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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洵穿好蓑衣打算出殿之时，唐沁瑶却出声唤住了他，道：“皇上且慢。”
“？”萧洵回头，虽未出声，微微上挑的俊眉却清楚地向她发出询问。
“你们先下去了吧。”
抬袖朝身边的素锦微一示意，对方立时明眼色地福身一揖，领着四下的宫人静静退了出去。
月陵抬眸打量一眼跟前的皇上，见其丝毫没有让自己也退下的意思，不由再看一眼太妃的眼色，见她微有歉色地朝自己轻一点头，提议道：“皇上，可否劳烦安公公先去殿外稍候片刻，妾身有几句话想与皇上单独谈谈。”
看这架势，月陵便隐约猜到太妃的意思，是想对皇上将话挑明，不愿与之多作纠缠。
对这样的结果，月陵自是乐见其成，遂忙朝她还了一礼，便躬身拢袖朝皇上一揖，打算开声告退。
可他才刚道出“皇上”二字，身前的男子却伸手一摆，直接拒绝道：“月陵就不必出去了，此刻夜色已深，朕与皇嫂孤男寡女单独相处不太适合，若传了出去恐有损皇嫂清誉。月陵不是外人，皇嫂有什么话直接说便可。”
“皇上……”
月陵一脸怪异地抬起了头，对皇上突然这样抬举他实在不是滋味。
他还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说得好听，还不是外人……
如果不是猜到太妃是想拒绝他，皇上才不会让自己这会儿多留一刻。
唐沁瑶也显然未料到萧洵会拒绝自己的请求，但面上的意外仅仅一瞬，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既然他不给她单独说话的机会，那正如他所说，月陵不是旁人，就算她要说的话会有些唐突冒犯，但相比于往后的纠缠不清，这些早已无足轻重。
于是她微微斟酌了一下言词，上前朝萧洵端正行了一礼，便坦然道：“皇上，妾身很感谢皇上一直以来对妾身母子的照拂，让妾身与辰儿可以在这深宫有一隅安静之地，平平静静地活着。”
面对的男人静静受了她的礼，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这么多年来，妾身从身份尊贵的右相千金变成万人瞩目的一国贵妃，到心怀谋逆的叛臣之女、祸国殃民的一代妖妃，再变成如今心态平和的广陵太妃，妾身所经历的种种，也算大起大落，跌宕半生。
在这深宫十一载，妾身从懵懂无知到精于算计，步步为营，如今总算看淡世事，想要寻求最初的宁静，远离是非争斗，远离恩怨情仇，远离所有可能给我与辰儿的安逸生活带来波动的一切人事。只想陪着辰儿，护他平平安安长大，与他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她的话，让月陵心中一阵动容，眼角亦微微泛酸。
他是亲眼见证了娘娘从相府千金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的，尽管中间看似风光无两，可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娘娘这一路走得并不轻松，纵有先帝再多宠爱，也还是无法护得她不受伤害。
后宫的勾心斗角常常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无声厮杀，尤其是娘娘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要面临的不仅仅是无数女人对她的嫉恨与算计，还要面对着朝臣的攻击和太后的针对。
这些她以一个弱女子的身份一肩扛了，甚至受到再大的打击也总是尽量瞒着先帝，不让他在朝为了国事烦忧，下了朝还为了后宫之事而不得安宁。
也正因这份过于常人的宠爱，才令唐家遭遇了灭顶之灾，险些陷入万劫不复。
而今，眼看一切好不容易归于平静，却又面临着皇上抛过来的这个烫手山芋，她还没接便察觉到了那足以将她烧毁的热度，又岂会任由发展，变成对她和小王爷，甚至是皇上都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皇嫂，朕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在听她主动对自己说了这许多之后，萧洵的目光微微黯了黯。
他如何听不出她这是在主动暗示自己以后别来打扰她的宁静生活，更不要毁了她如今的安稳，从此对她收情收心，再也不要伤害到她和辰儿。
可他的心已经丢失在她的身上十一年，他的情更是为她深深扎了根，要他如何收得回来。
对面的女子平静地抬眸看他，淡淡道：“皇上请问。”
“朕想知道，如果朕不来当这个皇帝，而是力扶辰儿上位，皇嫂以为如何？”
萧洵神情里没了先时的慵懒随意，而是俊眸紧紧凝视着她的面孔，不让她任何细微的变化逃过自己双眼。
唐沁瑶明显神情一震，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戒备道：“皇上身为九五之尊，无论能力还是担当皆是世人认可的一国之君，辰儿小小孩童，如何能担得起皇帝之职！还请皇上莫再提及，切莫折煞了小儿。”
她的戒备与紧张萧洵看得清清楚楚，让他手心暗暗一紧，心中的涩意越发浓了。
微微牵了牵唇，他的笑容却显得十分苦涩：“皇嫂不必担心，朕不过是想告诉皇嫂，倘若皇兄不将这个大任交给朕，不论路途多么艰险，朕也定会不惜一切地让辰儿接任这个皇位！皇嫂先别急着否定，朕并非那等心胸狭隘之人，眼里也从不稀罕这个皇位，之所以受命登基，只是不想皇兄的江山落入奸臣之手，不忍百姓遭遇无妄之灾。
辰儿还小，让他小小年纪便坐上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用他小小的肩膀扛起这个风雨飘摇的江山，不仅仅是皇兄和皇嫂心中不舍，朕也同样心疼。可若当初没有皇兄的那道旨意呢？若皇兄的遗诏是让辰儿登基呢？皇嫂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辰儿成为了皇帝，那你又如何奢求眼前的这份安稳？那时，你难道便可以看淡世事，对辰儿，对这个江山，做到不闻不问，只求安稳吗？”
只觉心中一紧，唐沁瑶下意识地移开眼眸，不敢再看萧洵那双幽黯摄人的眼睛。
她知道方才是自己一时敏感让萧洵多心了，可他无缘无故提出这话，确实让她没有半点心理防备，加之事关辰儿，她终归无法不去多想。
可现在，她总算明白了萧洵的意思。
他是在怨怪她的冷心冷肺，明知他多年以来的情意，却在他助她唐家平反冤屈、重新光耀门楣，给了她与辰儿一个不受打扰的避风港后，想要将他远远地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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