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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这日，韩太后下懿旨，让韩容泽聆雪二人入宫过小年。
旨意是口谕，是秋棠过来传的，传口谕的时候，外头的马车已经候着了。
聆雪看了秋棠一眼，眉头皱起来，宫里的那些个纷扰，终究不是她们想躲，就能躲开的。
秋棠与聆雪上了马车，低声说道：“这段时日，太皇太后与仁明殿闹得厉害，前几日，太皇太后让云涛观的道士给姜帝做法事，又说给端瑞长公主做法事，忙的不得了，因着连轴转，云涛观那边出了点岔子，烧符纸的时候，险些没将大殿烧着了，太皇太后动怒，说要将云涛观的道士们都打杀了去。太后娘娘便有些坐不住了。”
秋棠是韩太后跟前的大宫女，隐约知道了些事儿：“奴婢瞧着，太皇太后好像是故意的。”
聆雪点了点头，她那日出宫的时候，便觉得太皇太后约莫就是在等她大婚，然后发作这事儿。
聆雪瞧过仁明殿那些宫人的眼睛，端瑞的事情不是韩太后所为，但太皇太后惩罚云涛观，倒也算不得错，没得在宫里头养道士的，这是早晚的事儿，不是太皇太后不满，也会有旁人。
聆雪知道了来龙去脉，倒也稳得住了，撩开车帘，与韩容泽低声说了两句，让他心里有个底。
韩容泽剑眉微凛，他让吴卓去打听这个云涛道士的来路，到现在也不曾有什么结果，吴卓做事向来干脆，可这件事情……
韩容泽低声与身边的金洞吩咐了一声儿，不是将差事交给金洞，而是让金洞派人盯着吴卓。
金洞惊得瞪大了眼睛，吴卓是韩容泽的救命恩人，他们从没往这上头想过，但韩容泽这样吩咐，必然有其道理，不会平白无故的说了这样的话。
金洞无声的退出了队伍，招了一个暗卫出来，吴卓有些本事，寻常功夫的人，可拿不到他的消息，这暗卫是金洞最信重不过的，是要顶了水洞位置的人。
暗卫没想到这回要查自己人，知道事情紧要，立时飞身而去，倒是金洞左思右想，心里没底，又折返回去，追上韩容泽的队伍，与木洞，土洞低声耳语了两句。
他们五大护卫，在那回没了水洞，火洞，这是几人心里的痛，那回吴卓救回来了他们没保护好的韩容泽，这三大护卫将吴卓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个样。
突然知道这样的消息，又知事情不简单，暗暗长了心眼。
却说韩容泽与聆雪到了仁明殿，没说上几句话，韩太后便把韩容泽打发了去，让他往前朝去，没得将朝政大权，就这么交给贾伟宁与林大人。
韩太后心底里到底不将贾伟宁当做是自家人，对韩容泽这样推开朝事的行为，带着十二分的不满，若是从前，韩太后早便训斥他了，如今只因着云涛道士的事情，让韩太后说起话来，没那么多的底气。
韩容泽看向聆雪，待看到聆雪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才行了告退礼。
韩太后看着韩容泽待聆雪的这份温情，含笑拉了聆雪的手道：“如今可好了，把你配给容泽，哀家才最放心，对你也放心，对容泽也放心。”
韩太后张口先夸赞两人，聆雪猜测着，怕韩太后还有后话等着她，果然韩太后没说上几句寒暄的话，便状似无意的问聆雪道：“云涛观的事儿，你说给端瑞知晓了？”
聆雪一直都绷着精神，自然不会被韩太后给绕进去，摇头说道：“此事事关重大，除了将军外，并不曾与任何人说起。”这个任何人，自然包括太皇太后在内。
韩太后问端瑞是假，与端瑞亲近的太皇太后才是真。
韩太后认真的看了聆雪一眼，见聆雪神情不似作伪，面上的贤良慈爱笑意褪去，问：“你该是知道，哀家为什么要宣你进宫来吧？”
韩太后这会儿连目的都懒得说了，既然聆雪能预知未来，自然就知道她宣她进宫来，是为着什么。
聆雪没有立刻作答，亲自替韩太后的茶盏里续上茶汤，温声问道：“太皇太后也仅是猜测而已，太后您越是表现护着，太皇太后愈发不依不饶，杨家那会儿翻出符纸毒药是真，太皇太后要针对道观，也是人之常情。”
韩太后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可纵是这样想，心里也放不开，也知道聆雪说的是对的，她就应该装作毫不关心，但……
