今的皇上又是仁厚的，再有皇贵妃做主，他一个院正之位跑不了。至于奴婢，旁的什么也不想，就像好生伺候在郡主身边，郡主若是嫌弃奴婢年岁大了，让奴婢伺候小郡主也成的。”
这话拆开了说，便是不愿意了。
“姑姑可曾与于太医说过这话？世子今个儿让浅诺与我说，于太医同世子说了，想出宫去，在外头做馆，说是连铺面都瞧好了，就在大将军府隔壁街上。”聆雪实则不愿意冉洛就这么拒绝了于太医。
连着韩容泽的意思，也是要有个心腹太医的。
于太医这样的，便是在大将军府坐府也不是不成，只于太医提出来要在外头做馆，那便是想要自己挣出一份家业来，这是为着谁，不言而喻。
冉洛听得直皱眉，没想到于太医竟已经做了这样的准备，可再张口，仍是拒绝：“劳烦郡主，替奴婢拒了他吧。”
聆雪轻声叹了口气：“姑姑何必这样自苦？”
冉洛跪下身来，声音压得极低：“不是他配不得奴婢，是奴婢配不得他。奴婢当年出宫去，是被……被太后赏给了太上皇跟前的掌事太监……”
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冉洛想也不敢想，便是到了现在，也不愿意想当初的事情，若不是于太医这样逼急了她，她大约再也不会提起这件事情来。
这事儿，聆雪从见着冉洛第一面就知晓了，她不过想劝冉洛一句，没想到倒逼着冉洛说起这件事情来。
聆雪立时想要止住了话头，但到底忍住了，硬逼着自己狠下心肠来：“这事儿，我同世子都做不得主，于太医那性子，也是个执拗的，连贺远知都拗不过他去，姑姑不如亲自与他说。”
冉洛不是没想过，可每每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让她怎么把这伤疤揭开了，血淋淋的给人瞧？
聆雪到底心软下来，轻声补了句：“姑姑怎么不想想，他是太医，又怎么会一点儿不知？纵是不知道，从前姑姑还在太后跟前伺候，是仁明殿管事姑姑的时候，就上了心的，突然间没了踪迹，他会不找？
我瞧着姑姑也不是无心，只过不去从前的坎儿，但从前的事儿，总要面对这一回，姑姑索性与他说开了，若是不愿，日后也省得纠缠，姑姑说，是不是？”
聆雪从太皇太后那里学的最多的，便是这“坦诚”二字了，若太皇太后当初合理用了这两个字，也就不至于与先帝生份，与端瑞闹了那么久了。
冉洛犹豫着，不曾应下来，聆雪也不逼她：“姑姑下去歇着吧，我也早些睡下，接下来的日子不得闲，好在嫁妆单子早便理好了，也没那么多的事儿。”
冉洛如此才退了下去，换了浅诺来守夜。
浅诺瞧着冉洛微红了眼眶下去，便猜着是为了于太医，心里头不明白，冉洛为什么不肯答应，明明是件很好的事儿。
聆雪这一夜想起许多人来，自打她进宫起，韩太后跟前的四个大宫女，如今只余下秋棠一个，她跟前换了迎碧，换了桃香，若不是冉洛和韩容泽安排的浅诺，怕还要换个没完。
聆雪想起桃香来，有些睡不着，问浅诺道：“你今年也不小了吧？就没想着将来怎么着吗？”
浅诺倒是干脆，笑着道：“奴婢想好了啊，等到了将军府上，寻个外院的管事嫁了，奴婢还住在大将军府里，服侍郡主，总归世子与郡主给奴婢挑的人，不会太差了去。”
浅诺倒是个心大的，聆雪笑了笑：“放心，怎么也不会委屈了你。”
既然说起这些事儿来，浅诺便将几人的打算都数了一遍，姜帝薨逝后，迎澜也得了空闲，实际上，韩太后用着迎澜很顺手，只迎澜已经跟了婉婉许久，韩太后不放心她，到开了恩，让迎澜往大将军府去，继续伺候婉婉。
“谷雨是要跟着的，早便怕她不能跟着郡主去，在姑姑跟前念叨了许多回，把姑姑都念叨的烦了，应了她，她才能安心煮茶。
小满自己知道出不得宫，说着好好在宫里头守着，可背地里却狠哭了一场，眼睛肿了一整日，头都不敢抬起来。”
浅诺说起小满来，问聆雪道：“郡主，当真不能带了小满往将军府去吗？之前太后不是还赏了世子一个小太监？”
“不是不能，是他出宫去，对他不好。”聆雪倚在架子床里头，与浅诺说着话，在宫灯映照下，泛着暖暖的黄晕：“其实账务也不是非他不成，总归贺远知采买办离不得，顺手给秋棠一份账册，容易的很，只是……宫外不似宫里头，待太监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小满这样年纪的。”
浅诺明白过来，叹了口气，道：“那……还是让小满觉得，是要留他在宫里，给郡主做账吧。”总比让他知道，他出宫去，要被人嫌弃的强上许多。
聆雪起先也没想到这个，还是在韩容泽眼底瞧见的，韩太后送过去的那个小太监，起先还念着韩太后的救命恩情，也不懂得太监到底跟道士差在了哪儿，出了宫，没几日，便在韩容泽的刻意授意下，懂得了，很是狼狈了一阵，对韩太后再没那么忠心了。
聆雪算了算，她跟前也不过这么些个人，若是刘公公能跟着往大将军府去，让他掌了大将军府的大厨房也是好的，荔香将来好跟了婉婉一道陪嫁。
聆雪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睡下了。
浅诺替她盖好锦被，调暗了宫灯，睡到窗下美人榻上守着。
第二日，于太医再往瑾兰苑来，冉洛留他在厢房一阵子，浅诺将送茶点的谷雨都拦在了外头，时不时盯着冉洛那道门，只期盼着两人能一道笑眯眯的出得门来。
聆雪立在东稍间的书房里头，隔着琉璃窗子也瞧着，心里虽认定了，于太医必然不会介意，可就怕，冉洛自己怎么也迈不出来。
没一会儿功夫，门开了，于太医是被推着出来的，冉洛闭了门，只教于太医走，于太医顾不得人人都盯着这头，横了心道：“今个儿我这老脸也不要了，你什么时候答应，什么时候开门，不然我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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