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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白月光 > 第三节 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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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又一次瞌睡中猛的惊醒,讲台上的老师正捏着一根细细的教棒不停地敲着黑板。

    我揉揉发胀的太阳穴,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你很困吗?”旁边传来轻轻的问话声,明朗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回答道:“还好,只是昨夜看书太晚。”

    他说:“以后要注意啊,也别太拼命了。”我对他笑笑,然后转头撑起头继续听课,以掩饰我因撒谎而使脸上微微泛起的潮红。我不擅长撒谎,但是又怎能告诉明朗我此刻的困倦并不是因为学习到太晚,而是因为跑去大排档打工导致。我不知道他会给出怎样的反应,我也不知自己该如何解释?

    大概那样只会引来同情吧。

    我苦笑地摇摇头,伸出一只手在桌子下发狠地掐了掐自己的腿,顿时令自己清醒不少。

    在学校度过难熬的一天,下了晚自习,我回到家,妈妈和弟弟已经睡下。我钻进自己的小房间,很快也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闹钟按时响了起来,我立刻坐起来将它摁掉。揉揉酸涩的双眼,我轻巧地蹦下床,走出房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九点四十五。我又走到爸爸的遗像面前,在他的注视下瞬间觉得自己充满了动力,我暗自握紧拳头,给自己加油。

    快放寒假了,街道上多出了一丝喜庆的氛围。

    我走到大排档,艳姐正坐在柜台抽烟,我从柜台下面的柜子抽出一条黄色的围裙系在腰间。

    “小麦,”她喊了我一声,“来了啊。”她说着,语调中透出一丝慵懒的气息。

    我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你的黑眼圈真严重。”她看着我的脸,说道,“天天又打工又上学的,吃不消吧。”

    我说:“我需要钱。”

    “哈哈,”她弹掉一截烟灰,“你这么勤快,我还能亏待了你吗,放心吧。”她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真诚地说:“不过,多谢你这几晚都来帮忙,让我担子轻不少。”

    我冲她笑笑。

    现在刚十点过一刻,店里的人还不算多,每天最繁忙的时候大概就是将近十一点。背后有一桌人正在吃饭,其中一个虎背熊腰地人冲我招手:“服务员,两箱啤酒!”

    我暗暗吃了一惊,这么寒冷的冬天竟然还光着上身,他的手臂上纹了一条龙,随着手臂的挥动也在晃动,让人有些反胃。我低着头在他们的单子上勾了两箱啤酒,便转身进房间去拿。

    出来时,艳姐已经坐在那桌客人中间,好像跟他们很熟络的样子。那个纹身的大胡子男人搂着她,艳姐笑得花枝乱颤。

    我走过去,把啤酒放在地上。又传来那个男人粗糙的声音:“把啤酒全打开。”

    我只好从柜台摸出一把开瓶器,蹲在地上一个一个将啤酒瓶打开。啤酒瓶不停地发出“嘭”“嘭”的开瓶声。当这项工作全部做完时,我觉得双脚都十分麻木了。于是选了几瓶将它们放在桌上,转身将开瓶器放回柜台。

    屋子里弥漫了烟味,我觉得有些头晕,于是起身到店外透风。

    身后传来艳姐和那些人欢快地打着行酒令的声音,还有酒瓶相互碰撞的声音,夹杂着一些人起哄似的“喝光!”“喝光!”的声音。

    我漫不经心地望着,却看见明朗的身影。

    说得准确些,是一个看上去很像明朗的人,夜色太深,我努力睁大了眼看,还是没能看清什么。最后只看着他快速走向远处,努力回想,才发现原来这些大排档很挨近一个居民小区。只是因为以前很少来这里,所以不是很了解。

    “看什么呢?”艳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头看见她正低着头在给烟点火,另一支手则拱成半圆状护着那团小小的火焰,以防被风吹灭。

