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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受到巨大撞击力腾空而起的时候，四周的所有景象被撕成了碎片，三十岁生日是个命运交叠的转折点，他曾被刀子捅死，但捅死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那和重生前相似的一幕早已在六年前发生过，他以为自己翻过了生死簿的那一页，最初的轮回断裂，老天爷给了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而他把握住了……
难道不是吗？
[灏然……]
一阵恍惚后，他微微抬起了头，舒易辰坐在他的身旁，他们在破旧的小面包车里摇晃。
[生日快乐。]
熟悉的场景和台词，让人心底发寒，兜兜转转那么多是非，他到底犯了如何罪孽，才会这样被命运玩弄？
[哥，你要杀我吗？]
[……是的。]
他直白地问，舒易辰直白的回答，身体里相同的血液在共鸣，手足相残是否还有七步成诗的机会？
[你杀我是为家产吗？]
[不是，我以为你是明白的，我对那些家产并不感兴趣。]
[……嗯，我明白，你想要的不过是‘偿还’。]
[对，你们欠了我。]
重生前他并不了解舒易辰，这种不了解除了浅层次不了解他的笑里藏刀，更多的是不了解舒易辰到底想要什么，而重生后他慢慢了解，渐渐变得比任何人都了解，了解舒易辰。
[……哥，公平点，从头到尾我没有欠过你。]
[你有，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救我。]
面包车依旧在摇晃，窗外是乌黑一片，面前也没有光，但舒灏然却看到了舒易辰苍白的侧脸，在碎开的面具下，那微乎其微的挣扎。
无言，也没有雪亮的刀片，兄弟俩并肩坐在不知要开去哪里的车子上，重新思考过往。
“舒医生，刚刚手术的病人有点不太妙，你赶紧去看看！”
忽然推门进来的护士打断了休息室里的静默，舒恬收了收情绪，赶紧站起来，身后的叶承松也放开了手让开半步，等到舒恬答应了护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又上前一步说道：“我陪你去。”
重症监护室叶承松进不去，隔着玻璃窗，只能依稀看到舒恬站在病人床边的模样，那模样与六岁的她重叠，几乎一模一样，这世上有很多巧合，也有很多天意，一如他和她的关系，就好像现在他站在这里，许多年前也是这样。
“小松哥？原来你也在？”
突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转身望向来者，眼底的光与影匆匆交替，最后落定为沉稳的黑色和适合他的深邃。
“亦枫，来看恬恬吗？她在里面忙，应该很快会出来。”
后到的男人穿着干净的衬衣和挺括的改良西装，戴着棒球帽和墨镜，身形高瘦，打扮时尚，他的脸颊精致，皮肤白皙，挺直的鼻梁和优雅的薄唇都彰显着时下审美的极致，而墨镜后的那双眼睛更是比女孩子还要漂亮，长卷的睫毛，漆黑的瞳色，粉丝们经常拿它们和黑夜星辰做些比较，爱得不谈理智。
他叫沈亦枫，以前他们喊他豆豆，现在介于他已经被沈家收养且在娱乐圈大红大紫，所以大家都改口喊他“亦枫”，还在坚持喊“豆豆哥”的，只有舒恬一个人而已。
“没事，我等等她，每次来都看她忙，这丫头也真是死心眼~”沈亦枫看了看四下，确定甩掉了“尾巴”们后，不禁松了口气，在长椅上坐下。
“嗯。”叶承松垂下眼，轻轻笑了笑，还会力挺舒恬继续待在急诊外科的人大概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了吧，“我还有事，她出来你帮我跟她说一下，我先走了。”
“这就走了？”沈亦枫下意识看了看手表，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最多也只能待半个小时，下午还有个通告。”
“你能百忙中抽空来看她，她就很开心了。”叶承松不着痕迹地扶了扶左腰站站好，转身挥了挥手，打算退出这个令他尴尬的画面，“走了，下次有空到我家吃饭，我们三个很久没聚了。”
