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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灏然，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要挟人这种事毕竟踩着别人痛处，很容易弄巧成拙，以后最好和我们商量一下再做。”
“好，经过这件事我也受到教训了，确实很多事跟原先想的不同。”
父子俩没有争吵，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因为这样的对话，而增进了彼此的好感，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像是就这样水落石出尘埃落定，白萍心里明白，想要再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估计只会吃力不讨好，这个哑巴亏她只能干受着了。
抬了抬眼，这会儿舒旌宇坐在办公桌前，舒灏然站在舒旌宇的对面，而她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抬眼看到的是舒灏然的侧脸。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看到他的侧脸，那个时候他还小，苏晴带着他到商场里买玩具，漂亮的妈妈和漂亮的小男孩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她在人群里偷偷跟着看，看他们脸上洋溢的幸福和单纯，那样的画面很美，但在她看来却很幼稚，这些在糖罐里长大的人，并不了解生活，他们没有痛过没有苦过，所以他们拥有的幸福不堪一击，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成一堆渣子。
再次见到舒灏然，是在医院里，苏晴已经死了，舒旌宇已经答应娶她，受伤的男孩躺在病床上，苍白而虚弱，她能感受到他的恐惧，他的不安，还有他的消极，虽然这件事险些酿成大祸，老爷子追查得很凶，哥哥藏匿得很辛苦，她也被骂得狗血淋头，但任何事有不好的一面，也会有好的一面，她看到了男孩受伤后的一蹶不振，整天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就这样一晃过了许多年，眼前这个男孩长大了，身量比他爸爸还高，愈发俊朗帅气，周身的气质似乎也和过去不同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到底遗漏了什么，本该一事无成挥霍无度的纨绔败家子，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内敛、冷静、自信、自持、收放自如、真假难辨……竟让她下意识有些慌张惧怕，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
“阿萍，你还有什么话要对灏然说吗？”舒旌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游离的视线有了焦距，她看到父子俩都在看她。
“灏然……”一切情绪都被她很好地掩藏在心底，至少从表面上看她很开心，因为这个结果而松了一口气，“这件事虽然结果不好，但你的努力，我和你爸都看到了，误会解开就好，你这孩子也真沉得住气，什么都不跟我们说。”
“最近大家忙着解决危机，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舒灏然从头到尾都很自然，笑得无害，说得顺畅，“不过有件事我虽然没有证据，但还是觉得跟爸和小妈说一下比较好。”
“什么事？”舒旌宇的怒容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信赖和欣慰。
“我怀疑上传不雅照的人是刘宏的人，他爸似乎早就看孔祥不顺眼了，之前有一次喝酒，刘宏跟我提过，说什么早晚把孔祥搞死之类的。”舒灏然说的煞有介事，逻辑上毫无漏洞，替罪羊早就找好了，“不过他不知道我要挟孔跃民他妈的事，所以波及到我们舒氏，应该只是个巧合。”
应该只是个巧合，这是一句十分耐人寻味的话。
“又是刘宏……”舒旌宇蹙了蹙眉，小声嘀咕了一句。
“……”白萍没有吭声，暗自揣测着舒灏然这么说的目的。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舒灏然打完收工，总结陈词。
这个局布得相当漂亮，旁人会猜是千禧为了利益出谋划策坑害舒氏，会猜是有心人找到了机会借刀杀人一箭双雕，会猜是某些巧合造成了恶性循环，会猜……但绝不会有人想到孔家垮台只是纯粹因为孔跃民动了凌慕安，连累到舒氏只是顺便，从一开始所有人就弄错了因果，连动机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破的了案？
“嗯，没事了，你去忙吧。”舒旌宇点了点头，对于舒灏然说的话不疑有他。
“……”白萍自然也无话可说，只能目送着舒灏然离开办公室。