    “没。”我简短地回答。

    “你的话好像很少?”她抬起头,眯着眼看着我,我才发现她涂的是深黑色的眼影,眼睛给人一种很深邃的感觉。

    “还好吧。”

    “小姑娘话不要太少哦,应该开朗一些。”她吸了一口烟,忽然咳嗽起来。

    我急忙走过去帮她拍着她的背:“艳姐,少抽些烟吧,对身体不好。”

    她咳了几声,停住了。“你还挺会关心人的。”她说。

    “没什么,我妈妈也总咳嗽,我都是这样帮她拍背。”我说着,揉了揉眼睛,想要驱散掉一些渐渐蔓延而上的困意。

    “小麦,你先回去吧,今晚客人不是很多。”她冲我摆摆手,走过来要解我的围裙。

    “那你怎么忙的开?”我往后退着,“再说现在还有客人。”

    她笑着,蹦上来一把抓住我,迅速解开了我的围裙,抓在手里:“放心吧,我一个人搞的定,再说不是还有小冲呢。”她说的小冲,是在后厨烧烤的人,二十出头的样子,打过几次照面,却没怎么说过话。

    我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她看出我的疑惑,于是拍了一下我的头:“你还不相信我吗,小丫头!”

    “没,只是……”我还是不放心,伸手去抢她手里的围裙。

    她把手藏到背后,笑嘻嘻地说:“放心吧,工钱不会少你的,今天我艳姐做主,放你一回假,可别不给我面子!”

    我只好点点头,说道:“那艳姐,你小心些啊。”

    她“嗯嗯”地答应道,还说:“马上该过年了,你们快考试了吧,别总往这跑,啥都没有学习重要,明白?我只是让你来帮忙,可不是毁你的前程,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等放假再来吧,要是这几天还来,可别怪艳姐我翻脸不认人!”

    我刚想辩驳,可看见她一脸严肃的表情,只得答应下来:“那好吧,等我放了寒假就来。”

    “给你的,收好。”她从口袋掏出一样东西,拍在我手上。

    我低头一看,竟是几张面值一百元的人民币。“艳姐,这我不能要。”

    “我知道你需要钱,”她很知情达理地拍拍我的肩膀,“就当是我预付你的工资了,拿了我的钱,你一定干活更卖力,哈哈!”她摸摸自己的下巴,“我是不是很会做生意?”

    她说的很对,我真的很需要钱,这几个月家里几乎是入不敷出了。于是我收下,感激地看着她:“艳姐,谢谢你!我一定一放假就过来!”

    她满意地笑了:“我就知道我陈艳不会看错人!”她扔掉手里的烟头,“好好考试吧,别让我太想你,哈哈。”说完,她转身又走进店里。

    我在门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向车站走去。

    这是这一个礼拜以来,最早归家的一次,才刚刚十一点。我跌在床上,觉得困极了,甚至来外套也没来得及脱,一闭眼就沉沉地睡着了。

    转眼就临近期末考试,街上大大小小的商店都挂满了红灯笼,衬托得整个小城前所未有的热闹。为了复习考试,班里的同学们下了课也都坐在位子上默默地看书,与这种新年将至的热闹气氛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当然也是其中的一员。说得夸张些,我其实更像是在饿狼扑食。对于学习,我有种说不清的喜爱。

    也许就像吃糖一样,经常吃的人们大多腻烦了它的甜味,甚至有意地去逃避;而对于那些终日梦想着有糖吃的人,则会更加的珍惜,也许在前者看来那是些荒诞甚至可笑的行为。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困苦的生活,才会更加懂得感谢生活,哪怕只是一朵开在窗前的花,都可以引起你绵长的温暖的情绪。

    也许这些都是人类特有的,很难学会去珍惜那些自己本就拥有的东西,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我想,我还是幸福的,虽然我并不能解释幸福到底是怎样一个奇怪的东西。但是我深切地感受到幸福还是存在的,即使我的生活同别人比来没有那么多值得羡慕的地方,至少还有我自己在支持着我自己。