“嗯好~啊对了！小松哥，你最近是不是又接了个替身？那个导演我蛮熟的，他说其实还有个挺重要的配角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要不要帮你争取一下？”沈亦枫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叶承松的背影，不禁想起当初两人在医院里互相拉开手术后伤疤给对方看的场景，没想到长大后那些伤痛被克服得这么彻底。
“不用了，谢谢，我并不喜欢演戏。”叶承松微微顿了顿，随即洒脱地笑起，“钱够了我就会离开这个圈子，还是喜欢和孩子们待在一起，轻松。”
“这点我同意。”沈亦枫耸了耸肩并不勉强，人各有志，他尊重叶承松的选择。
叶承松离开的时候，舒恬还没出来，但他见到过舒恬和沈亦枫同框的画面，说真的那画面很美，美得他只能转身离开，老老实实退到“哥哥”的位置上。
[小松，妈妈是个坏女人呜……妈妈因为嫉妒，差点害死了小安和小舒恬……也害得你被车撞，伤得那么重……呜，你爸不原谅我是对的，妈妈也不奢求你原谅，只是希望，你多少理解，我和你爸不得不分开的原因呜呜……别怪你爸……]
他妈妈是个好女人，这辈子大约只做错了那么一件事，但那件事不可饶恕，他把车祸看得很淡，但把绑架看得很重，重到他愿意付出所有对小舒恬好，不计得失，不求回报。
“唔……”
“抱歉！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刚刚走太急了。”
“……没事，我也没太注意，不要紧。”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医院里人多，一个不留神，叶承松被人撞到了受伤的左腰，这一撞撞得不轻，疼痛让他晃了晃身子，随即也定了定心神，满脑子胡思乱想烟消云散，他笑了笑，不再多想。
早已决定的事，没必要自怨自艾。
[……我应该怎么救你？我说的话你能听进去吗？]不知多久，像是很久很久，久到舒灏然觉得自己已经把重生后发生的事都回忆过一遍了。
[其实爷爷差点就救了我……]舒易辰笑了笑，那样子像是陷在回忆里，是舒灏然没见过的样子，[虽然他说话很大声也很难听，但那阵子我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他的话，我恨他偏袒你，恨得压根发痒，但又觉得自己还有希望，也许可以通过某些改变，扭转他对我的看法……不过可惜，我妈没有希望得到他认可的打算，他自己又身体不好……]
[爷爷都跟你说过什么？]舒灏然垂下眼，暂时放下对过往的追究，轻声问道。
[他说，我妈对我影响太大了，从一开始就带我走了条歪路，说这条路走到底肯定没什么好结果，但现在还不晚，可以试着走正……]
[他说，真正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得先放下一些东西，就好像我，如果一直抱着不甘心和不痛快，就永远得不到甘心和痛快，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他还说，我的资质其实比你好，性格也比你更适合做经营和管理，但我心里有把刀，不放下这把刀，他就不接纳我，这方面没得商量。]
[而他最让我动摇的一段话是，我到家了却没推门进去，不是谁锁死了门，而是我明明有钥匙，却偏偏要用脚来踢。]
舒易辰说了四句，舒灏然知道应该还有很多，但这四句已经足够代表，代表爷爷那颗想要挽救舒易辰的心，这么说来，他确实是从头到尾没有救过他，任他这个哥哥越走越远……
“灏然，想什么这么出神？”
凌慕安推开书房的门，端着刚泡好的午后红茶，走到舒灏然的身旁，却看到他开着电脑，靠着椅背，默然沉思，不知想着什么。
“翻资料的时候，看到了一份舒易辰拟定的方案，所以想了点过去的事。”收敛了纷繁复杂的心绪，舒灏然接过红茶，并不隐瞒地把桌上一个文件夹翻开，指了指舒易辰的签名给凌慕安看。
“是想起那次车祸的事吗？”凌慕安凑过去略略看了几眼，然后走到舒灏然身后，替他捏着肩膀，“我记得你说，你在昏迷的时候见到了他，并且说了很多话。”
“嗯，说了很多话，我从来没和他说过那么多话……”舒灏然放松身体，感受着妻子的体贴，那次车祸虽然惨烈，但终结了所有轮回，或许也包括舒易辰的怨恨。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原谅他。”凌慕安知道跟个死了这么多年的人计较没什么意思，但说到那次车祸，她还是忍不住重复自己的立场，“我不会原谅他，但我感谢他没有带你走。”