“看来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等到舒灏然关上门，舒旌宇大大地呼了口气，走到白萍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样你和易辰就不用难过了，灏然没想害易辰，易辰这个做哥哥的也很有心，看到两个人这样，我觉得很开心。你也别太纠结了，出了那么多事，要让灏然完全接受代替妈妈的你也确实有难度，慢慢来吧，我相信你们对他的好，总有一天会感化他的。”
“嗯，我知道。”白萍笑着点了点头，捏着茶杯的手却因为太过用力而隐隐泛白。
舒灏然走出舒旌宇的办公室，身体微微晃了晃，秘书小悦迎过来关心，他很礼貌地隔开了她的搀扶，笑着说没，谢过她的关心，一路走进电梯，却没有往下去人事部，而是往上去了天台。
忙忙碌碌一转眼，他回国已经三个多月，初秋的脚步近了，虽然凉意还没起，正值下午两点多，太阳直射最厉害的时候，打开天台的门热浪迎面而来，舒灏然眯了眯眼睛，扶着门稳了会儿，这才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站定，拿了根烟出来点燃。
后背靠向墙，手指夹着烟，舒灏然看着面前一团氤氲在风中慢慢散去，等着心口的绞痛缓缓消褪。脑子里一幕幕闪过刚刚舒旌宇的神情，质问、责问、疑问……不过他不怪他，自古枕边风最销魂，说到底还是白萍太厉害。
嗡嗡嗡，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舒灏然拿出来看，是阿胜。
“舒少，找人调查过了，舒易辰简直完美的不像个人，什么不良嗜好都没有~不酗酒不玩女人，不摆派头，不讲排场，不收藏奢侈品，也不猎奇，每天就上班下班加上必要的应酬和必要的交际，好得简直了~”阿胜的语气里总是带着些许痞气。
“……这么好的人，却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想到买凶杀人了，要杀的还是他亲弟弟。”舒灏然笑了笑，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这样的人必然多疑且容易暴躁焦虑，可他偏偏温文儒雅和气稳重，我很好奇他靠什么宣泄心底的压抑。”
“舒少你真的很无趣~”阿胜在电话那头嘁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稍许正经了一些，“我们跟了两周一无所获，就着手调查他去过的场所和接触的人，依然没有任何收获。但越是这样越奇怪，我哥找了个心理学方面很有经验的高手介入这个委托，他说像你哥那样的情况，必须每天接受‘治疗’才有可能做到毫无破绽，那么既然是每天的需要，就必须是他每天会见到的人或去到的地方。”
“办公室或者家……”手里的烟烧完，舒灏然又点燃一支，这个电话来的略微有些不是时候，心绞痛不退反增，有种雪上加霜的感觉。“家里人多，应该是办公室……”
“舒少，你选错职业了，人民警队需要你。”
“别贫，继续说……”
舒易辰从小跟白萍生活在国外，虽然有人照顾着，但毕竟在异国他乡，少不了寄人篱下。白萍那时候是被抛弃了，心情不会好，看事情想问题都会比较消极晦涩，舒易辰是她唯一的慰藉，却也是她痛苦的根源，所以不难想象舒易辰的童年一定不会正常。
没有爸爸，跟着妈妈颠沛流离，自卑几乎是肯定的，但同时白萍对他要求严格，他自身也很努力，所以舒易辰应该从小就很优秀，得到周围很多人的称赞和褒奖。矛盾显而易见，一边自卑一边骄傲，加上先天缺失，这样的舒易辰可想而知，但事情还没有结束，白萍的伪善一以贯之，她伪善，舒易辰也要伪善，回国后白萍做的第一件事是与舒旌宇“邂逅”，第二件事是想办法除掉苏晴，第三件事是让舒旌宇喜欢上舒易辰。
这三件事缺一不可，那么什么样的儿子舒旌宇会喜欢呢？知书达理，文质彬彬，有才学，有品格，有气度，有能力，也就是现在站在人前几乎完美的舒易辰。
“我们安排了人晚上偷偷去你哥的办公室，这边说个题外话，你们舒氏的安保真不怎么样。”阿胜坐在办公室里，手指敲着桌上一叠资料，不放过任何一个揶揄舒灏然的机会，“找了半天，发现办公桌后面的书柜有暗门，暗门后面是个大概三十平米的房间，你猜猜里面有什么？”
“喂喂喂，干嘛不猜了？好吧好吧，听好了，简直就是现实版的恐怖片~”阿胜从资料中拿出几张照片，分散摆在桌上，“一进去最先看到的是整面照片墙，男男女女各种各样的人，包括你们全家，甚至包括白萍，照片上是密密麻麻的飞镖，说实在的，密集恐惧症的人根本不能看那个画面。照片墙以外，有个沙包和一副拳击手套，一张高级按摩椅，一张沙发、一张桌子和一个保险柜，我们暂时没有动那个保险柜，有兴趣的话可以改天再去看看，不过那个心理专家说，保险柜里十之八九摆着舒易辰接受心理治疗的记录。”
“最后一个问题……”舒灏然压着心口喘了喘，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淌下来，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疼的。
“嗯，最后一个问题。”阿胜抬起眼，笑着看向敲门要进来的凌慕安。
最后一个问题，谁是那个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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