    再一次见到欧西时,是考完最后一场的下午。

    她穿了一个长长的红色羽绒服,坐在她家的小沙发上,脸上装满了藏掖不住的欣喜。屋外下着鹅毛大雪,整个世界都变得很安静,仿佛只有这场雪还鲜艳地活着。

    “麦秋,你相信吗,我真的找到妈妈了!”她激动地说着,一种几乎忍不住要尖叫的声音。

    “真的?”我睁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真的!”她笃定地说。

    天啊,欧西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妈妈?她的妈妈真的回到了这个小城?可是她为什么不同我们联系?她又是为什么要回来?我的脑袋在一瞬间蹦出许多的问号,以至于有太多的问题而不知从哪发问才好。

    在我思绪空白的间隙,欧西已经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上次我和李瀑跟踪她,发现她去了那所前几年开办的艺校,后来问了一些从艺校出来的人,才知道她就是艺校的校长!我真不敢相信,那所学校的校长居然就是我妈妈!”她的脸上溢出兴奋的潮红,“她开着红色的跑车,高雅得像一个贵妇人!妈妈还是那样的年轻美丽,没想到那么多年她还是没变。”

    “等等,你是说那间艺校的创始人是她?”我惊讶地打断她,“会不会是你也看错了?这怎么可能呢?”

    “我敢肯定,那一定是她!我自己的妈妈我不会认错!”她的眼神十分坚定。

    我陷在沙发里,沉默不语。

    “只是她改了名字,怪不得我们这些年都很难找到她。”

    我奇怪地问:“改名字?改成什么?”

    “唐雨。”欧西吐出两个字。

    唐雨,唐雨。我在心中默念,脑海中浮现那个叫做唐怡雅的女人。

    印象中的她总是穿着一身米黄色的旗袍,蹬着红色的高跟鞋,和小姨夫在同一所小学教书。小姨夫教美术,她则教音乐。

    她总是如此的美丽,以至于总是显得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即使是同小姨夫一起走在路上,也难以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用“夫妻”联系起来。小姨夫一直是循规蹈矩的人,没有她那样的张扬,也没有她对未来那种美好的幻想,想来也是,她一直那样骄傲与追求完美的女人,又怎会甘心日复一日这种贫穷枯燥的生活。终于,在一个秋天的清晨,她丢下自己的丈夫与孩子,不告而别了。

    她甚至没有带走任何东西,而她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小姨夫,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那样懦弱的人,懦弱到对一切事物都学会接受而不做任何反抗。他收起了一切关于妻子的东西,独自一个人承担起抚养欧西的重担。也许他有很多的苦,但是从未听他说过什么。

    他仍旧是每天去学校教书,我想,那种被生活所压迫,一日比一日痛苦的感觉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深切体会。

    “我决定了!”欧西突然大喊一声,抽回我的思绪。

    “什么?”我问。

    “我要上艺校!”她握着拳头,信誓旦旦地说。

    “别这样,欧西,”我急忙阻止她,因为她眼神中散发出的坚定让我感到如此不安,“你爸爸不会高兴的,他只希望你能安稳地上学,你应该知道才对。”

    “不要反对我,姐姐,”她哀求似的看着我,“我真的想妈妈。”

    我沉下脸:“你爸爸要是知道她就是艺校的校长也不会高兴的。”

    “求求你,我不会告诉他的,”她拉起我的手不住地晃着,“你一定要支持我,不然爸爸一定不会同意。”

    “我不同意。”我说道,“欧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么任性。”

    她突然松开我的手,一步一步退向门口,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不要再让我见到你!”说完她一把扯开门,像门外飞奔而去。

    我没有料到她反应会如此激烈,急忙追出门去,却看见漫天大雪里一抹鲜红向远处奔去。

    而她奔去的方向,却正是那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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