“我想改天陪爸去他墓上看看，到时候你陪不陪我？”舒灏然笑着拍了拍肩膀上的手，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这双手，他大概恢复不到现在的样子。
“下个月舒憬放假从国外回来，我让他陪你们父子俩去。”凌慕安双手撑着舒灏然的肩膀，弯腰侧首吻了吻他的面颊，“不过前提是，安然同意。”
“只是有点感冒，现在已经好了，真的没事……”舒灏然无奈地想要表达一下对妻子和女儿太过紧张的“抗议”。
“这个你我说了不算，得安然来说。”结果“抗议”无效，家里有个医生就是厉害。
嗡嗡嗡，说曹操，曹操到，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舒恬。
“怎么了？今晚又不回来吃饭？”舒灏然接起电话，司空见惯地问道。
“爸，我现在在回来的路上，你跟妈说今晚我来做饭，做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舒恬在电话那头笑着说，不过这样的举动实在有些古怪。
“现在就回来了？下午不上班？”舒灏然看了眼凑在旁边听的凌慕安，两人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那个工作狂女儿吗？
“请假了，总之正好豆豆哥在这边，我让他送我回来的，就快到了，好了好了，不说了，你们在家等着我！”舒恬挂断了电话，看向开车的沈亦枫，笑得像朵花儿。
“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整个人都怪怪的。”沈亦枫一边开车，一边不停瞄着在一旁傻乐的女孩。
“没什么啦，就是救活了一个对我来说挺重要的病人。”舒恬放好手机，把汽车里的音响调大了一点，转开话题不愿多说，“豆豆哥，你这首新歌似乎天天打榜啊~”
“这些是公司的安排，我只负责根据安排做事，其实和你一样，都是在工作而已。”沈亦枫虽然这样说着，但唇角还是勾起了很好看的弧度。
“你现在太红了，看样子我得和你保持一定的距离，危险危险~”舒恬喜欢沈亦枫的歌，喜欢他的声音，还有他制作的音乐里那些别人没有的深沉。
福利院长大，先天性心脏病，养子，这些都是他的故事，充满了别人无法体会的坎坷。
“笨蛋，我会保护你的，谁敢打扰你的生活，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哈哈哈，你和小松哥天天说保护我保护我，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了好不好~”
“你啊，书读得太多，都读傻了，心性跟以前根本没区别，这个社会……”
“Stop！打住打住！我可不想听沈老师上课，这个社会很复杂，好在我有两个好哥哥，行了吧？你放过我的耳朵吧~”
这么多年了，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心性还是那样活泼，坚强独立，熠熠发光，沈亦枫收回视线好好开车前，不忘抬手揉乱了她乌黑的秀发，听到她叽哩哇啦鬼喊鬼叫，不觉笑得更加开怀。
都说没长大了，两个哥哥的心意竟然一点都没察觉，该不会真的做一辈子兄妹吧？
[所以，如果我也像爷爷那样对你说话，你就不会变成最后那样了，是这个意思吗？]
[不知道啊，你都没说，我怎么知道？]
[我想，再重来一次我也不会说的，我实在没有办法在你对我和我家人做出那么多坏事后，还动脑子来救你。]
[……]
[不过，如果重来，我或许会更多地提醒爸，让他更深入地了解你关心你，不要再有那么多遗憾发生了。]
[……我不想再重来了，你我什么兄弟情分恩怨是非，就到此为止吧。]
[嗯，我也不想再重来了，一点都不想了……]
[好了，我要下车了，你的终点还没到，可以继续往前走，再见了，不，再也不见了。]
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醒后彻底摆脱了所有命运的枷锁，获得了真正的重生。
以后还有很多路要走，他走不完的，他的子女会接着走，人生有尺，做人有度，但求问心无愧，不负年华。
“这黑不溜秋的是什么？”
“糖醋排骨啊~”
“我能拒绝吃吗？”
“爸，给你一分钟挽回宝贝女儿的感情。”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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