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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湛然有些怔然，从小随军征战南北，似乎很少听到这样柔软的话。骤然听见，不知为何，心弦忽然被撩拨了一下。
然而，身为大将军，战场上生死只在瞬间，一旦沉溺于情感，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按捺住方才心头丝丝缕缕的柔情，冷下脸问她：“依你这么说，望帝是心系百姓的好君王，不该亡国了？”
罗绮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后背一身冷汗，连忙双膝一屈，跪地认罪：“小人不敢！蜀王并非望帝，大将军率正义之师破蜀，乃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小人绝不敢有半点非议！”
糟了！怎么忘了这阎王的脾气了？刚才教他练导引，她才放松了一小会，没想到马上就被他抓住了把柄。
他不会以此为由，要治她的罪吧？这主儿拿捏起人来，还真有一套。
她战战兢兢地跪地等候发落，心里把陆湛然骂了一百遍。
“随便问问，紧张什么。”陆湛然让她起来，似笑非笑，“罗大小姐，说来咱们也是旧识，你为什么总这么怕我？”
罗绮简直想将白眼翻上天。
大哥？心里有点数没？为什么怕你你不知道吗？
要不是你两次三番地要杀我害我，我会把你当瘟神一样避之不及吗？
心中这样想，却站起身拍拍膝上的灰尘，脸上挤出一个虚假讨好的笑来：“大将军您龙威燕颔，有虎狼之威，军中无人不惧怕您，小人也是一样，不敢仗着幼时相识有所放肆。”
此时陆湛然迈步走回花厅，罗绮只得跟在他后面。
“泡茶。”
叫谁？罗绮四下一看，现在这里就他们两个人。
连忙上前拧起茶壶的盖子，里面光洁如镜，什么也没有。
“您喝什么茶？”
陆湛然挑了挑眉：“随便。”
这世上什么茶都有，就是没有随便茶。
看这家伙肝火这么旺盛，泡点三七祛祛火吧！至于这入口的滋味嘛，就不能怪我了，嘿嘿！
她轻轻挽起袖子，行云流水的泡茶动作一气呵成，馥郁的香气很快充盈了整间屋子。
一对儿锃亮的银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顺着那双纤纤素手往上看去，那样明艳的一张桃花玉面，是虽然幼时相识，却从未发现的美。
茶碗轻轻放在了桌上，接着传来她恭谨的声音：“小人放了三七，槐花和一点菊花，适合春日护肝祛火，您若不喜欢，我再去换。”
陆湛然没有立刻接过。
她顿时想起了什么，之前听说大将军的膳食均要试几遍毒才能入口，难不成这茶也要试毒吗？
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她忙用碗盖刮了点茶沫子放在盘上，再取下银镯去验毒，将未变的颜色亮给他看。
“您瞧，这茶没问题。”
他慢慢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口气：“罗大小姐擅长藏毒，再来个绝命散还魂丹，本将军可承受不住。”
这人怎么又阴阳怪气的？罗绮看着他脸色还行，便挠头呵呵一笑：“小人哪敢呢！”
“你最近立了这许多大功，本将军倒想听听，罗大小姐究竟图些什么？”
这算什么？试探？考验？
她连忙低头回道：“小人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能假借医女之名苟活于世，全仰赖大将军恩德，只知一心一意当好差事，为大将军肝脑涂地，岂敢再求其他。”
妈的从前最讨厌那些溜须拍马的人了，现在也不得不和他们一样。
陆湛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的计划成功了，已经将罗家长女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还让她对自己感恩戴德。日后起事，有了首富罗汶的支持，便不愁后备粮草之事。
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位罗家大小姐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她竟能发现攻蜀的地图，更没想到她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这个人质，确实比想象中还要有用。
罗绮却对他这番心思全然不知，心里默默想着，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可千万不能再得罪这活阎王。
“好，你既然忠心耿耿，那本将军就把秦潮生交给你看管。我不管他怎么寻死觅活，你都得把人救回来，他活你就活，他死你就……”
“等等等等！”
什么玩意儿？
罗绮迫不及待地打断他。这才捡回条命不久，怎么又要死要活的了？合着秦潮生要死还得拉她垫背？
“我说大将军呐！秦相国一心殉国，若是力大如牛的士兵们都拉不住他，小人一介弱质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弱质女子？哪个弱质女子能徒手劈狼？陆湛然冷笑：“刚才还说要为我肝脑涂地，这就是你的忠心？”
肝脑涂地，那不就一形容词儿嘛，他怎么还当真了？她慌不迭双膝跪下：“小人忠心天地可鉴！可是小人确实没有把握啊！”
“我刚才话没说完。”陆湛然看着她害怕的样子，眼角藏不住的促狭笑意，“他活你就活，他死你就回来继续当军医。只要你尽心尽力，本将军不做强求。”
罗绮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不要她陪葬，那就好说了。连忙满口答应：“小人遵命。请大将军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陆湛然看着她乖乖听令的样子，更觉得这罗家已经是自己的掌中之物。这时顺便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却不曾想，这茶闻着有香气，尝起来却是苦的。
脸色立即变了，重重将茶碗摔在桌上：“什么茶这么难喝！”
罗绮看他吃瘪的样子，憋着不敢笑。
“三七能祛肝火，小人是特意给您调的。据小人观察，大将军您阳气太过旺盛，需要降降火气。”
“你……”陆湛然指着罗绮，知道她定是故意的，一时气恼又不能发作，从牙缝里蹦出了一个字。
“滚！”
罗绮等的就是这个字，连忙站起来，躬身道：“是！小人告退！”
才转过身来，就忍不住捂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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