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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回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指着丈夫，手微微颤抖。
她看他的眼神已渐渐变得陌生。几十年的枕边人，暗地谋划了这么多翻天覆地的事，而她竟然全都蒙在鼓里。
陆道韫慌不迭地解释：“你别生气，我并不是成心瞒你，只是怕你知道了担心。”
“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的？”姜氏坐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气道，“要是能卖，你早就把我也卖个好价钱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陆道韫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此事确实是我对不起罗汶，但没想到他女儿气性这么大，竟然进宫去向大王退婚！”
“我看这不能怪罗绮，这搁哪个姑娘受得了啊！”姜氏感同身受地帮着罗绮说话，“你们害得人家姑娘九死一生的，还要人家笑呵呵地嫁给你吗？”
老远就听见父母的争吵声，陆浩然知道肯定是自己今日闯下的祸。人影才在门框处晃动了下，就被陆道韫当场发现。
他没好气：“不成器的东西，还不滚进来！”
陆浩然只好推门进来，嬉皮笑脸道：“我就一路过的，二位继续啊，继续。”
陆道韫看着儿子这做贼心虚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眉头皱起。
“等等，你今天去哪了？”
二少爷挠了挠头，眼里闪过一丝慌张：“我……我没去哪啊，就在家看看书。”
“看书？！”
陆道韫声音陡然变大，他对这个小儿子再了解不过了，看书那是下辈子的事。
二少爷上次被他爹真真儿打怕了，这会只要他爹声音一高，他就害怕地往姜氏后头躲。
“娘，救我！”
姜氏护崽在身后，防备地看着陆道韫：“你好好的凶什么？浩然已经大了，别动不动就吓唬他！”
陆道韫一甩袖，重重哼了声：“惯子如杀子，慈母多败儿！你倒是问问，他今天到底做什么了！”
姜氏转过头，摸摸儿子的头，问道：“来和娘说说，你今天去哪了？”
“您得保证不打我。还有，保证相国大人也不打我。”
这么个大小伙子了，姜氏也舍不得打，颔首应允了。
得到了“免死金牌”，陆浩然这才老实交代：“我去罗叔叔家了。本来是找白芷那丫鬟玩的，正好碰到了罗大小姐，就闲聊了几句。没想到罗小姐听了我说的，发疯了似的就往外跑！”
姜氏头疼，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无可奈何地道：“儿子，今儿你篓子捅大了，娘也保不了你……”
陆浩然脊背发凉，果然，一道熟悉的阴影笼罩了他……
“爹，这次能不能轻点！”
罗府。
罗绮浑身淋雨湿透，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母亲白氏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命白芷赶紧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再煮了姜汤来给她喝。
“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呆了还是傻了？下雨了不知道躲雨？”
白氏指着女儿就是一顿教训：“别以为你要当王后，我就管不了你了！你下次再敢淋雨，我非罚你跪祠堂抄书去不可。”
王后这两个字，刺痛了罗绮的心，她浑身如遭电击般地颤了颤。
“我就说吧，淋雨淋出毛病来了吧！”白氏轻轻敲了下女儿的头。
看着眼前冒热气的姜汤，罗绮不觉间已是视线模糊。
她转头看向母亲，一双剪水清眸此时闪动着痛楚与愧疚。
“娘，女儿不会当王后了。刚才，我……进宫当着大王退了婚。”
“你说什么？”白氏目瞪口呆，彻底愣住。
“您没听错。婚事取消了。”罗绮眨巴着眼，抱膝而坐，在灯光中像一只疲累了的小猫，“我现在很累，想休息。”
身在山中，浮云遮眼，他的暧昧曾一度迷惑了她，竟让她一时忘了他是怎样一个人。
他是曾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少年将军，是战场上杀人都不会眨眼的男人。那年大雪将她掳至帐前，拿刀子架她脖子上，逼着她签下卖身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她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她罗绮算什么？一块垫脚的石头而已。
踩着她的脊背，他当上齐王，如今还要拿她的一生当祭品，登上那至尊无上的帝位。
可笑她曾经天真地以为，他造反时接她一起出逃，是为了保全她。让父母亲自上门提亲，是为了尊重她。
哪怕一直不敢相信这门婚事，她也曾经天真地幻想过，这男人对她多少还是有几分真心的罢。
如今大雾散去，她终于看清了这人。像他这样的人，心里全是谋算，哪里会留出半点空地出来。
今天这样撕破脸也好，总比葬送宫廷强颜欢笑来的强。
王宫里，陆湛然刚召见完礼部的大臣，宣布取消大婚，孤身一人走出殿外。
庭前芭蕉叶几经雨打，已是歪七倒八。昏黄的宫灯下，宫人们正忙着打扫一地因风吹散的落叶。
月华如水，晚风带着些凉意。
他闭上眼，想起她今日那番绝情的话，刺锥般地扎在心上。
“如果这也算真心，那大王的真心也太不值钱了吧！”
小时候练武，师傅就告诉过他，习武之人最重要的本领，就是学会保护自己。
所以他在人前一副冷傲的模样，其实是给自己装上无形的铠甲，让人不敢靠近。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下所有防备，把整颗真心捧出来给她看，她却连看一眼都懒得看，当作是路过最无用的枯枝烂叶，说不值钱。
是啊，她说的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出生入死鏖战沙场，这上面沾满了太多鲜血，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拥有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宫中打更声响起，一下一下清脆的声音，此时听来仿佛是佛堂上敲的木要鱼，要点醒世间执迷不悟的人。
他也渐渐清醒过来。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何必如此执著心上。如今他贵为齐王，富有偌大的齐国，要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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