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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溪睁开眼时,正睡在一张软塌上,棉柔的被子覆在他的身上,淡淡的香气摩挲着鼻尖,让他觉得微微发痒。
睁开眼,右手上方是一扇雕花精美的木窗,左边挑着暗彩的帘子,床不奢华但是规整,细绘着古仙的灯左右各列了一盏,亮着明黄光晕,案几上摆着琴,长颈镂空胆瓶中插着花,一旁放着几本卷起的书。
屋中并无他人,林守溪侧耳聆听,察觉到了一阵微弱的水声。
侧边的房间里,门的缝隙间有雾腾来。
林守溪看到雾不免心惊,总觉得那里还会飞出一支铁箭。
片刻后,他才察觉到应是有人在沐浴。
林守溪想要爬起来,可太过疲劳,只能安静地躺着。
他歇了一会儿,开始复盘先前发生的事。
有人要杀自己。
那个人是谁?
是云真人派来的人么?不会hellip;hellip;若要动手,早在往夜阁时,云真人就可以亲自动手,没必要使阴的。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林守溪已经明白,云真人的大计永远只有一个mdash;mdash;神明传承,为此他可以容忍许多事情。
孙副院是云真人的人,应该也不会擅作主张。
那么hellip;hellip;是小禾的仇家么?
从云真人的话语来看,神选者应是类似蓄水池一样的东西,是保证三位公子小姐获得传承万无一失的hellip;hellip;神灵的传承很凶险,随时都有可能遭遇生命的危机。
他们想要杀死我,变相地让小禾陷入危险之中?
还是说自己过去结下了仇家hellip;hellip;难道是王二关或纪落阳?
不,那射弩箭的人很强,比他们更强。若非对方狙杀的位置太远,箭至小巷时已大打折扣,不然他要么舍弃那些杀妖院的少年,要么非死即残。
但林守溪听到了他们在孽池时的古怪对话,知道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是有秘密的。
只是他对于这秘密并不是太感兴趣。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阿十的身躯在铁箭下开裂的模样。
林守溪面容冷淡,但从不是冷漠的人。
孽池相遇,他带着他们群妖中杀了个来回,其间虽然凶险,但阿十也始终没有背弃而逃,他们闯过了险象环生的孽池,奇迹般推开了石门,熬过了暴雨之夜的乱,却死在了一条平平无奇的巷弄间。
他们的交情算不上多么深刻,但林守溪不可避免地觉得心痛。
ldquo;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rdquo;
林守溪闭上眼,轻声立下誓言。
hellip;hellip;
林守溪感到疲倦,又小寐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时,缝隙间腾来白雾愈发淡了。
开门声响起。
林守溪的目光落了过去。
雪嫩纤白的小脚伸出,足尖还踏着淡淡的雾气,柔软的足心踩在地上,无声无息,小腿自白色的浴袍间微露,一滴未被汲干的水珠顺着大腿自袍间滚落,它从遮掩的幽暗间来,在脚踝处微顿,如悬着的珍珠足饰。
少女足心微转,身子也越过了门,轻盈地落入了视野里。
她束着腰,雪白柔软的浴袍裹着纤长而有活力的身躯,明明严丝合缝,却依旧给人以微微的魅惑之感,少女脊线优雅,站立时秀挺似竹,绸滑的发似披落的光,精致绝伦的面颊掩在其间,漂亮得像是瓷娃娃。
十四岁的小妖精已漂亮至此,再过几年她将出落成什么样,难以想象。
她无声地走过秀光内敛的地板,轻巧转身,望向了躺在塌上的人。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林守溪在惊慑于小禾的美之余也想到了另一件事mdash;mdash;如今的小禾到底是什么模样?她展露真容了么?自己到底该以怎样的神情去面对?
