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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声巨响，他着地了。出乎他意料的他又落进了水里，巨大的坠力让水中炸开了花。他还没来得及从水里钻出来，便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不要了也不能这么乱扔啊，砸到人怎么办！”
藏雪心中一喜，手忙脚乱的拨开河水。
他置身于一条巨河之中，河的两岸是大片花树。一身白衣的伊祈月立在花下，花瓣零落嫣红如血雨，她成了其中最强烈的反差。
“藏藏雪？”伊祈月看着水中的少年不可置信的问，对方的确是白衣白发，还有那世间罕有的赤色眸子。她揉了揉眼睛，手中花枝点着少年的鼻尖又问了一句。“你是藏雪吧？”
黑眸依旧清澈，眼角的笑也一如当初，仿佛那日狼牙谷的决绝只是幻觉。司无界一定将她保护得很好吧，想到这里藏雪又是喜又是悲，暗自叹了口气。“妖月，是我，藏雪。”
“你怎么也上天了？”伊祈月惊奇看着他，见他仍置身水里便将手中花枝递了过去。“你肯定是在那天空之河里游了许久，直到体力不支才摔了下来吧？唉，先爬上来吧，跟个落汤鸡似的。”
藏雪没有去抓她伸出的花枝，见她用右手拿着花枝便猜想她的伤还没好。心无端就颤了一下，他轻轻的从河里爬出来。
“凤骨呢，你不是应该和她在一起吗？”
女子微笑着偏头看着他，神容里竟没有一丝芥蒂。藏雪想着那日那声色俱厉说的那番话，想着不久之前凤骨说的那些旧事，他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那一日他那样坚定的站在凤骨身边，明明应该和她在一起的啊，可现在他怎么就不顾一切的爬上九重天来了？
藏雪没有说话，眼光闪烁的不敢看她。
这并不像她认识的藏雪，她所认识的那个坦荡清澈的藏雪。伊祈月了然的啊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是替她来去月牙刀的吧，前些天她同我讨月牙刀，我不肯给她，所以她叫你来问我？”
“她来找过你？”一直沉默不语的藏雪听完伊祈月的话，不禁吃惊的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白衣少年的眼底有惊诧，那么清晰明显倒不像是假装的。伊祈月轻轻一笑，故意不答他的问题，只是道：“她以为你来问我就会给吗，便是用来切肉砍菜我也不会将月牙刀给她。”
他问也不给吗？藏雪的心闷闷的痛了一下。
他想起五百年前的那么一桩事，那时候神界的某位神仙来无望海，事情很急，他远远的朝伊祈月挥手喊：月公主，天帝的小公主在凌天轩待客，急需花露，您知道上神的花露放哪儿了吗，快快拿些给我吧！
白衣少女头也不抬的答道：知道，不给。
老神仙磨求了许久也未曾讨到花露，最后悻悻而去。
少女将手中的竹简握成一把，自顾喃道，若是狐狸精来问我，我或许会给的，天界公主，那是什么东西！
那时候的伊祈月尚且将他视作不同，在心中为他留了一份特殊，可此刻她这么断然的说出这番话，那份特别已然不存在了吧。可笑的是，是他亲手扼杀了这份特殊。
“我不是替她来拿月牙刀的，我并不知道这事……”藏雪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摆，声音轻轻的散碎在空气里，风一吹便听不见了。
他低垂着头，发丝未干，顺顺服服的贴在脸颊上，眉目掩在湿发之下，看不清表情。伊祈月忽然笑了一声，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发笑，她道：“那藏雪大人是为何来这九重天？赏花吗？”
女子声音清澈，说的话也极为清淡，可藏雪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浑身一颤。
她向来唤他藏雪，实在恼他的时候就唤他狐狸精。可任凭哪一样在她口中说来都是亲昵而没有隔膜的，不像此刻这声藏雪大人。
藏雪大人，神界那些小仙才这么唤他，每次唤他都是远远的，恭敬而礼貌。她这一声叫出来，就表明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好不好，没有其他的目的。”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低着头，眼光敛在长睫之下。伊祈月并不曾察觉他眼底那无处安放的疼痛，只是若有若无的点点头，重复他的话。“只想知道我好不好？”
