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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少女却淡淡看着他，继续又问：“你有多大年纪了？”
她的神情淡漠至极，声音一如既往的不含感情，眼中没有寻常官家小姐或富家女儿的怜悯或厌嫌之意，让乞丐不禁有些愣住，下意识地答道：“小人，小人今年二十八。”
“嗯，可是你身体患了病，需要以乞讨为生？”
“……是！姑娘，小人……小人家境穷困，又自幼患病，还有八十老母需要照顾，不得已在此乞讨，还请姑娘发发慈悲，可怜可怜小人，帮小人一把吧。”
虽不知这少女问自己这些做什么，但乞丐却明白，通常这时候他只要把自己说得越惨，那换来的同情和收获也就越多。
眼前的少女显然身份不凡，只要装可怜让她动了恻隐之心，那得到的施舍就一定少不了。
说不定今儿个这一会儿功夫能讨到的银子够抵他往常小半年的收入，若是如此，那就算回头再被这里的酒保胖揍一顿也是值得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少女在听完他的这番话后，非但没有同情他，相反冷冷看着他，声音平静得让人发慌：“好，我知道了。你走吧，我没有什么可以施舍给你！”
“姑娘……”
那乞丐傻眼了，他完全料不到对方在跟自己问这问那之后竟就这样随随便便走了，顿觉脑子一热，想也不想便想要扑上去拖住她的腿脚。
店小二见状一惊，想去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在后面破口大骂：“臭叫花子，你不要命了吧？敢在这儿撒野！”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乞丐眼看着快要扑到少女的腿上，却突然像撞到一张带有弹性的网上，整个人立时不受控制地被弹飞出去，一直从酒楼门口直直飞到街中心，不偏不倚落在那窄窄的街心之上。
但见他后背着地，“砰”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顿时惹得尘土飞扬，令周边商贩和行人纷纷呛咳不已。
“身为乞丐，你愿意低声下气向别人摇尾乞怜并不可恨，但若死皮赖脸、胡搅蛮缠还连哄带骗，那就休怪别人出手教训你！记好了，别让你们的贪念和懒惰毁了真正需要乞讨为生之人的活路！否则你们的下场，只会比那些人还要凄惨！”
清冷的声音透过满街暄闹，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很远的街上，也传到了在场的那些乞丐的耳中。
唐若华头也不回，说完这话便随着四喜酒楼的店小二和齐弈一道入内，无视身后无数震惊与好奇的目光，很快消失在酒楼门口不见。
那被弹飞出去的乞丐又惊又怕地从地上爬起，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哪儿也没伤，不禁喜出望外。
可一抬头，周围却满是憎厌无比的目光，更被近处的一名商贩拿着搭架的杆子挥着直赶：“去去去，好手好脚的臭叫花子，老子就是银子多得花不掉也不会给你一文！离我这儿远点，敢影响了老子的生意，老子打死你！”
酒楼里，店小二边带路边夸道：“姑娘威武！这些乞帮的臭叫花子就是该收拾！成日里不干正事，脑袋削尖了想不劳而获，像赶不走的苍蝇，见人就要。要不到恨不得到人身上去抢，哪是什么要饭的，专要钱，要银子！使得现在人们看见他们都得绕道走，被缠着更是苦不堪言，看到要饭的就跟看到臭虫一样躲都来不及，让那些真的穷得连一口饭都吃不上的可怜乞丐连点活路都没了。嘿，二位客官要的雅间到了。姑娘，军爷，您二位就请坐这间吧，这间光线好，可以从窗边直接看到街上的景致，是我们这儿最上乘的雅间！”
与之前的巴结奉承不同，经过方才一事，店小二对唐若华的客气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崇敬。
哪怕她仍是那副清冷得让人冰冻三尺的神情，他却一点也不介意，更不会像平时对待那些不拿正眼看他们的千金小姐一样，表面奉承着，内心咒骂着。
“好！”齐弈走到桌边坐下，转头从窗外看去，先前那被唐若华震飞的乞丐正狼狈地抱着身子躲过周边商贩的驱赶，惨兮兮地重新躲回先前呆着的那个乞丐聚集的角落，看起来十分可怜。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女，他忍不住唇角轻轻上扬，出声向小二要了两碗八珍四喜粥，一笼汤汁三鲜包，两份翡翠鲜虾饺和一碟水晶肴肉，便挥袖让小二先下去了。
等到房间内只剩了他与她二人，齐弈才轻笑一记，道：“我还以为你再不会管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没想到，你居然会捉弄那个乞丐一番。”
“民生无小事。”
唐若华淡淡看他一眼，平静道：“这些好手好脚的人一不劳作，二不生产，三不出商四不入伍，不需赋税只要靠着张口向别人乞讨便可轻松过活，如人人效仿，国当如何？”
“所以，你想凭简简单单的一点教训便让这些人就此改过自新，从此正正经经地做人吗？”
“一点不够，便再加一点，两点，三点，甚至更多。如果连一点都不去做，那自然永无改变。”
看她那认真的神情，齐弈忍不住摇头苦笑，无奈道：“呵，你这想法是好的，可乞丐自古不绝，有真乞丐也有假乞丐，根本杜绝不尽。况你也知道，那些好手好脚的人宁愿向人低声下气讨好乞怜、终日泡在臭气熏天的乞丐堆里也不肯去做正经事，说明他们天性懒惰、好逸恶劳，哪怕终年被人呼喝怒骂，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又能奈他何？”
“所以，这才更需要打击和引导！”唐若华抬眸直视着他，琉璃般的眸子闪着几乎能将人深吸进去的荧荧光芒：“只有让人明白向他人行乞这是耻辱而无奈的行为，若非被逼无路，自然不会有人主动去做。”
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难得不再冰冷的目光，闪耀着智慧与自信的光彩，美得仿佛世外精灵，让齐弈只觉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连原本想好的说词也瞬间给忘了个精光。
等到对面那双眼睛里的光线隐隐在跳动，最后似乎蓄了冰与火焰双重温度时，齐弈才猛一个恍惚，自发呆中回过神来。
好在店小二适时送上了他们要的膳食，等在桌上一一摆好离去，齐弈方微微尴尬地举箸推荐道：“先吃饭吧。折腾了一早上，还真是饿得慌。”
等房内的气氛重新缓过来，他才又道：“方才我在想，你说的这些都不无道理。只是你却不知道，一些人为了利益根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耻辱、骨气，在他们的眼里，远不如直接到手的利益来得现实。”
从方才她的种种反应来看，齐弈明白，想要与她重新谈得融洽，便只有去聊她感兴趣的话题。
而他发现了，如今的唐若华对生死、情爱、富贵荣华之类的皆不在乎，但对朝中之事和民生大计却是极为看重。
他想，或许从这一点，他可以帮她重新找回从前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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