ldquo;今日的小禾hellip;hellip;好漂亮。rdquo;林守溪模棱两可地赞叹了一句,说:ldquo;或者,我应该叫你hellip;hellip;巫家大小姐?rdquo;
小禾釉红色的唇角微微挑起,浅浅一笑:
ldquo;你好像hellip;hellip;不是很吃惊?rdquo;
看来是不再遮掩,展露真容了hellip;hellip;林守溪反应很快,立刻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林守溪看着她的脸,她画着很淡很淡的妆容,但眉目太美,妆容在水雾中晕开时,依旧给人以艳丽之感。
他回过神,迎着少女略微疑惑的神色笑了笑,飞快找补道:
ldquo;吃惊hellip;hellip;我已痴了,自然不惊。rdquo;
ldquo;师兄好会说话哦。rdquo;
小禾微愣,弯眸笑问:ldquo;这张嘴以前有没有骗过女孩子呀?rdquo;
ldquo;会说话?rdquo;林守溪摇摇头,鸣冤道:ldquo;我从小嘴就笨,经常惹师兄师姐不开心,而且我三岁才会说话,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晚上不少。rdquo;
ldquo;三岁学会说话?这种事你怎么记得?rdquo;小禾好奇地问。
ldquo;嗯hellip;hellip;因为那时候,我听见一位师兄念叨,说小师弟都三岁了还不会说话,怕不是一个傻子吧。于是我才知道该说话了,就开口说话了。rdquo;林守溪笑着回忆往事。仟仟??d
小禾听着,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ldquo;我看你真的是个傻子。rdquo;
林守溪跟着一同笑。
小禾意识到了什么,眉眼中的笑意飞速淡去,她认真地盯着他,质问道:ldquo;你是不是在故意移开话题?rdquo;
ldquo;嗯?什么话题?rdquo;林守溪迷茫。
小禾伸出纤手,敲了敲他的头,说:ldquo;我问你,你有没有骗过女孩子?rdquo;
ldquo;当然不曾。rdquo;林守溪坦然地说:ldquo;我很少说谎,小禾师妹是知道的。rdquo;
ldquo;是么?rdquo;
小禾将信将疑,她脚步微错着走到了他身边,俯下些身,ldquo;可你在梦里喊一个人的名字哎。rdquo;
ldquo;喊人名字?rdquo;
林守溪一惊,心想自己又梦到与慕师靖决战的暴雨之夜了么?不会吧hellip;hellip;若是如此,自己该怎么解释呢?
慕师靖?市井hellip;hellip;诗经hellip;hellip;史进是我们过去江湖上有名的英雄好汉?
ldquo;我喊了谁的名字?rdquo;林守溪佯作茫然地问。
ldquo;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rdquo;小禾话语冷淡。
ldquo;我hellip;hellip;rdquo;林守溪心虚,ldquo;许是又做噩梦了吧。rdquo;
小禾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关切道:ldquo;又梦见鬼压床了?rdquo;
鬼压床hellip;hellip;林守溪看着坐在自己床边,倾身压来的绝色少女,也不知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ldquo;也hellip;hellip;未必是鬼。rdquo;
林守溪支支吾吾地开口,觉得气氛似有些尴尬,便说:ldquo;多谢小禾师妹的救命之恩。rdquo;
ldquo;有什么好谢的,当时杀手箭已射空,就算我不来,他们也会救你走的。rdquo;小禾说:ldquo;倒是孽池之中,没有你的话,我早就已经死了。rdquo;
小禾眼眸微动,随后盯着林守溪,又道:ldquo;哦,我明白了,师兄是在提醒我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对么?rdquo;
ldquo;hellip;hellip;师妹真的是想多了。rdquo;林守溪颇为无奈。
小禾笑了笑,说:ldquo;放心,也不用师兄提醒,小禾自会铭记终生的。rdquo;
少女未风干的雪发垂落下来,似漉雪落到他的颊畔颈间,微痒。
林守溪看着这近在咫尺的脸,说:ldquo;没想到师妹这般好看。rdquo;
ldquo;你没想到的多着呢。rdquo;小禾轻哼一声。
ldquo;要是早知道师妹这般好看,我就多对你好一些了。rdquo;林守溪说。