“哀家若是不管不顾，太皇太后怕是真要将道观里的人，全部打杀了去。”韩太后总不能冷冰冰的瞧着云涛道士去死，云涛道士这些日子从来没说过要韩太后救他的话。
可越是不说，她心里越是着急，只面对云涛道士那双眼眸，便怎么也放不开了。
聆雪从前难在韩太后眼底瞧见什么，如今倒是能瞧见了，瞧见的都是韩太后与云涛道士的事儿，聆雪自己心底里绕不开道士这个坎儿，又认定了这个云涛道士是故意接近韩太后的，瞧见韩太后那化不开的情意，便觉得不自在。
聆雪给韩太后续完茶汤，慢条斯理的将紫铜壶放回到红泥小炉上头去，又往小炉里头添了些碳，背对着韩太后说道：“小年夜，臣妾少不得要去慈宁殿请安，臣妾会试着劝上一两句的，太皇太后心中最在意的那个是瑞姐姐，看在瑞姐姐的薄面上，约莫肯听臣妾说上两句。”
“你知道哀家要的不是这个。”韩太后的声音冷冰冰，阴测测的，不用回头，都知道韩太后眼底蕴藏着的杀意。
聆雪知道，韩太后这样的，与她说起这个来，必然就是要太皇太后的性命。
“太后又不是不知道，那位，实在是没多少日子了。”聆雪一副专心添碳的模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韩太后却没打算就此放过：“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敢如此，分明就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若哀家任由她如此下去，她岂不是要拉着哀家一道下地狱？”
聆雪一时无言，韩太后盯着聆雪挺直的背脊，上面绣着一支兰草，正正立在背脊间：“这样的事情，哀家自己在宫里也能办，只是哀家以为，你便是出了宫，也与哀家是一条心的。
你出宫的时候，于太医也跟着一并出了宫，你连冉洛都定给了他，听说年后就办事了，这两日连嫁妆都给冉洛办起来了。
你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身边离不开太医，那个于太医，听闻太皇太后也很是信任。”
韩太后话里话外的逼迫，就是要于太医要了太皇太后的性命。
聆雪缓慢回过身来，目光并没有躲闪，依旧是寻常浅笑嫣然的模样：“于太医的事情，臣妾是当着秋棠的面吩咐的，就没有隐瞒太后的打算，臣妾也没什么可隐瞒太后的，臣妾如今这一切，可不都是太后赏下来的？
臣妾只是为着太后着想，以为为着一个道士，不值得太后动这样大的阵仗，那位毕竟是太皇太后，只捏着孝道，便能将太后压得死死的。
但既然太后觉得值得，那臣妾就试试看，但于太医早便说过，如今慈宁殿防的严，更别说瑞姐姐还是被毒死的。臣妾不敢保证，这事儿就能做成了，只能说，尽力而为。”
韩太后如此才满意了，点头说道：“只要你肯，这世上大抵没什么你办不成的事儿。”
聆雪不再说其他的，心里却盘算着别的主意。
小年夜的晚膳还不曾端上来，秋棠便进来低声禀了韩太后几句。
韩太后冷哼了两声：“这个老不死的，分明就是故意的。”
聆雪瞧了秋棠一眼，从她眼底知道太皇太后这会儿亲自往延和殿去了，给永嘉送吃食，连带着一并朝臣们，都一道留在宫里用晚膳。
聆雪斟酌着话语，轻声说道：“太皇太后怕是猜到娘娘您会怎么做了，这才往前朝去，告诉所有朝臣，她的身子康健，若是突然间……怕是会影响娘娘的名声。”
韩太后这会儿心里气极了，恨不能立时就要了太皇太后的性命去，哪里肯听劝，冷笑着看向聆雪道：“所以哀家才宣你入宫不是？你总有主意的。”
聆雪遂不再劝，在仁明殿用过了晚膳，便说往慈宁殿去一遭，既是进宫来，慈宁殿那边，不能不去。
韩太后冲着聆雪微微颔首：“哀家等你的好消息。”
聆雪微嗔道：“若是臣妾能劝住了，日后再没有那样的事儿，可不是便宜，也不一定就非得要打要杀的不是？到底瑞姐姐走了还没百日呢，昭儿还住在慈宁殿，太皇太后总要忌讳着些。”
聆雪的意思，自然是劝住了太皇太后，也就不必动用杀招，总归太皇太后也没多少日子了。
韩太后勾了唇角笑道：“那位要是能劝住，也就不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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