藏雪没有答话，因为他听出对方话里的嘲弄。他说得心意昭昭，她却只当是笑话，那么满不在乎。藏雪有气，却窝在心里发不出。他没有资格气她，她孤军奋战的时候他只是个冷眼旁观的看客，等到她身受重伤的时候，他来说这番话一定很奇怪吧，她说不定认为他是来看她笑话的。
“我听闻地宫之战，苍荼上神对你下了重手，我很担心你。”藏雪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悲伤，低着头连同那丝疼痛也掩去了。
伊祈月这么近的看去，忽然有一种感觉，这少年的身体似乎也变成他衣发一样的颜色，苍白若纸。他很难过吧，难过到整个人都褪去了颜色。她感觉得到他的悔恨和真诚，可是她似乎没有一丝感觉了。勾起嘴角笑了笑，她道：“我一直很想问你，当我在无望海用千里传音找你的时候你在哪儿？还有在狼牙谷的那几句话是出自你心意吗？”
那时候他在极北魔都，正逢烽芜归来，他被烽芜召引，未能赶到她身边。而在狼牙谷的时候他是真想带她走，远离那些是是非非……
少年没有说话，他的发已被风吹干，在风里飞扬的雪色长发，看起来又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他竟然没有一句话要说呢！他们自小相识，这情分若是放到人间便是青梅竹马，纵然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他们也不该是刀剑相向的仇人。可现实里却如此的不堪，他的背弃连个理由都不给。捻着花枝的手紧了一紧，伊祈月笑得越发灿烂了。“一开始你就把我当烽芜，你不曾与我说过半句，整整陪在我身边一千年，只是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可笑我却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所以厚着脸皮的受着这份好。师尊说，这神界除了自己谁也不可信，所以不能将自己送上绝路。我听懂了，却没有深信，比如师尊千年前将我从天牢里救了出来，比如你一直站在我身边，无论我做什么都帮着我。也许是这份好意受得太久了，我都有些心安理得了，以至于那日在宫殿里醒来的时候我并不曾恐惧，我相信你一定会去救我的，你是我最大的底牌，从来没让我失望过。可是我不记得了，你已经跟我说过烽芜了，我在那时就应该知道，我只是烽芜的替身，烽芜一出现我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少女娓娓的诉说着她的心事，那是她心中对于他的期许。原来一直以来，或者说在司无界出现以前他都是她的保护伞，她用命相信着他。她一定很失望吧，所以以一种最决绝的方式自救。藏雪害怕听到这些，害怕听到她残忍的断绝，忍不住打断了她。“如果我说不是那样的呢？”
伊祈月没有料到少年会接话，听他话语急切而诚挚，她不禁一顿，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什么？”
“如果我说不是那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会不会相信？”
少年终于抬眸看她，赤色的眸子里有久不见的温和。明明就是曾经的那个藏雪！伊祈月却忍不住发笑：“我不像你们说的那般决绝，但我也绝非善类，我不会容忍被骗第二次。”
“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让我带你走吧。”藏雪想起烽芜说的那番话，像司无界那样的神，他会将她至于什么位置呢！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被抛弃过一次了心中就会有根刺了。”伊祈月将手中的花枝抛到河里，拍了拍手道，“你也回去吧，被无界殿下看到你就有麻烦了，还是龙邪的时候他就说你不喜欢他的样子。他很记仇的，心眼又小……”
“我不怕他。”
“呵呵，可我不喜欢他皱眉的样子，所以烦请你速速离开吧。”
“……”藏雪嘴角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伊祈月见他还不走，便摇头自顾自的朝花林里走去。藏雪痴痴的看着她的背影，没有任何动作。直到那身影淹没在花林里，那句轻如耳语的话传到他耳中的时候他才缓缓转过身，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藏雪闭了闭眼，轻轻的说了句。“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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