ldquo;不会呀,在不知道我真容的时候亲近我,不是更让人觉得珍贵么?rdquo;小禾轻轻地说,眼眸却落到了案上的花处,仿佛只是随口一言,浑不在意。
林守溪感到了愧疚,他觉得要尽快解除她体内的无心咒,免得东窗事发被小禾揍死。
ldquo;对了,师妹为何要亲近我呢?rdquo;
林守溪也问出了一直以来的困惑。
小禾想了一会儿,说:ldquo;我很早就说过了呀,你身上有特殊的味道,与其说是味道,也不如说是感觉,或许hellip;hellip;和血脉有关。rdquo;
她顿了顿,继续道:ldquo;若非如此,我当时也不会偶然探出头,发现你了。rdquo;
ldquo;只是这个原因么?rdquo;林守溪问。
ldquo;不然呢?rdquo;小禾反问。
林守溪笑了笑,没有说话,如今两人已相互信任,那过去的诸多试探他便也不去揭穿了hellip;hellip;嗯,或者等以后哪天吵架了再翻旧账。
ldquo;你混入神选者,便是要进入巫家,杀死一个公子或者小姐,取而代之么?rdquo;林守溪问。
ldquo;不。rdquo;小禾认真道:ldquo;我只想杀死大公子。rdquo;
她说:ldquo;人人都说大公子是谪仙人,是真仙转世,我便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强。rdquo;
ldquo;结果呢?rdquo;林守溪问。
ldquo;有些失望。rdquo;小禾说。
ldquo;那真可惜。rdquo;林守溪说。
ldquo;倒是不可惜。rdquo;小禾笑吟吟道:ldquo;因为我见到了其他惊喜。rdquo;
ldquo;什么惊喜?rdquo;林守溪明知故问。
ldquo;你猜猜看呀。rdquo;小禾笑意不减。
ldquo;我猜不到。rdquo;
林守溪不敢乱猜,生怕是自作多情。
ldquo;笨蛋。rdquo;小禾敲了敲他的头。
林守溪被她盯得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侧开目光,说:ldquo;毕竟是真仙转世,其后定然牵扯因果,小禾还是小心些为妙。rdquo;
ldquo;嗯。rdquo;
少女随意颔首,她坐在床边,轻轻晃动着晶莹的小脚,雪白的发丝间,那犹若雕琢的耳朵亦是晶莹剔透的。
林守溪正盯着她的耳朵看,小禾又转过了头,问:ldquo;看什么呢?rdquo;
林守溪移开视线,说:ldquo;这红绳究竟是怎么回事?rdquo;
ldquo;这个啊hellip;hellip;rdquo;
小禾伸出皓白手腕,说:ldquo;我体内有髓血之力,这力量我自己都没办法完全掌控,所以姑姑以羽给我编了这红绳,封印我体内的力量,嗯hellip;hellip;你当时若敢不听我话,调皮解开这红绳,那我可能就要变成妖魔鬼怪,把你一口吃掉了。rdquo;
林守溪假装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但他心中知道,封印是何其重要的东西,她将这个交给自己,试探之余更多的其实是信任。
ldquo;所以小禾师妹到底是什么妖怪变的?rdquo;林守溪问。
ldquo;你猜猜看?rdquo;小禾眨了眨眼。
ldquo;你不是巫家的女儿么,按理说应是人才是呀。rdquo;林守溪好奇道。
ldquo;我确实是人才呀。rdquo;小禾骄傲地说。
语言果然丧失了交流的作用hellip;hellip;林守溪心想。
小禾莞尔一笑,她伸出一截手指,戳了戳林守溪的脸,ldquo;我看师兄有时候挺机灵的,怎么一到与这个世界有关的东西上,就变得傻乎乎的呢?rdquo;
ldquo;我可能是摔坏脑子了。rdquo;林守溪认真地说。
ldquo;是么?rdquo;小禾捏着他的脸,说:ldquo;若不是师兄长得像个人,我都要怀疑你是域外天魔了。rdquo;
ldquo;域外天魔?rdquo;林守溪问:ldquo;真的有这样的存在么?rdquo;
ldquo;我不知道。rdquo;小禾说:ldquo;但传说中,远古神灵掌控着诸界的大门,世界可能不止一个,它们以某种怪异的形式连通着。rdquo;
ldquo;那对于其他世界的人来说,我们不就是域外天魔了么?rdquo;林守溪换位思考。
ldquo;你是域外天魔。rdquo;小禾指着他,说。
ldquo;那你呢?rdquo;
ldquo;天外飞仙。rdquo;小禾不容置疑地说。
林守溪点头,宠溺地笑了笑,表示赞同。
小禾收敛了笑意,她开始解释起自己的血脉,ldquo;你难道不知道人可以修妖么?rdquo;
ldquo;人修妖?rdquo;林守溪疑惑
小禾似也习惯了他的无知,叹了口气,ldquo;我稍后带你去巫家的hellip;hellip;嗯,地狱看看。rdquo;
ldquo;地狱?rdquo;
ldquo;嗯,我让你看一看,巫家豢养的鸟,都是用来做什么的。rdquo;小禾的话语似淡淡的叹息。
风吹开了窗户,彩羽小雀恰好从窗外飞过,屋檐上的鬼鹫望着阴云飞雨,沙哑地叫着。
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一会儿。
小禾拢了拢衣裳,她真正露出真容后,稚嫩眉目间的天真娇俏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是清冷与微微的媚意。
ldquo;凶手找到了吗?rdquo;林守溪问。
ldquo;没有。rdquo;
小禾摇首,ldquo;天黑雾重,高楼林立,昨夜太过混乱,根本无从查起。rdquo;
ldquo;可以用真言石一个一个问么?rdquo;林守溪问。
ldquo;可以。rdquo;小禾说:ldquo;但真言石在云真人手中,得看他愿不愿意帮我们。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林守溪心一沉,立刻做出判断:ldquo;云真人不会帮我们。rdquo;
ldquo;为何?rdquo;小禾问。
林守溪盯着小禾,缓缓道:ldquo;若要杀我的人,也是神选者呢?rdquo;
小禾明白了过来。
若那个杀手也是神选者hellip;hellip;不,只要杀手有可能是神选者,云真人就不会动手!
他为了镇守之神的继承已经忍了太多太多,绝对不允许更多的意外与矛盾发生。
哪怕hellip;hellip;只是可能性。
ldquo;你怀疑王二关和纪落阳?rdquo;小禾问。
ldquo;你怎么看他们呢?rdquo;林守溪反问。
ldquo;嗯hellip;hellip;不好说,论境界来说,我觉得纪落阳动手的可能性更大,但hellip;hellip;rdquo;
小禾顿了顿,ldquo;王二关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富家胖子,可在没有真正水落石出之前,你永远不知道谁藏了什么。rdquo;
ldquo;嗯。rdquo;林守溪闭上眼,沉了口气,ldquo;或许还有思维的盲区hellip;hellip;还有什么人,我们没有想到。rdquo;
小禾也想了一会儿,她觉得疲倦,坐在床边,轻轻摇首。
ldquo;其他弟子呢?他们怎么样了?rdquo;林守溪又问。
ldquo;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但性命无虞。rdquo;小禾说。
ldquo;那就好。rdquo;林守溪松了口气,问:ldquo;你姑姑呢?rdquo;
ldquo;姑姑走了。rdquo;小禾说。
ldquo;节哀。rdquo;
ldquo;仇已报,愿已达,何哀之有呢。rdquo;小禾反而浅浅地笑了起来。
只可惜她没能看到姑姑临死前温柔的笑,在她的记忆里,姑姑的形象永远定格成了那阴鹜的模样。
这十四年来,她大部分时候都度日如年,但真正过去了以后,她反倒觉得一切只是眨眼之间。苦难已暂时历过,她没有只鳞片羽用以怀念,便要面对白雾弥漫的未来了。
ldquo;这段日子,是我十四年来最开心的日子。rdquo;小禾微笑着说:ldquo;能遇到师兄很开心。rdquo;
ldquo;遇到你我也很开心。rdquo;林守溪由衷道。
ldquo;但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喊我师妹了。rdquo;
ldquo;嗯hellip;hellip;我们不是要四年之后么,师妹这进展hellip;hellip;是不是快了些?rdquo;林守溪还不知道声之灵根的事。
小禾努着嘴,清冷的脸上再度露出小姑娘的情态,她扬起手,屈成板栗,在林守溪的脑袋上敲了敲。
ldquo;这次可是你误会了哦。rdquo;小禾取出了一块木牌,亮到了林守溪面前,ldquo;你现在是我的神侍了,以后要叫我hellip;hellip;rdquo;
少女红唇抿了抿,一板一眼道:ldquo;主人。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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